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进速度不慢,在走到愚人众执行官们办公所用的宫殿后的林地时,看见高处宫殿外墙破碎的痕迹让散兵有些意外。

  他挑挑眉,心下思索发生了什么,同时,他超出常人的视力清晰的看见不远处正仔细搜查或神情戒备警戒四周的愚人众兵士。

  难道是遇袭?

  看宫殿外墙破碎的地方...那里是博士的楼层所在区,身为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他的实力自不必说,强大而充斥破坏力,居然有人前去袭击他?该说是自大还是愚蠢的好呢。

  不,如果袭击之人已经被抓到,那为何还有警戒四周的兵士?难道,这是博士的失败?

  散兵想到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一股名为愉悦的心情充斥大脑,他忍不住用手指抵住下颌,轻笑出声,玩味的看着不远处的宫殿破碎之处,似乎能想象出总是高高在上、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人吃瘪的神情。

  只是想想,就让人心情愉快啊。

  思索中,远处搜查的愚人众兵士看见有人过来也神色警惕的靠近,毕竟这片林地之后唯有雪原,普通的市民必定不敢去那里,严寒与疲惫,就算是在恶劣的环境中长大的至冬人也少有能承受住的。

  敌人?还是迷路的平民?

  兵士们紧张的靠近,再发现是散兵大人后,他们不由的松了口气。

  此刻还在至冬附近活动的执行官,只有博士和散兵大人,散兵大人外出任务归来意味着他们再遇袭的压力就会减弱很多。

  他们连忙小跑靠近对方,行礼问好。

  散兵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随手挥了一下示意他们放下手,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放下,有些懒散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兵士们答:“博士遭人暗杀,敌人失败逃离,此刻不知去向,现在我们正在清扫现场,寻找对方身份的线索,并警戒可能来袭的敌人。”

  兵士顿了一下,忍不住道:“还好散兵大人您回来了,之后再有人袭击一定能抓到对方。”

  散兵嘴唇勾了一下,没掩饰的嗤笑一声:“全靠我们这些长官,那还要你们何用?再说...”散兵眼睛远望不远处破碎的墙壁,似乎能看见里面的实验室:“到时候我还不一定帮谁呢,呵,没看到他吃瘪的模样真是遗憾。”

  愚人众兵士们默不作声,隐晦的对视一样纷纷低下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执行官大人们之间的矛盾和摩擦他们早有耳闻,但清晰的直面还是第一次,这让他们不知所措。

  “好了,你们继续任务吧。”散兵没有欺负部下的爱好,看见他们的不安无趣的挥挥手,放他们离去。

  兵士们如蒙大赦连忙回到自己的岗位。

  等散兵大人走眼,其中有个人像是做梦的飘忽语气说:“喂...你们看见了吗...”

  兵士们正低头找该死的袭击者可能留下的一切发现身份的线索,烦躁敷衍的回答:“什么?”

  那士兵声音颤颤巍巍:“散兵大人...跟他的家政官拉着手??”最后几个字差点扯着嗓子破了音。

  低头认真执行任务的士兵们:“?”

  他们茫然的抬头,悄悄去看远处的人。

  哦,确实拉着的。

  “大惊小怪。”散兵耳力很好,听见了远处兵士们的交谈与低声嘶吼的声音,顿时嘟囔了一声。

  纲吉失笑,他握紧了散兵的手,微微低头附在人的耳边问道:“不放开吗?说不定会传出你和我有什么关系的传闻。”

  “哦?你害怕?那你先放开我的手再说。”散兵嘴角勾着,故作就要从纲吉的手中挣脱,却被对方更用力的抓住。

  “不是害怕,是为了你的风评着想。”纲吉眨眨眼说道,声音中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传闻,风评?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况且,你觉得我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散兵拖长了声音问道。

