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月明, 浅淡云层飘于玉津,似薄纱掩面的少女含羞。
A国入夜高速萧条,昏黄路灯下, 叶宛菁将车开得飞快。
司若微望着街景, 眼底满是狐疑。
她住在一处老旧住宅区, 正因老旧,房租才会便宜。
可叶宛菁行驶的方向,路边虽清寂, 可那一幢幢小房子建造的精美至极, 该是富人区的居所。
“说好让我回家, 这不是我家的方向。”
司若微略显急切地与她掰扯:“我给您地址,行吗?”
“我认路。”叶宛菁的态度依旧漠然。
司若微看着地图上游走的定位与她家的方向背道而驰, 难掩失落地嘟囔:
“您又骗我。”
“给你换个家。”
叶宛菁自后视镜瞥见她的落寞, 于心不忍,说出了实情。
“好生蛮横,我住得好好的家, 为何您自作主张就要给我换?您又为何而来,还发难杨姐?”
司若微终于想起翻刚才的旧账, 把满腔疑问宣之于口。
“住的好?你隔壁那俩在做什么, 要我多嘴?上月你家旁发生几起砸车,你该比我清楚。”
叶宛菁忍着忧心和后怕,强行维持着冷静。
“您去我家?您怎么知道我住…是宛律!”司若微恍然大悟, 杏眼瞪得溜溜圆:
“这都是您预谋好的?宛律的偶遇,她送我安家, 都在您把控之中, 是不是?”
叶宛菁没回应,算是默认。
这份被人掌控拿捏的感觉十分微妙, 司若微说不上来现下是怎样的心境,恼恨吗?
宛聪帮她许多,她恨不起来;可她也绝无半点欢欣,更多的是无力与惶然。
好似雏鹰长出翅膀,以为可以翱翔天际,却在腾空时惊觉,她不过是电视里的一只鸟,而叶宛菁是屏幕外凝视的一双眼。
任由她如何闪躲,都逃不出叶宛菁的视线。
“所以,您带我去哪儿?”
她无力地缩在后座,声音萎靡。
“回家。”
“您在这的家吗?”
“以后也是你的。”
司若微把头埋进臂弯:“可我的家当都在公寓,我签了半年合同。”
“我请人帮你搬了,合同之后再议。”叶宛菁颇有耐性的跟她解释:
“你的门锁老旧难用,也不隔音。客厅像垃圾场,这样的环境不适合你学习。”
“可那是我权衡再三选出的,能负担得起,也不会有压力的立身之处。”
司若微在那虽不够快乐,但胜在心里踏实。
“与我同住,你不必顾虑经济负担,我的房是一早买下的。”
“同住?您不回国吗?”
“辞去教职来P大做博后,离这160公里。所以,我也不会时时陪着你。”
叶宛菁折返A国,一是发觉博士混迹高校,起点太低;
二是放心不下司若微稀里糊涂的生活;
三,蓝茵也在这,她不想司若微与人撞见或结识,要看着。
“我说过,不接受您的施舍恩惠。我跟您不对等,您这样我心里一直有道坎。”
司若微不知叶宛菁回A国,有几分原因与她相关,但她已然倍感压力。
“房在我名下,并未给你。我不住它便荒置着,请人打理不如请你免费看家。所以,施舍与恩惠,都谈不上。”
司若微得承认,叶宛菁很擅长狡辩,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到了,下车。”
她的烦乱思绪还没理顺,叶宛菁已把车停入私家车库。
入眼的,是一欧式城堡风格的独栋别墅。
上下三层,红褐砖石与洁白大理石交相辉映,外观优雅至极。
司若微环视着周遭的建筑,整个街区也没几户。
每家的草坪格外宽广,而房屋风格各有各的特色,随意瞧去,处处都是美的,恬然而闲适。
“愣什么,走了。”
叶宛菁见她立在院中不动,温声催促。
司若微垂眸跟上她的脚步。
推开房门,客厅坐着个黄发蓝眼的中年男子,见叶宛菁回来,便用蹩脚的中文打招呼:
“Jane,物品都搬来了,你们清点下,我先回家。”
“谢谢你,Michael。”叶宛菁莞尔,往外送了两步。
片刻后她折返回屋,锁好房门,提醒司若微:
“检查下物品可有缺失。他是我师兄,我麻烦他将你房间清空了。”
司若微刚来,本也没置办多少东西,三个小纸箱躺在地上,她只浅扫一眼:“没,都在这。”
“那去洗澡吧,楼上左转第一间,你的卧房。”
叶宛菁自国内飞来便直奔司若微的家,却被舍友告知某人大晚上出去开趴,不得已找了过去蹲守。
这会儿她疲累至极,顺势倒去沙发上解乏。
“叶老师,我不想跟您同居…”
“最后提醒你一次,别再叫我叶老师。”
叶宛菁凝眸睨她,神色染霜。
“叶…总?重点在后半句,我…”
叶宛菁扶额长叹一声:“我很累,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有事明天说。”
“这里离学校太远,我上学不方便。而且叶家若知道我跟您同居,会撕了我的。”
司若微犯了倔,在旁固执的自说自话。
“第一,我有车接送你;第二,这是A国,不是申城,叶家人不是恶魔,我也不容许他们胡为。
去洗澡,把你这身不得体的衣服扔进垃圾桶,睡觉。”
叶宛菁的脸色愈发幽沉,话音冷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刚才…为什么那么做?”司若微大着胆子追问不休。
“什么为什么?”叶宛菁柳眉深锁。
司若微紧了紧小拳头,咬咬牙打直球:“您对我,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叶宛菁险些被一口唾沫呛到,交叠的双腿上下换了个位置,苦笑反问:
“你觉得呢?”
