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陷落的忒弥斯>第37章 U盘

  “你说她向你借过钱?什么时候的事?”

  “在吴少芬出院后一个星期,她和吴颂声来找我问她母亲的情况。她母亲器官劳损严重,本来就很难养。趁吴颂声出去的时候,吴颂慧跪着一直要我借钱救命。裸贷是无底洞,我只是让她报警。”

  “好,继续说。”

  “后来有人在网上发了一条匿名贴,说市医院妇产科有医生非法对待患者。几天后,有人上传了两条视频……”说到这里,我实在头疼得厉害,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玻璃展柜中,供来来往往的人嬉笑意淫的物品。

  “什么视频。”

  我向单向透视玻璃望去,在它后面同样有一双眼睛在望着我。白尚名取下了耳麦,显然是听到了不利于他审讯工作的警告,“冉一,是什么视频?”

  “老大,要不我们……”白尚名不等小林说完便随手摘下了他的耳麦,“冉一,给自己一个机会。我们需要一份具有法侓效应的证词。”

  我转向玻璃镜后的那双蓝眼睛,郑重说道:“一份以我命名主人公的不雅视频,最初的版本很长,有大概二十分钟。但这份视频传到网上的版本只有一分钟左右,而且很快就被和谐了,只有开头的几张截图在流传。事实上,我并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关系。另一份是我给吴颂慧检查身体时的录像。它以吴颂慧的视角展开,被剪辑者恶意断章取义,把很多词汇缀连起来,看起来像是我在猥亵吴颂慧。”

  “你怎么知道最初的版本?”

  “因为拍摄这个视频的人把原版寄给了我的家人。”

  “U盘还在吗?”

  “还在,我记得我带走了其中一个U盘,放在……应该是放在我的朋友,风阳那里。”

  我闭上眼,眼前出现了银色U盘。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我失去了工作、朋友和家。

  “妈……妈妈……”

  我扶在妈妈病床前,风阳远远地站在一边。

  我没料到自己会把她气成这样,脑子里全都是昨晚她那句充满恨意的“你!你要气死我!”

  “之后打算怎么办?”风阳的语气担忧,急得跺脚

  “我不知道。”

  ……

  “一一,把手机给爸爸。爸爸带你去个地方……”

  那个地方叫章村。

  到正心书院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刘德生以正心书院院长、精神科主任的身份带着我们参观了被他妙手回春的患者。我一路冷笑,不时感到毛骨悚然。

  “同性恋是精神疾病啊,早一天治疗早一天好。你们能找到我,那看来也是问题大了。我建议住院治疗,你说呢?冉爸爸。”

  “您是专业……”

  “不要!”我背起包便要走,门口忽然窜出几个大汉拦住了门。爸爸起身想要呵斥住我,我早就忍刘德生忍了半天,干脆破口大骂道:“你他妈也能算医生?!同性恋是病?同性恋早就被排除在医学疾病诊断之外了!让开!放我出去。你们干什么!”

  “冉爸爸,你看这……看来是还没有沟通好呀。要不要再回去想想?”刘德生搓着肥腻耙软的手,一脸为难地赔着笑。

  “拿住她!”爸爸也急红了眼,说道:“越来越不像话!谁叫你喜欢女的?你以为我愿意花钱送你来这里吗?”

  刘德生听着味儿不对,连忙以退为进道:“是啊小冉,这医疗费也不便宜。要不……咱们改了吧?你看看你爸爸,为了你大晚上还要开那么久的车把你送过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心疼不心疼哟?”

  “冉一,我最后问你一次。”爸爸口喷唾沫,指着我的鼻子问道:“你改不改?!”

  我当时被几个人摁住胳膊,心中愤怒大于畏惧,反而气笑了:“对不起,我改不了。十多年了,改不了了。”说完这句话,我浑身都在颤抖,不等我去开门,便被这几个墙一般的大汉七手八脚摁下往外压。

  “非法监禁!这是犯法的!”我的挣扎显得无力,手骨刺痛越来越明显,“咔哒”一声轻响。尖叫让我自己都头皮发麻,左臂剧痛,冷汗涔涔冒出。我右手抠着防盗门的边,指腹被铁划破渗出鲜血,这时才感到了害怕。

  “爸——爸爸!救我!救救我啊!”

  混乱中,我没有再看到他的表情。在黑衣人与黑衣人的间隙里,父亲收回了出于本能迈出的那一步。

  ……

  “冉一?”

  “嗯?”