  纲吉沉吟着,心中冒出的幸福泡泡几乎冲破喉咙,他嘴唇张张合合,谈判桌上不给人反驳余地的口才现在却是一个字都冒不出。

  散兵笑了,脸上带着倨傲和势在必得的信心说道:“不管是什么...反正你已经不可能逃离我了。”

  “不会逃离,我是自愿在你身边的。”纲吉小声说。

  他们此刻快走到宫殿正门门口,正好与走出来的对身侧跟随的部下发布命令的博士相对上。

  六目相对,双方各自默契沉默,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

  博士还没得空去换掉自己在战斗中割裂、烧焦的衣服,脸上的面具被打破一角露出其下总是暗暗探究,审视他人的幽暗眼睛,此刻虽然依旧优雅沉稳,嘴角含着莫名阴翳的笑意。比起往日的得体,此刻的的他狼狈了不少。

  纲吉明显察觉,散兵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但又很快放松下来。

  他隐晦的看了一眼散兵的面容,发现他脸上带着几分戒备,眯着眼睛,一贯的轻嘲笑意都淡了几分,他回望自己,很快又移开目光。

  散兵面上淡然,心中咬牙,纲吉身上那股硝烟味,他该不会是因为在实验身体损伤的他‘复仇’吧。居然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去跟博士对战,他的脑子难道被章鱼小丸子堵塞了吗?!

  纲吉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散兵的家政官,碰到普通的兵士就算了,碰到执行官还是需要装一下的,他不会给别人以“你部下的不敬”这种理由而在职场上对散兵下绊子的机会。

  思及此处,纲吉轻轻捏了捏散兵的修长手指,似是安抚后松开了对方,低着头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向后退了一步,站在散兵的侧身后,冲着博士行礼后,低眉敛目没有言语。

  就算不去看散兵的表情,纲吉也能察觉对方瞬间低沉、不悦的心情,原本因戒备而沉重的气氛更凝滞的无法转动,让人心惊肉跳。

  “呵...看来我需要更新一下我的数据了,人偶居然也会有情感...我还以为你早就舍弃了。”博士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轻笑,他看着散兵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平等的尊敬,那是种仿佛研究员看待实验小白鼠一样的淡漠神情。

  “哦?你是指我跟我的部下一起外出执行任务这件事?我不过是在我正当的休假期间外出,还轮不到同为执行官的你置喙。”散兵双手交叠抱胸,博士与他的身高差距很大,随着从林中冒出的月亮清辉斜照,路边两旁的铁质路灯滋滋两声冒出明亮的黄光,博士的影子投射在散兵的身躯上,似是无形的掌控,似是一种隐晦的威胁。

  然而散兵的气势没落半分,他摇摇与博士对视,眼睛很慢的巡视过对方焦黑的衣着,发出一声轻笑,眉眼都舒展开,挑眉缓缓道:“居然被一个外人逼迫到这种程度...愚人众的席位顺序我想也需要更新了。”

  博士也只自己此刻的形象不堪,微不可闻的皱了眉,语气瞬间冰冷,眼中闪过杀意。

  他们名义上同为执行官,同为女皇殿下尽忠,为颠覆整个世界而汇聚一起,但他们各有各的理念。

  他们是世界上最无私的、无人理解的革命家,但他们也同样是最自私的牟利者。

  博士没有掩饰自己的阴郁愤怒和不屑,他轻嗤一声:“人偶居然也会反驳我了吗?再不闭上你的嘴,我不介意去试着修改神造物的系统,让你再也没办法说话。”

  散兵漫不经心地望着对方,这种威胁他不放在眼中,他拉长了声音,很慢很缓,如羽毛一样轻搔着他人的心脏:“哦?那就来试试好了,如果你的研究已经能超越神明那我万分乐意,不如说只是想到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可置信的眼神我就想发笑。”

  散兵嘴角向上提起,充满挑衅:“不过,你敢吗?世界上唯一能承受你实验的只有我,你敢破坏这唯一好用的‘材料’吗?”

  材料...

