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高天湛蓝, 不见一朵云彩。
路边已有人家在装点庭院,大蜘蛛和骷髅头频频出现。
“好可爱。”司若微转眸望着窗外的一颗大南瓜,眼巴巴盯了很久。
“万圣节将近, 一会儿你可以扛个南瓜回家。”
叶宛菁敛眸淡笑, 把她当孩子哄。
“可以扛个骷髅回家吗?”司若微愈发俏皮。
“随你。”
“你院外那么大, 要装饰吗?会有小孩来敲门要糖果吗?”
司若微转着乌黑的瞳仁,眼底满是好奇。
叶宛菁的眸里有过一刹落寞,先前好多年, 她费心装扮那片草坪, 只为讨一人欢欣。
那人也确实陪她过了一个又一个节日, 会笑盈盈捧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分发给来此胡闹的小孩。
“你想装饰么?”
叶宛菁从回忆中抽离思绪, 话音极淡。
“你的家你做主, 我就好奇问问。”
司若微觉察叶宛菁好似没什么兴致,也就转了话题:“你来这边几年?国内公司可还顾得上?哪天去P大?”
“2年,国内不耽误。博后自由, 后天我去办手续,当天坐火车回来, 车程仅1小时。”
竟也是2年?是巧合, 还是叶宛菁顾及了她的时间安排?
司若微心里又在敲鼓:“你刚到是不是应该在合作导师眼前多晃晃?”
“这是厌烦我,不想我回来陪着?”叶宛菁故意调侃。
“没,我认真的。新人要有积极的态度嘛。”司若微缩了缩脖子, 口吻正经。
“到时再议,看情况。”
司若微还是问出了心底的思量:“你发了那么多高IF的文章, 学校也是专排最高的。若留这里, 应该前途广阔吧?”
“各有各的难处,我是家里独女, 没人容许我彻头彻尾做学术。”
叶宛菁的语气里,竟潜藏落寞与不甘。
司若微听不错。
但她的眼底却满是唏嘘,难道在叶宛菁心里,那偌大家业,反而是负累?
“你我都出来了,关老师把艺术馆项目接过去了?她最近没联系我,什么工作都没给我。”
“我走前见了她一面,馆里和她接洽过。她不找你,你不乐得清闲?这半年的临展,没有你喜欢的类型。馆内运营数据我助理会定期发你。”
“嗯,我随便问问。”
“今天中午出去,这辆车开得可还顺手?”
叶宛菁无意间换了话题。
司若微如实答:“还行,不太习惯。主要我没怎么摸过车,第一次开SUV,所以开挺慢的。”
“觉得不如轿车方便?”
“…说不好,可能不适应吧。”
这辆车扔在车库日久,是旧款迈巴赫,但性能不错,里程数也不高。
“我想换车,iPad在后座,你拿来帮我选选,看哪款外观和内饰更漂亮些。”
“我不懂车,怎么选呀?”司若微看着屏幕里的图片犯愁:“都好看。”
“这些是我权衡性能留下的,你选两个外形好看的即可。”
叶宛菁柔声解释:“选择困难,帮个忙。”
“噢。”司若微小嘴圆张,纠结半晌才做出决断,在喜欢的车型上标了贴纸:
“个人审美,仅供参考,不喜勿喷哦。”
叶宛菁只勾唇浅嗤,到达商场时才调侃:“司博士,你施展拳脚的地方到了。”
司若微眉眼弯弯,推着购物车直冲冷鲜区。
那一瞬,杏眼里散射出的晶亮光芒,令叶宛菁把控不住淡漠的容颜,嘴角抽搐好半天。
“小饿狼一样。”
她在后小声嘀咕着,拔腿追上视线片刻都不曾从吃食上离开的姑娘。
在国内从未与司若微逛过街,倒不知这人还有这副面孔。
“叶老师,你吃牛肉鸡肉还是猪…唔”
叶宛菁拿手指抵住她的唇:“喜欢什么拿什么,小嘴巴巴的,闹腾。”
“脏手别乱摸。”司若微嫌弃地侧过脑袋:“不问了还不行。”
“去选,我来推。”叶宛菁绕去车后扶着把手,出言赶人:
“看中就往里放,反正我不做。”
她不喜欢市场里人来人往的热闹,只觉聒噪吵嚷,巴不得速战速决。
琳琅满目的货架令她头晕目眩,她实在不解,司若微的乐趣与眼底的精光乍现是为何。
若非她集团名下有商超业务,她巴不得离这等场所远远的,一点都不想接触。
司若微得了叶宛菁的允准,一溜烟往前跑去,抱着肉蛋奶唰啦啦投进购物车。
叶宛菁没见到一渣绿叶菜的影子:“你属老虎的?”
