午后骄阳炙热, 路边不见行人,连娇艳花朵都泛着慵懒。
司若微归来前,施瑞见了叶宛菁。
叶宛菁带走十个字, 留给施瑞一个承诺。
也算相谈甚欢。
司若微回到公寓, 施瑞立刻变脸, 把人往卧室一锁,便没了下文。
她从未这么憋屈过,怒骂摔砸都无用, 折腾累了只能对着天花板干瞪眼。
次日上午, 她饿得不行, 缩在被里装睡躲清静时,施瑞开门走了进来。
她抱臂坐在床边, 望着司若微眼睑下滚动的瞳仁, 忍不住发笑:“没吃药你睡得着?”
司若微装哑不理人。
施瑞继续施法:“蓝家请你认祖归宗了。”
司若微呼吸变得急促,愤懑萦怀,恨不得撕烂一床被子。
“蓝家九点召开新闻发布会, 真不看?”
司若微忍无可忍,攥着拳头坐起身子, 满目怨怼地瞪视施瑞:“换了个国家你换了个魂儿是吗?跟碎嘴八婆一样!”
“嘶!松手, 松…”
施瑞捏住她圆圆的脸蛋,提溜着人摁去客厅的沙发前。
司若微拎过茶几上的镜子,照见脸颊通红的掐痕, 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电视里,往昔目空一切的蓝茵正低声下气的道歉, 承认从前她与蓝啸的谋划。
美其名曰不该让“亲者痛, 仇者快”的悲剧继续,亡羊补牢, 及时止损。
蓝茵公开承认,蓝家与天和对蓝啸过往的违法犯罪事实并不知情,实在失察,愧对员工与公众对集团上下的信任与支持,此后必当遵纪守法,严肃公司风纪。
司若微莫名想笑。
蓝啸一言堂,在家称霸王,把妻女防贼一样养成了傻子,也是可悲。
但她想不通,蓝茵怎会退让至此。
司若微捂住两坨脸颊软肉,狐疑询问:“您动了什么手段让她从纽约回来的?”
施瑞睨她一眼,叉起小番茄送入口中:“与我无关。”
司若微半信半疑,总觉得这不符合蓝茵趾高气扬的脾气和行事风格。
蓝茵不该找她干仗来吗?她可是把蓝啸送上不归路的人啊…
发布会上媒体提问颇多,蓝茵的答复都成了司若微的耳旁风。
蓝家召开发布会,抛出橄榄枝请她回去,她要是固执不动,在大众认知里,好似会显得矫情。
可她就不想认。
蓝家的钱,她想拿,那是蓝家算计她该偿还的;但这亲,她只想逃…
“下一步您干什么?”
“天和历经数代,引进很多家族外持股人,家族内也交叉持股,架构还算完整,吞下它的最优解,只有把掌权人换成自己人。”
司若微托腮冷嗤:“这是废话。”
“你明知该怎么做却偏不做,是欠揍。”施瑞冷脸回敬她:“股权回购,买入边缘家族人脉股权,再让蓝茵母女转你股权。”
“他们不会低价卖的。”司若微不想干:“动用商会大笔钱做赔本买卖,您是嫌我命长,我不想给您陪葬。”
“向银行借款-高额回购散股-退市重整-高溢价上市-偿贷-营收。我教过你,你不过脑子。”
司若微杏眼转了八百圈:“关键是借款,银行不会给我高额贷款,我,不,就连您在国内,也没多少根基。”
“路指给你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有数。老东西的遗产先别惦记,她活着,好歹算帮你看住了6%的蓝家股权。死了股份被哪个股东买去,你控制不了。”
“昨天让我速战速决,今天让我回购股权等人死,您想法一天一变?打算在这耗多久?”
施瑞敛眸轻笑,满不在乎:“耗到死也无妨,落叶归根,我本就生在这。”
“呸呸呸。”司若微揉着闷疼的脑壳回了卧房:“想一出是一出,我头疼。”
股权回购,简直是革命变和平政变,偷家变替人重整山河了…
司若微想不通也不理解,这跟复仇哪还搭得上边?
