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陷落的忒弥斯>第5章 杨穗死了

  借凌吉言,我很快通过了考试。在等待结果的两天里,我租了一间考场附近的床屋。床屋,顾名思义,我十分有理由怀疑设计师参考了哆啦A梦在柜子里的床。

  躺在床上望着离脸不足四十公分的天花板,房间里的灯光昏暗。旅店的日光灯是要按小时和耗电量单独给钱的,如果我考不上,还得给自己留点车费。

  就着昏暗的灯光,我打开了信签纸。刚考完最后一场时,我就给杨禾报过平安了。然而不知道这信能不能寄到家,这两天除了吃饭睡觉,我都在写信。

  第三天,通知书终于来了。

  “3501房下来,有人找。”

  房间斜上方的小喇叭里忽然传来老板娘沙哑的声音。于客人而言,这间房,啊不,应该说这间床,只能提供睡觉的地方。隐私和尊重在这里是不存在的,且不说隔壁会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光是老板娘不小心会开喇叭这一点就够呛。昨天晚上,我隔壁那间的喇叭被老板娘打开了,几乎一整晚我都在听老板娘教训小儿子。

  “杨穗?”

  “嗯。”

  “恭喜你,你被我院录取了。”

  “嗯。”

  来人是个带着金丝眼眶的长发男子,他上半身穿着西装,下半身却配了哈伦裤和高帮靴。说话时,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右手拿拿着一张白色的纸,左手取下耳朵上别着的笔,看见我就在纸上打了个勾。

  “啊!乒乓,乒乓,乒乓”

  只听后面楼道里传来响声,一个人滚了下来,脸朝地直直砸在了我脚边。

  “张伟?”

  “啊对对对,是我是我!”

  “恭喜你,你被我院录取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谢谢谢谢!”

  他刚爬起身就想去同人家握手,谁知手指刚到离男人衣角一厘米左右的位置时,张伟就像是触电一样,被狠狠弹开。

  “呀嘞?!”

  张伟百思不得其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整个人瘫坐在墙角,仿佛一只充满问号的皮球。他圆圆的肚子缩在不合身的卫衣里,紧张的布料被撑得向上卷出一条缝,露出了他的肚脐。

  “请问……是在这里领通知书吗?”

  楼梯口站着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卷发女孩儿,偏瘦的身躯使得连衣裙格外宽松,婴儿肥没褪干净的两颊显得眼睛又大又黑,配上惨白的肤色,活像雪地里两口看不见底的井。

  她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瘫倒在地上的张伟,又上下打量了我和男人一番,怯生生后退了半步。

  “秦爱。”

  “是的,先生。”

  “恭喜你,你被我院录取了。”

  女孩嘴里说着谢谢,像受到惊吓一般,安抚性拍了拍胸口。

  我对于把张伟弹开的神秘力量十分好奇,忍不住看了看男人周身,这才发觉好像有一圈淡蓝色描摹出他的轮廓。大概是什么防护罩吧?我这么想着,眼神又飘到了张伟身上。

  这摊肉的脸好像定格了似的,两眼痴呆,目光被秦爱扎头发的蝴蝶结橡圈捆死,顺着被肥肉挤出的法令纹尾部,嘴角留下来一条透明的液体。

  “你没事吧?”

  这句话直到秦爱问到第三遍,张伟才慢吞吞地咽咽口水,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出发吧。”

  男人把手中的纸塞两下折好,放到哈伦裤大得夸张的口袋里,又把笔别到耳朵上,两手往兜里一插,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店。

  店门口是一架直升飞机,张伟咋咋呼呼地向飞机跑去,再度被弹开。蠢货,难道看不见飞机周边也有和男人身畔一样的防护罩吗?我不屑地白了一眼,静待男人解开防护罩。

  忽然我手臂被人抓住,条件反射向抓我的手打了一巴掌。只听见秦爱清亮地叫了声,捂着胸口跳到了一边。

  “你怎么这样?”她娇滴滴哭了起来。

  “别碰我。”我主动向旁边一闪,又离秦爱远些。

  “那么凶干什么?我又没有惹你!”秦爱气的脸通红,又跺着脚走过来。

  “别烦我,滚。”

  我拿出了口袋里早已看不出本色的耳塞,冷漠的撂下这句话后就佩戴起来。至于后来张伟拦下了秦爱,两人又叽叽喳喳说了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听。

  男人撩开防护罩坐上驾驶座。不一会儿,围绕在直升飞机周围的蓝圈消失了。我不急不忙上了飞机。

  先乘直升机到车站,再坐D2019号线直达阳城。这是暗城到阳城唯一的线路,一路上我都带着耳塞,等上了车才发现“被我院录取的人”不下三十个。他们一律穿着白色防护服,仿佛去阳城的不是人,而是病毒。

  “这是你们的。”