“你怎么知道?”司若微一本正经:“我的生肖就是小老虎。”
“呵呵。”
叶宛菁露出一抹招牌假笑,傻丫头真是一根筋。
她以前没觉得司若微这么傻呀…
“好像都是肉哈,蛋白质超标,我再去找找别的。”
司若微定睛扫过满当当的购物车,捏着耳垂自言自语。
也不是无可救药,还残存着杂食动物营养均衡的理智——
叶宛菁暗自腹诽,抬脚跟上她。
司若微抱着番茄和卷心菜嘟囔:
“番茄炒蛋,辣炒包菜…嗯,再拿些小油菜、洋葱…胡萝卜。”
“傻孩子。”
叶宛菁看她傻乎乎的跟蔬菜聊天,把身边老奶奶逗得盯着她瞧,便随口损了句。
“你说什么?”司若微没听清,回眸探寻的视线很认真。
叶宛菁的谎话张口就来:“快点挑。”
“就这些吧,再多会坏掉。”司若微倒是不贪:“结账去?”
“嗯。”
“你啥都不买?”司若微像看外星人一样审视叶宛菁。
“嗯。”叶宛菁面无表情。
“付款不可以跟我抢,我来结。”司若微一本正经。
“嗯。”
“多谢。”
“南瓜不要了?”叶宛菁忽而回过神来,顿住脚步。
司若微呼嗒着羽睫:“可以吗?你要是没兴趣,我自…”
“去拿。”
“好嘞!”司若微屁颠屁颠捧了个巨大的南瓜。
“蜡烛,丝带,彩灯,白帷幔,塑料骷髅,要么?”
叶宛菁如机器人般语气平平的提议。
“你很懂这些?”
司若微发觉些微异样,叶宛菁自打进商场,还是第一次这么多话。
“不要就走。”叶宛菁自是清楚,往年都是她置办这些。
一人装饰好,请人欣赏现成的,还得顺带听那人diss她的审美。
“那你等等,我去拿,很快。”司若微边说边跑没了影子。
待二人结账出来,才发觉购物车里的东西塞满了后备箱,却还是装填不下。
“抱歉,拿多了。”司若微垂眸吐舌头,有些难为情。
叶宛菁一通鼓捣,乱糟糟的后备箱冲击着她的视觉,万年处女座已在炸毛的边缘徘徊。
“抱着吧。”
她收拾半晌,把东西码放整齐,最后捧了个圆滚滚的骷髅头扔进司若微怀里。
“那角落能塞下。”司若微并不想抱,她嫌丑。
“不行,它是圆的。”叶宛菁寸步不让,一掌拍上后备箱。
司若微缩了缩脖子:“我抱,抱就是了。”
“乖。”
叶宛菁顺手搓上她毛茸茸的大脑袋,心满意足绕去车前。
司若微翻了个白眼:“早晚撸回来!”