  结束审讯后,宋唯和我在市局食堂吃完饭后一起回到家。我抱着腿坐在沙发上记录今天回忆起的内容,心不在焉拿逗猫棒陪诺诺玩。宋唯吹好头发坐到我身边,身上留着沐浴露清爽的味道。我靠在她怀里,蹭着她光洁的下巴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累了吧?”宋唯的吻轻而温凉,她身上还带着浴室的两三分水汽。

  “确实,还不快好好犒劳我?”我放下手机,松快地伸个懒腰,手里的逗猫棒一抬,诺诺也跟着跳上了沙发。抱着诺诺,靠着宋唯,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快乐的时候了。宋唯把我环在胸前,贴着我耳朵悄悄问道:“冉女士晚上好,请问想要什么价位的犒劳呢?”

  “呀?”我故作吃惊道:“出来寻花问柳不就是图个你情我愿吗?怎么还要钱呢?俗了。”宋唯听了,显得比我还为难,刮了下我的鼻梁说:“啧,这可不行啊,我就是出来赚钱给我家妹妹买花的,卖艺不卖身。”

  “花呢?”我向上一摊手。宋唯呵呵一笑,诺诺被她捧起滚远的毛脑袋,烦得“嗷”了一声。

  “喏,猫猫花。”

  “咪,咪呜!”诺诺不情愿地从我膝头跳开,落寞又无语地逃回了它的小窝。我们就看着它的背影笑啊笑,暗暗的壁灯因为电量低而愈发昏沉,窗前的风铃声不时清脆地说着风的轨迹。

  “宋唯姐姐,灯快熄了。”我扣着宋唯睡衣胸口上小百合花的刺绣图案,几次萌生出要缩到她怀里的想法。宋唯听音知义,关灯和我一同回了卧室。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用眼睛量了量两张床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一米。于是闭上眼,想起半年来宋唯经历的那些事情就心疼。

  “把两张床合在一起吧。”我语气尽量轻松。宋唯犹豫片刻,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我心里不满,起身关台灯后就钻到了她被子里,“算了,择日不如撞日。”

  我们四目相对,离得很近。窗外的光投进来,我就是迎着光的那一面。宋唯的五官在暗处,我很难捕捉到表情的微变化,“宋唯,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

  “你说,我十分认真地听着了。”

  被子下,我们手指轻扣着。

  “首先,我爱你。”

  “噗嗤”

  “还笑。”我推了一把她的肩。

  她牵住我的手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不笑了。我也爱你,我知道。”

  她的话戳穿了我想确定的事情,我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呢?”她捏了捏我的脸。过了老半天,我再次问道:“宋唯,你刚才说的话,你确定吗?要不要再想想。”

  “不然呢冉一妹妹?”她没有意识到我心中是真的很慌,仍旧像开玩笑,“不用想了,想多少遍都是这个答案。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说着她搂住我的后颈,眼神沉醉,“我可赖上你了,跑不掉的。”

  “你……唔!”

  属小狗啊?

  宋唯的吻都是限量版,除了永远被尽力克制却难以自持的汹涌爱意一如既往,每一次亲吻都不尽相同。

  第一次吻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高考后吧?成绩出来的那天,我们兴奋了很久。宋唯的成绩并不令人意外,673,全省前一百,她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学校。而我,在宋唯冲刺阶段的魔鬼训练模式下,也成功考进了一本线。我还记得那天是星期三,武名除了我们这群刚高考完的学生,大家都还在忙碌。我和宋唯在电影院里的时候,手心一直在冒汗。

  分明已经坐了这么久的同桌,分明同吃同住了大半年,可是坐在她旁边的时候,我总觉得身体里像是灌了500ml冰可乐,咕嘟咕嘟直冒气,充满刺激性的气体又使我头脑变得迟钝,就连电影的台词也听不清。

  “冉一?冉一?”

  “诶……嗯?”

  我听到宋唯轻轻的呼唤,转过头时,她正看着荧幕微笑。

  “你叫我?”

  “嗯”

  她像小孩子一样点点头,浅色的眼睛亮晶晶闪烁着欢快的光泽。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她有一丝紧张。

  “要去上卫生间?”

  “不是。”她笑意更甚。又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问我:“茉莉薄荷糖,吃吗?”

  “怎么?忆苦思甜?”

  那种茉莉薄荷糖是我们高三时经常用来提神醒脑的工具。

  我被电影里诡异惊悚的配乐吸引,有些心不在焉。忽然,一个尸体贴脸杀,让整个电影院在坐的许多人尖叫起来。我早有预谋会有这一出,所以只是吓得向后一仰。宋唯关切地蒙住了我的眼睛,直到尖叫声渐渐平息,直到配乐变得像紧迫的追逐戏码,她还是没有放手。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开手?”我说着就忍不住想笑。

  “吃糖吗?”

  “你喂我?”