“我们没可能。您想寻女孩消遣,请选别人。”
司若微觉得叶宛菁的态度敷衍至极,根本不似认真的模样。
她蹲下身去整理箱中杂物,复又将半开的封条黏贴好。
“在你眼里,我身上写满了随便,是么?”
叶宛菁骤然起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看着我,你当我是海后,是不是?”
“弄疼我了,放手。”
司若微的细腕被叶宛菁骨节分明的纤长五指牢牢桎梏,根本动弹不得。
“不放。”叶宛菁的心情已跌落谷底。
“好啊,那您相中我什么了?我一无所有,您家人瞧不起我。您的条件,要什么女人得不到?”
司若微也火了:“非要我把话挑明?”
一连串质问把叶宛菁给问懵了。
相中她什么?这是个好问题。
叶宛菁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可她找不出答案。
准确说,她从未谈过一段双向奔赴的恋爱,贴上她的她无感,她心仪的却无缘。
司若微,是个微妙而猝然的意外。
“您不说话,心虚了?那就彼此尊重,别再招惹我。我没根基,但不是没脾气。您今夜问我要不要狡辩,我承认爱慕过您,但明知没结果的事,我不做。”
“蠢。”
叶宛菁薄唇翕动间,微弱的气流震颤周遭的空气,发出极尽模糊的声响。
司若微咬牙苦笑,蛮力挣脱她的桎梏,腕间红痕尽显:“滚就滚,别再见了。”
“我笑你蠢,你就表演给我看,是真蠢。”
叶宛菁眉目扭曲,司若微挺会打岔的。
她自身后把人紧紧拥住,高出的半个头偏斜半寸抵在司若微后脑勺上,气音轻吐:
“我便是相中了你独一无二蠢呆的傻样。”
陡然被人搂住,又同时经历着言语挖苦,司若微又羞又愤,气得胡乱挥舞着拳头砸向叶宛菁环她的双臂:
“过分!你混蛋!”
“随你怎么骂,今晚休想逃,以后…也别想。”
叶宛菁故意以鼻尖剐蹭着她红到发烫的小耳朵。
“起开,我去洗澡。”司若微垂头去掰她的指节。
“这衣服很丑,也不适合你,扔了再去洗。”
叶宛菁捏住紧身吊带的一角,作势要给她脱衣服。
“别动,衣服不是我的,是杨姐借…”
“那更要扔。”
叶宛菁语气骤沉,卯足力气上下一扯…
“嘶啦”一声响过耳,衣服变成两片碎布,她凝眸发问:“乱穿别人衣服,脏不脏?”
司若微望着破烂的衣服,眉心满布沟壑:
“您怎么这样?”
“你在心疼?心疼一件衣裳,还是那个觊觎你身子的Les?她很照顾你,很体贴?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好不亲昵。”
叶宛菁的眸光似狐狸精明,却满是审视的意味。
“别胡说,杨姐很关照我,但只是同住姐姐的照顾。您今晚对她敌意太重,我都不知要如何同她道歉解释了,您却又撕了她新买来便借我的衣服…”
司若微的小模样隐忍又委屈,垂眸看着破烂衣服的眼神格外惹人怜。
叶宛菁明了司若微对杨芸没有那种意思,忽而放下心来,气定神闲抛出实情:
“她馋你身子,你同她道歉?”
“您别再胡说了!今晚我们俩假装情侣,是怕被不相熟的男孩搭讪。”
司若微气得跳脚,叶宛菁怎么这么能无理取闹!
叶宛菁毫不心急,掏出手机搜了个LOGO出来,怼去司若微眼前:
“眼熟么?”
司若微满目茫然:“这…怎么了?什么品牌的图标?”
她自是眼熟,杨芸的耳钉就是那个黑三角,从没换过。
“自己看。”
叶宛菁唇角微勾,把手机塞进她茫然无措的小爪子里。
司若微扒拉着网页介绍,懵懵地僵在原地不说话了。
叶宛菁说得不错,她真傻,蠢到家了!
怪不得杨芸与她初见就似邻家大姐姐般关照她,问她有无男友,谈不谈恋爱…
出去消遣主动带她,把她介绍给各色朋友,就连假扮同性情侣的要求都毫不犹豫地接受…
长得不丑是原罪!
不单要提防异性,就连女猎手也要处处留神!
“你是不是认不出大灰狼的傻兔子?上赶着给狼送肉吃?”
叶宛菁瞄着她呆愣的傻样,嘴皮子泛起痒痒。
司若微倏地掀起眼睑盯她半晌。
叶宛菁此刻好似护花使者,可细细想来,杨芸和她用的路数,本就如出一辙。
一只两只的,都是野狼!
只不过眼前这个自诩占尽先机,护食成功的狼,正翘尾巴呢!
司若微装乖:“手机还您。”
叶宛菁接过手机,志得意满的嘴角已然翘起。
“嗷呜——”
“嘶!你做什么?”
叶宛菁下意识捂住吃痛的脖颈,侧目瞪视身侧踮起脚咬她的死丫头。
“兔子急了也咬人。与狼共处,不好太乖。”
司若微俏皮的舌尖撩拨着嘴角:
“您也快去洗澡吧,有点咸,怕不是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