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陷落的忒弥斯>第42章 老鬼,你好烦啊!

  “嘟嘟嘟……”

  关键时刻,手机震动。我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暗骂不是时候,也没看是谁就问:“喂?”

  “冉——姐——,我要去世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来例假了,痛经!要——死——了——呜呜呜呜……”

  啊?我起身要开门去找她,只听她说道:“冉姐,你能不能去帮我买点布洛芬啊。我现在喝了点热水躺下,什么都不想干。”

  我听她疼得说话都抽抽了,便停下动作,问:“你还好吗?要不要我来陪着,药可以让杨禾去买。”

  “不,不用了……我想睡一会儿。你们不用忙,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也不想吃饭。让我多休息一会儿就好。刚刚疼得厉害,现在好一点了就犯困。你和师兄一起去吧,他路痴,刚才要不是我,他就迷路了。嘶……啊……”

  慕白忽然虚弱成这样,我们只好匆匆下楼给她买药去。无奈宇安实在太寂寥,出了旅店就只能靠脚走。杨禾还陷在刚才那一场惴惴不安中,连说几句话都是不着调的——“这天,不会下雨吧应该”、“诶?刚才那家的米饭还不错”、“我刚明明记得路过了药店呀?”

  我拿过导航,无语地在前走着,真不知道这个人类学大佬平时是怎么做田调的。顷刻之间,我身体从内部生出一股力气,原来老鬼刚才不是不理我,是真的掉线了。他看着眼前的道路,用意念问:“我睡了多久?你们干嘛?要出宇安了?”

  “没有啊,慕白痛经。我们去买药。”

  “……你们可真行,拿着导航还能走错。向后转,身体交给我。”

  我乖乖躺平,放弃了思考。老鬼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像回了姥姥家一样,啊呸……反正我终于迈开了自信笃定的步伐。他有一搭没一搭接着杨禾的话,暗暗问我,“这货怎么了?今天话这么多?”

  “我不知道,你问他呗。”

  “诶,老哥。”老鬼垫脚拍了拍杨禾的肩,问道:“你哪里坏掉了?”

  “啊……啊?”

  我不敢笑,也不敢想笑,看着杨禾纯朴的脸,我真的怕老鬼在这时候对我起疑心。

  “没,我就是,啧,高兴吧?我感觉。怎么说呢……哎,你懂的。”杨禾看看天空,俨然成了老鬼眼里的大傻子。

  “哈哈……”

  到药店后,老鬼买了药就往旅店赶。杨禾却还意犹未尽,看着呆头呆脑。老鬼一遍遍悄声问我‘这人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问到后来,我也开始动摇。要不要告诉他呢?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呢?我看看自己的左手,难掩沉重的心情。老鬼后来不再问我,他只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杨禾身上,两人又开始新的话题。

  他已经知道了吗?

  他会怎么想呢?

  同一副身体下的灵魂,都平等拥有与人相爱的权力吗?日后会发生什么?在大环境里,这对宋唯和我又是公平的吗……我没有办法不去想这些问题。可是当快乐的笑容爬上老鬼的脸,我知道,这一生,起码是这一生,他很少能和谁抛开所有羁绊,如此肆意说笑。

  我与宋唯年少时的爱慕炙热真诚,在后来没有对方的日子里,想起少年时代的每一分一秒都觉得无比珍贵。到了晚上,我像个瘾君子一样把记忆的烟丝从密封盒子里取出,放到鼻子下细细地闻着,直到天明才依依不舍放回。那种刻骨铭心的后悔和思恋,我真的不想再体会。

  可是想到同在这具躯体中的老鬼,我又很犯难,他和杨禾在分别日子中又何尝不像我一样呢?所幸,看他和杨禾相处,当年的分离似乎真的只是学业结束而恰好双方同时换了手机号(虽然我不信,但现实看起来是这样)。老鬼这种思虑重的人应该活得比我通透,大学生的感情也会比我们成熟,他没在分别前没对杨禾说伤人的话,想来不如我愧疚。

  我是矛盾的,我做不到对老鬼的心动熟视无睹,也放不下下失而复得与的宋唯的未来。冉一是一个人,只是一个躯壳,当我请求杨禾给他自己和老鬼机会的时候,又何尝不是一场对宋唯的背叛?