  纲吉没忍住皱了眉,他抬起头看向散兵的侧脸,对方没有一丝不甘心,没有任何难过,像是习惯了这个称呼,像是习惯了被当‘物件’对待。

  博士脸上浮现愠怒,眉头皱在一起,心中思忖着自己动手的后果,心中的天平永远理智占据上风,道德,人心,律法,正义,情感所有的词汇都无法撼动名为学者想要探究天理反抗本源的意志!

  他在散兵嘲讽的笑意下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冲着人缓缓笑了一下:“有如此自知之明我很欣慰,那么,就祝你和你的‘朋友’继续玩乐吧,再你最后的实验到来前。”

  看见博士没有动手,散兵反而无趣的恹恹点点头,让人惶恐的对峙在三言两语中化为了平静无波的水面,两拨人先安无事的点头,擦身而过。

  博士在经过纲吉时,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对方。

  那人有着一张比起至冬人更温润的面容,是稻妻、璃月那边的人吗?但眉眼轮廓又相较他们更深,大概是混血。

  棕发棕眸,不管看向何人都是一副温柔模样,看向散兵是眼睛更是柔和的似有水波荡漾。

  注意到他的目光,那青年微微侧头,含笑对他点点头似乎在表示敬意,随即快步跟上远处的少年,手指悄悄缠绕上人偶的手掌。

  博士似笑非笑的看着,直到远处的两人消失在这一场战斗后残破的宫殿内才收回了视线。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沉嘶哑的声音说道:“硝烟味...是巧合吗。”

  他锐利的目光向上抬起,看向属于自己的楼层被破坏的外墙,隐约中似乎明白今日为何遭到了袭击。

  他无声笑了一下:“还真是...特别的‘朋友’啊。”

  散兵当然也知晓刚刚纲吉为什么放开他的手。

  但人偶的强悍,再加上性格的倨傲、刻薄的言语,他很少能得到别人关心,这让他有些不适应,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

  “下次见他,不必放开手。”散兵在纲吉的手指再次缠绕上来时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

  等到他们远离了博士的视线范围,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好。”纲吉愣了一下,他微微低头看向少年的表情。

  对方抿着嘴,注意到他的视线别过头看向别处,似乎对自己脱口而出的维护和害羞。

  纲吉失笑,将嘴中的什么,毕竟是执行官,不想引人注目,不想给你带来麻烦的话全部咽回喉咙,从善如流的答应对方。

  这是对方的关照,是对方的勇气,现在还说什么担忧的话也太不知趣了。

  广阔的宫殿内,一如既往的庄严神圣,之前的战斗除了博士的楼层外没有波及任何其他地方。

  宫殿内的兵士们忙碌于博士实验的器材和资料的抢救,墙壁的修补和维护,他们匆匆忙忙,竟然一时间没有看见从偏僻角落而过的执行官大人。

  在两人厚重披风的包裹下,唯有两人知道现在紧紧交握的手掌。

  隐秘的,直属于两人的秘密。

  在回到自己卧房,周围没有博士的眼线后,散兵这才淡淡道:“今天的事太过了,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纲吉解开披风的手指一顿。

  难道散兵发现了?

  他并不是软弱无力,毫无战力的普通人这一事实。

  他无声叹气一声,郑重其事的回身看向少年,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做好了全盘托出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散兵并没有追问。

  他只是深沉的看着自己,那目光并不锐利,唯有厚重,漫长的对视,也许只有几分钟,散兵便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错开视线。

  “这次就算了,没有下次。我不希望你再背着我做什么,让我第二天看见你惨不忍睹的尸体。执行官的实力比你想象的更强,幸运不会一直宠幸一个人。”散兵声音沉稳道。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博士可能已经发现你的不对劲了。”

  纲吉沉默心中快速掠过几个可行的想法,但这些都有可能给散兵造成麻烦。

  在他犹豫之时,散兵开口了,声音平稳冷静:“所以,我们离开这里,他就算想做什么也能有准备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