本以为此一事就足以头疼半日,哪知晌午还没到,热搜再现惊人消息:
思微集团董事长叶宛菁实名举报叶钰行谋杀罪行,已在申城警局立案。
司若微懵了个彻底。
叶宛菁不是要捂着私下解决吗?她的宗旨不是家和万事兴吗?
她还指望用这事拿捏叶宛菁呢…
赶同父异母的弟弟上断头台,也来出大义灭亲?
疯也会传染?
舆论再度沸腾,私生子谋杀亲姐争夺家财的话题火爆非常。
施瑞与叶宛菁的第一步合作,顺利达成。
司若微隐隐有些不美好的预感,她的第六感素来准的出奇。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手里和网上揭露的证据,不足以全然支撑完整的刑案证据链指控。
叶宛菁一贯审慎,没有一锤定音的证据,不可能急着报警公开。
叶宛菁蒙在鼓里数年,真有能力查清这事吗?
不,她没有。
理顺这些症结,司若微气冲冲直扑施瑞的房间,把午睡的人摇醒:“您当真背着我跟叶宛菁谈条件了,是吗?”
施瑞好不容易睡下,却被突兀惊醒,咬牙切齿威胁她:“我看你活腻了!”
司若微气得天旋地转,避而不答八成是事实:“我没疯,我看您疯了!果然,没人能指望。”
两双眼睛彼此嗔视,火花四溅。
阿利闻声赶来,拉住司若微的衣袖,将人往外扯。
“我不领情,您休想!”
司若微满目幽怨,扒着门框丢狠话。
阿利对回国后行事突然没了分寸的司若微也无可奈何:“求您冷静冷静行吗?”
“嗡嗡…”
突兀的电话铃中和了剑拔弩张的诡异氛围。
司若微用残存的三分理智接通电话,极力让话音变得平和:“妈,什么事?”
“她爷爷病了,微微,你有空去一趟吗?在人民医院。”
司若微眸色飘忽了一瞬。
是叶老吗?她对这老头的印象还不错…
“严重吗?”
“急救拉走的,接了个电话,人就背过气去了。我跟你爸住在他家,也打算过去呢。”
“行,我先去接你们吧。”
“不用,我们过去了。”
“谁接的?”
“你下楼吧,我在你楼下。”
这句话,是叶宛菁说的:“你爸妈在我车上。”
司若微心头一颤,快步跑去窗边张望:“哪辆车是你的?”
“尾号730,黑色商务车。”
司若微挂断电话,拎包就走:“阿利,我去趟人民医院。”
阿利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司若微连个人影都找不见了。
她并非担心送医的叶老,而是这危急关头还有闲心接自己爸妈的叶宛菁。
正常人此刻都该火急火燎直奔医院了才对。
司若微气喘吁吁跑出来时,叶宛菁已在车边等她了。
二老好端端坐在车上。
司若微长舒一口气,飞速钻了进去。
叶宛菁面色憔悴,也没多话,眉眼间的愁闷压都压不住。
司机另有其人,目的地确是人民医院急救区。
一行人抵达时,叶老还在抢救,叶家亲戚源源不断赶来医院,走廊里好不热闹。
司父点点她的手背:“有话说,去楼道。”
她闷头跟上,眼底涔了狐疑:“怎么了?”
“叶宛菁带我们去的地方,是你的住处?微微,你瞒了很多事吧。”
司若微眼底划过转瞬而逝的霜色,顷刻明白了叶宛菁的用意:“朋友临时租的,我借宿而已。”
那片地段非富即贵,的确瞒不住。
但她不想爸妈掺和这些,也不想他们知道施瑞的存在。
老爸没再多说。
司若微转了眸光询问:“我知会朋友一声,你们跟我过去住?叶老出事,不好再留。”
“叔叔住我家没什么不妥。”
消防通道的门响了,叶宛菁闪身出来,沉声抢答她的问题:“她的身份,你连爸妈都不敢告诉,心里是有防备的吧。这样的朋友,你敢托付二老过去?”