  乘务员把三件全新的防护服放到张伟手里,这时我才发现男人已经不见了。或许怕被我们感染吧?呵呵。

  就这样我踏上了通往光明世界的道路,防护服极具人文关怀地设置了调温功能,除了比较缺氧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喝完分发的功能饮料后,我忽然觉得意志难以克制的困倦袭来,然而强烈的恐慌与因为海拔陡然升高的不适使我拼命掐着大腿,祈祷痛感能让即将覆灭的清醒再保持一会儿。

  “滴——”

  耳鸣声越来越大,渐渐覆盖了我周边的鼾声与空气在车厢外高速摩擦的声音。肺部宛如被钢针刺穿,短暂而剧烈的疼痛后,我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眼前果绿色的细小水泡从下向上升起。

  “我们又见面了,杨穗。”这口吻,应该是凌。培养皿外,我看见了ta的黑影。

  “恭喜你啊,没想到我们那么快又见面了。我以为这一次你会坚持得久一些呢,怎么样?感觉如何。”

  我想要开口,却发现找不到嘴巴,或者说……靠!!!!!我没了!!!!!!

  “哦,哈哈哈别担心,你的身体正在进行修理。现在你的大脑受到刺激,所以能‘看’见和‘听’见,但是并不具备发声的器官。你可以通过思维与我交流,这里有脑电波翻译器。”

  我去……真牛……

  “请不要浪费时间,说点有意义的吧。”

  这他妈都能……你们这机器连过滤信息都不会,智障吧?

  “哈哈哈哈,这已经是过滤的最简表达了。人类的大脑毫无疑问是最神秘的,至今我们也没能构建出思维的模型和运作的所有过程。”

  什么意思?

  “这么想吧,中国人常说‘三思而后行’。在特殊条件中,‘行’是可被实现的且能作用的,而‘思’就是凌驾于‘行’之前的指令。可以理解吗?”

  嗯。

  “如果‘思’在能够无差别实现和能作用的时候,一个‘思’的呈现完全有可能包含‘行’。同理,现在你的‘思’可以被我感知,但在‘思’以上仍然有一套系统类似于‘思’和‘行’的关系。我们把ta称为‘流’吧。”

  吧?

  “没错,我刚刚定义的。”

  好的,我的流让我感到无语,于是我选择宕机。

  “你怎么了?显示屏上怎么都是一串串省略号。”

  累。

  “你省略号那么多,流挺活跃啊。怎么会累?我还以为你理解不了呢,没想到那么快就接受了。年轻真好。”

  我们说正事吧。

  “好,我想你大概需要我对这一切做出进一步解释。”

  对。

  我听凌的声音出现一阵噪音,像是信号受到干扰,又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听清,“我们的意图你已经知道了,是要打乱阳城的规则。”

  嗯,据你说的是这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暗城没有科技,甚至文明也在变态,没有能和你们T星球叫板的能力。是吗?

  “哈哈哈,我上回没有和你说这么多吧?”

  嗯?我不是只说了一句“据你说的是这样吗?”——这下轮到我懵逼了。

  “哦,可能是流外溢了。原来你这么看我们。可是我们并没有要侵略或占领地球的意思,我们遵循宇宙神的愿景,不会影响你们的。”

  哈哈……你帮人类清理火山灰本身就是种影响。你们一厢情愿,神可不背锅。

  “哎呀?这标本逻辑挺清晰嘛,你还说不是宝贝?”

  另一个人走了进来,我脑前的黑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只听凌那边一阵尖利的声音传来,我脑前一黑,又陷入了虚妄。等我感受到指尖的颤动时,凌的声音才再度传来。

  “抱歉,刚刚你的克隆躯壳做好了,我们在组装。”

  我张了张嘴,舌头舔到了牙齿。不得不说,有手有脚真好。我舒展着新鲜的四肢,关节每响一下,身体就松快不少。

  “时间来不及了,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就好。”

  我淡淡一笑,向ta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盘腿坐下。

  “你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们决定让你作为旅行者潜入阳城‘人类拯救计划’。三年前,阳城的科学家们利用负物质的排斥效应构建了可穿越虫洞。简单来说,这是一条可避免与奇环触碰,并能够抵达未知世界的通道。”

  “你的意思是说,阳城人已经可以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了?”我忍不住皱眉道。

  “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据我们所知,他们遇到了危机。像你这样的旅行者,我们从前放过不少到阳城,但……结果都不尽人意。”

  我摇了摇头,ta这种委婉叫我感到恶心——死了就死了呗,不尽人意?呵呵,你们可不是人。

  “我们对阳城的了解不够多,卧底没有几个能熬到进入计划内部。唯一进入过虫洞的旅行者还没有回来,我们已经与她失去了联络。”

  “这么危险的事,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的语调冷静得出奇,甚至还有些不屑。

  “这件事只能说是互利共赢。你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能够来到这里吗?”凌似乎在做什么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因为你又死了。”

  “死”字一入耳,我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凌还是不急不慌,合成的僵硬语音没有一丝温度,“除了大脑仍在传承的记忆与惯性思维,你的身体已经断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