  回到旅店把药交给尚慕白,我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吊顶上的风扇哗哗吹着,我从前在疗养院的时候,病房里也有这样的老式风扇,我不止一次担心它在高速旋转的时候忽然坠落,削掉我的头。

  “你不担心宋唯找你?”我嘴里吐出了老鬼的声音,每一次他说话,我的咽喉都要承受额外的压力。

  “我不敢看。看了就想马上回去,不如不看。”

  “小鬼,你不看消息,人家就不牵挂你了?”老鬼点开手机设置,切换成了卡2。我刻意放空自己,让看见的东西都不聚焦,只是听他转述。

  “听着啊,咳咳。‘冉一,回消息。回消息!’、‘你现在在哪里?’、‘你是谁?你要把她带去哪里?’……”

  “先看其他人的,挑重点,做概括。”

  老鬼闷闷笑出鼻音,手指划了几下,问道:“风阳的……陈浔的……你小姨的……先听哪一个?”

  “小姨。风阳不是说我妈的事就是说陈浔的事,我妈的事小姨也会说,陈浔的事我不感兴趣。”

  “好,那说小姨的。听着啊,时间是昨天晚上,‘小冉,你妈妈已经醒了,但是还要在医院里观察一段时间。要是这个星期有空的话,来看看她吧’、‘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看见消息的话给家里报个平安’。时间到今早五点,‘这些年辛苦你了’。今早十点,‘小冉,姐姐一直让我劝你的事我开不了口,因为你没有做错什么。现在你一定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我相信你能做好的。凡事小心,在外面要有个朋友相互照顾着才好,要是看到消息了还是跟小姨说一声。如果你不想让你妈知道的话,我不会告诉她,但是我要清楚你安不安全’。今天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冉一冉一!你女朋友来了!这孩子长的真好看!’噗,恭喜你的眼光得到了小姨的肯定。咳咳咳……”

  老鬼本来面无表情,这一下没绷住,笑得口水把我们呛得咳个不停。我无语地等着咳嗽声平复,喝口水润了润被老鬼压得疲劳的嗓子,“你对我的事倒是怪上心,笑不死你。”

  “嗐,我对你上心那不是本能嘛。听着啊,‘宋唯比你说的……’”

  “打住。”我飞速滑过小姨带着姨母笑打出的字,大概清楚了宋唯的来意——深入了解冉一,并与小姨达成联盟。

  “完咯,你再不给宋唯回消息,看来她就该报警了。”老鬼笑嘻嘻,半点没有忧虑。

  “她不会的。”我像个老实人一样分析:“现在天谦集团和章村的事就够警方查的,宋唯应该是在那天晚上……”

  “哦?哪天晚上?”

  “就……你关注点有病啊?我们被你打断那天晚上。那时候她就发现我被夺舍了。”

  我真的……这个老东西越来越不正经,他现在还假惺惺用右手手背给我脸降温。说起那天我就来气,但现在没心情和他白扯,毕竟要真说起来,他也不是真的没小辫子给我抓。假以时日,看我不找出点什么关于杨禾的事情。

  我继续说:“现在警力不够,而且宋唯肯定对白警官说过我和慕白在一起,慕白外出一定会和她哥保持联系。你知道宇安必须要再来一趟,要是和宋唯商量的话,她很可能会让我等她手头工作结束后陪我来。其实她根本没有把慕白安插在我身边,那天遇到慕白也是偶然。你把慕白带在身边,就是不想和宋唯有正面交流,又要她时时知道我的行踪,不让她担心。就算慕白拒绝,你也会把她骗来。这次出行,唯一不在你计划之内的就是杨禾。我说的对不对?”