昼夜交替,时光匆忙。
司若微每日早晚都会备好餐饭,这两日的吃食从未重样。
周二清早,她蒸了两碗蛋羹,还加了白灼虾和西兰花,温声唤人:“叶老师,出来吃饭啦。”
“起的挺早。”
叶宛菁看向挂钟,不过6点而已,天色尚且昏沉,司若微竟把早餐备好了。
“你不是今天去学校嘛?我想着你肯定走得早,就先起来了。”
叶宛菁望着吃食:“今天没见到米和面。”
“碳水会让人倦怠,不适合赶路。”
叶宛菁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司若微还挺会照顾人的。
“吃完饭送你去学校?晚上你自己把车开回来,能行么?”
“不用送我,我乘地铁,不能误了你的时间,你开车去车站更方便。”
司若微赶忙推拒,何必把车留给她呢?
“你不说有晚课么?晚上不要坐公交,这是铁律,记心上。”
叶宛菁不放心地提点:“我火车八点的,来得及,快吃。”
“那我先送你去车站再去学校,我能开。”司若微不想这么麻烦叶宛菁。
“也行。”叶宛菁没再推搪:“总之,晚上不能怀揣侥幸,安全第一。”
“嗯嗯嗯。”司若微狂点头,这人和她爸妈简直如出一辙。
二人分头行动,叶宛菁说今天去今天回,司若微就在家等。
挂钟指向十点,叶宛菁连个人影都没,她有些坐不住。
【小傻猫:到哪了?我去车站接你好不好?】
【菁姐姐:乖乖在家等,很快就到】
【小傻猫:那你到哪了?说好太累可以不回的】
【菁姐姐:半小时】
司若微没再啰嗦,跑去厨房给人准备水果和牛奶,奔波一日的人一定累得很。
“滴滴”
车喇叭的声音穿透房门。
司若微回眸去瞧,隐有车灯的光亮透过窗子照进并未开灯的客厅。
她忙净了手去开门:“回来啦~”
“嗯。”
叶宛菁摁下车钥匙,疲累的倦容上挂着淡笑。
“这车…?你新买的?”
司若微以为叶宛菁打车回来的,可她分明捏着车钥匙走了过来。
“喜欢么?”叶宛菁莞尔瞧她。
“好看。旧车还没卖,就先把新车带回家啦。”司若微与人打趣:“有钱噢。”
叶宛菁把车钥匙扔进她怀里:“你一辆我一辆,送你。”
“啊?”
司若微歪头懵在了原地,垂眸看着钥匙上扬蹄的小马,杏眼瞪得滴溜圆,匆匆把车钥匙给叶宛菁扔了回去:“不要,烫手。”
她是傻,也不关注奢品豪车,但这标志她还是认识的。
叶宛菁正色把钥匙递向她:“收好,两辆车方便。”
司若微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你要是这样,我只能提分手。”
“分手?分手随便提?”叶宛菁的倦容染了寒霜:“别闹。旁的车我看不上,就把它提来了。借你开,总行?”
“你知道我在顾虑什么。叶老师,我不想觉得是你…你包养了我…”
司若微的话音越说越小。
“你在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叶宛菁甚是反感那两个字,眸色森然:“说借你,听不懂?”
“车是你真喜欢,还是因为我那天随口胡言不习惯SUV,你才买的?说实话好吗?”
司若微又一次后知后觉,明白了叶宛菁那日话音里暗藏的玄机。
“我喜欢。”叶宛菁脱口而出。
“那你开法拉利,我开你的旧车。”
司若微看人冷着脸,选了个折中的方案:“你若不答应,就是逼我去租车行租车来开。”
“学会威胁人了?”叶宛菁冷嗤一声,把车钥匙扔上窗台,兀自走进家里:“不要就扔那,让别人捡走算了。”
“啊?”
司若微双手猛搓了两下脑袋,叶宛菁财大气粗,跟她玩这出,还真让她有气没处发。
她悻悻捡回车钥匙,关门落锁,耷拉着头嘱咐叶宛菁:“厨房有水果和热牛奶,钥匙我放茶几,先去睡了。”
“等等,坐下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