司若微无奈又难堪地别过了视线:“叶董的心机谋算,还真是一环套一环,家里都火烧眉毛了,你管得是否太宽?”
司父听完二人互呛的话音,忍不住开口:“微微,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意,凡事多留个心眼。”
司若微脸色渐冷,语气也幽沉几分:“这道理,叶董6年前就教过我了。爸,你先回去找个座歇着,我和她有话聊。”
司父来回扫视着二人,只留下一声苦叹,依言回了走廊。
女儿背负太多秘密心事,他看不透了。
“这时候还在我身上动心思,叶董好生孝顺。”
司若微缓步走下台阶,立在窗边吹风。
叶宛菁紧随其后:“难得你身边没尾巴。你回来的用意大家心里清楚。我知道你无心放过叶家。但你身后的女人,没少摆布你吧?你不想脱离她么?”
“既知道,就无需废话。叶董,商业竞争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我收手,只会是囊中丰盈的时候,你我陌路,别再示好。”
叶宛菁凝眸望着她倔强的背影,太阳穴传来一阵胀痛。
司若微故意不看她,是明知藏不住眼底的情愫。
明明潜藏的关切无所遁形,心里拧巴的要命,可做出的事,说出的话,又狠又决绝。
从前的司若微只是拧巴,如今还多了矛盾与偏激。
“你要什么直接与我谈,不好么?我是叶家掌舵人,何必舍近求远?”
司若微忽而失笑:“我要叶家的一切,你给吗?”
叶宛菁回应的一本正经:“说这话的若是旁人,我拼尽性命不要,也不会让他得逞分毫。但敌人偏偏是你,那我愿意输,以妥协来换取残命半生。”
“呵…”司若微讽刺苦笑:“犯不着,叶董最好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与你相争?若微,得到了集团,你就会快乐么?如果那时再也没有我供你怨恨,你会舒坦么?”
司若微弯曲的嘴角变得僵硬:“什么意思?”
“叶家危难之际与天和两败俱伤,我的身体就不大好。执掌集团费心劳神,如今爷爷也被气倒,家事公事一团糟,若微,我撑不住再跟你斗了。”
叶宛菁苦涩低眼,手肘抵在窗边,温声示弱:“没见到我爸妈吧,我爸重病也没脸见人。叶家快散了,我也分不清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司若微的心神游移须臾,面色却依旧冷淡,抬脚往走廊去:“你的家事我没兴趣,我的家事也无需你干涉。等叶老脱险,我接走爸妈,谢谢你的照顾,我会让助理转钱给你。”
叶宛菁凤眸中满是挣扎,近前一步攥紧司若微的手腕,强拽人回来:“你宁愿信异国他乡的陌生人,都不肯与我道句心里话么?”
司若微哭笑不得:“陌生人?她救过我的命,没她,这些证据仇怨,我只能找阎王讨。叶宛菁,你没资格教训我提防别人,你才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叶宛菁怔愣当场,救命?好端端读书,会扯上性命之忧?
“是,她不是好人,她拿枪口怼着我吓唬。但给我勇气回来讨债的,是她。你接近我,从一开始就是欺骗利用,你不比她强,不,你还不如她,我险些为你去死…”
司若微愤然抽离胳膊,匆匆迈进人头攒动的走廊。
叶宛菁在楼梯间凌乱非常,司若微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
是啊,是她招惹司若微在先,埋下后续一应波折的伏笔…
司若微本该安心求学毕业,现在也该立业成家了…
她有何资格打着关心的旗号,左右司若微的决定?
叶宛菁满目惶然,她与施瑞的暗中交易最合商人思维,但作用于司若微身上的成效如何,她毫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