  “呐,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脑补嗷。”老鬼抱起手,平躺着翘起二郎腿似是还要说些什么。然而我眼眶发热,他察觉后便不再言语。

  “我也没说我的用意就是你猜的那样,瞧把你感动的。”老鬼随手抽了床头的抽纸,帮我擦擦眼泪,捏着我鼻子说:“吹,诶,乖。”

  我狼狈地跟着他的话做,眼泪却越掉越多,“你烦死了老鬼!为什么什么都要让我自己去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都过去了,你跟个没事人一样,实际上成天成天想的比谁都多。累不累啊?说出来,我和你一起解决不行吗?我虽然笨一点,想起来的东西都没什么用。但是,但是我也是想帮你的啊!让我和你一起承担不可以吗?!”

  老鬼没说话,他安静地听着,安静到我以为他又睡着了。

  “老鬼,老鬼?老鬼!说话,你说……”

  “小点声,杨禾在隔壁呢。”

  我擦着脸上的眼泪,由于太激动,刚才的惶恐带来的尴尬被我忽略,“你不要一下子就没声啊!”

  “我掉线的时候,你不是有感觉吗?”

  是哦……这下轮到我消声了。

  这个房间只要一安静下来,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就会很明显。老鬼叹了口气,“别怕,我会在的。”

  别怕,要告别也不是那么草率的事……我再一次听到了他的心声。

  他清了清嗓子,“你打个电话给宋唯,这个时候是她最累的时候,有必要安抚安抚。其实那天你在警车上昏过去以后,我醒来了。郭守阳和宋唯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什么对话?”我回忆了一下,问道:“你是说宋唯爸爸和姚……姚什么的事?”

  “姚立果。”老鬼看着电风扇皱起了眉。

  “他是谁?和宋唯爸爸的死有什么关系?”

  “他是个线人。”老鬼说着,下床从背包里翻出纸笔。

  “线人?关系那么复杂吗?”

  “不是,”

  他“撕拉”把一张A4纸撕成两半,分别在两张纸上写下“猜测”、“已知”。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完整地再现旧案,所以我们还需要根据谈话内容做进一步推理。”

  老鬼中指和食指夹着笔转起来,时不时在纸上标记,“你听说过‘飞车党’吗?大概三十多年前吧,有一群青少年会在城市人流密集的地方飙摩托车。趁行人忙着躲避,乱作一团的时候,他们就抢走路人的首饰和皮包。但那时候没有监控,而且飞车党成员大多数是来武名打工的小年轻,他们来自武名附近的村镇,有些地方甚至没通电,监护人都联系不到。所以处理一般都是没收摩托车,交给少管所教育三五个月再放出来。”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郭守阳对这个并没有详说。就在你掉线的那几个小时,我也是查了资料,又问了一些社区里的老人才了解到的。后来各街道派出所还做过民意调查和统计,发现飞车党其实就是为了博取群众的关注。那时候来武名的年轻人多半是黑户,大部分人都是二十多个人租一间平房,还有些没人带的辍学少年甚至睡在工地上。这个问题引起关注后,城郊开始盖公租房。这些建设工程都是外包给私人建筑公司做。当时天谦集团还没有名气,最有实力的公司是众志集团。”

  “众志集团?”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忍不住拍着桌子道:“对!我想起来了!当时青科中心的天文馆就是他们盖的,我还记得天文馆门口的奠基石上就刻着他们,这个集团的负责人姓何,好像叫什么……何军!”

  “是的。但是公租房建好后,新房入住没多久就相继有少年失踪。一开始,包工头以为他们不想干跑了,又因为这些少年都是违规招收的工人,他们不敢报案。等人心惶惶,不得不来报案的时候,已经有八个人失踪了。因为报案的时间在中元节,所以,这案件也被称为‘中元失踪案’。”

  “和飞车党的人有关吗?”

  “应该关系不大吧。自从公租房建好后,打工青年花较少的钱就能租住,渐渐也就没有人闹事了。中元失踪案发生的时候,飞车党早就解散两年多了。”

  “他们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不清楚,他们没说,我也没找到资料。反正有七个人被肢解,肢体分别散落在公租房的顶楼蓄水池里,警方根据死者衣着和身材判断的身份。还有一个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老鬼说“肢解”的时候,我感觉后背汗毛竖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为了掩饰我的惊恐,我假装着凉打了个喷嚏,怂怂地拿着纸笔缩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