  “嗯”

  话音刚落,我忽而觉得唇上一吻,湿热而带着馥郁茉莉花气息的事物压了上来。这种奇异的触感让我浑身僵住了,脑子嗡嗡,一片空白。劲爽的薄荷气味毫不费力地穿透了我的理智,不经意间,宋唯身上那股少女独有的香甜气息已经把我包围。我该做些社么,是挣脱吗?可是身体动不了了。我感受到宋唯不平稳的鼻息和在我颊边颤动的长睫毛,惊诧之余,更多的居然是怜悯。她好大的胆子……

  时隔多年,我已不记得那个下午自己如何回应她的大胆,只记得昏暗的电影院里一直不敢睁开眼的我们,长久发麻而又冒着丝丝清凉的嘴唇,以及那两颗不知什么时候融化在我们舌尖的薄荷糖。这也是我对宋唯爱意的具象化印象,爽脆甘冽,清醒克制,和长长久久的毫无保留的赤诚。

  “冉一,”她顺着我鬓角的头发,眼中的蓝色的冰川正在间冰期。她温热的呼吸还是那么小心翼翼,却比少年时代多了许多底气,“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这辈子,眼前这一刻会是无端奢望了。”

  “怎么说?”我知道自己面对宋唯时,面对如此柔情的宋唯时,会是怎样的迷离。

  “你在这之前变了很多,但还是回来了。”宋唯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冰川消融,我几乎能听到碎冰相撞的测测声。太诡异了,在心动的一瞬间,我又开始头晕,本以为是情绪激动,然而头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捂着头,宋唯也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又来了吗?”她帮我揉着太阳穴,语气紧张起来。

  “你接着说,应该……应该和你要说的话有关系。”眼泪不受控地流出来,宋唯的脸越来越模糊,我只能看见她一开一合的嘴,很快又失去了知觉。

  ……

  “你醒了?”

  诶?怎么是男生的声音?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忙着切菜。厨房里弥漫着香气,紫砂锅“啵啵”滚着沸腾的排骨汤。

  “好香啊……”听到从嘴里发出的声音还是女声,我松了口气,以为刚才是幻觉。

  但当我想清清嗓子却发现出不了声音时,我忽然意识到,身体的控制权已经到了老鬼手里。恼羞成怒之下,我反而愈发平静,用意念问:“怎么回事?你来敲打我?”

  “敲打你什么?”她……他,他把豆腐放到碗里,甩甩手上的水,漫不经心道:“和宋唯如胶似漆,对我敌意可是越来越浓了,小冉一。”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自己随时可以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让我不要总是那么得意,让我时时刻刻记着自己身体不是只属于自己?”我很愤怒,一想到他昨晚碰上了我和宋唯耳鬓厮磨的,我很想骂人。可是他好像失去了察觉我情绪波动的能力,依旧不能找到我生气的点。

  “我可没那么无聊。”老鬼悠哉悠哉地用颇为随性的男声说着话,手上娴熟地炒起菜。等菜炒好装盘,我理了理思路,问道:“昨晚为什么忽然来了?”

  “不是忽然,我只是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你和宋唯睡一张床上,看来进展不错,吾心甚慰。”

  “甚慰个屁呀?!你醒了就醒了,就不能有点自觉吗?”我小声嘟囔着,“那天我逮你个现行,看你尴不尴尬?”

  “可惜啊……我行的正坐的直,你还真不太可能遇上我尴尬的时候。”他用保温盒打包着饭菜,快活地哼起歌。

  “昨晚,你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吧?”我气到脸发热。

  “嗯?什么不好的事?”

  “你……”

  “哦!放心,我向来自矜,不做逾矩的事。”老鬼嘿嘿一笑,“顺便说一句,杨穗在阳城和伊琳娜激情一夜,那次我也掉线了。”

  “谁问你了?”

  对于拱火,老鬼向来是有一套的。那我就偏偏不生气,这次摸索摸索学会争夺主导权,下次也在他想不到的时候忽然掐断他的气焰。

  “我以为你萎了,一次次来都跟回光返照一样。”我转开话题。

  “嚯嚯,这个萎用的倒好。”他换好鞋,在桌上的便条上写下:饭在冰箱里,爱你。写完后还热心地问问我,“要不要再加点嘱托?”

  “滚。”

  “好的,‘滚’。诶,这么不礼貌。”

  “你有病啊?!我是说让你滚,该送饭送饭,该找人找人。”

  “挺聪明嘛。今天我要干什么你都猜到了。”他对着门口的穿衣镜给我竖了个大拇指,龇牙一笑。我没眼看,但是眼睛长在他身上,只能暗暗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

  “你正常一点好不好,别老用这声音和我说话。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女装大佬呢。”

  “我悄悄说,让你分的清咱们是两个人就行。嘿嘿。”

  “大傻子。”

  “二傻子,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