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终于忍无可忍,瞪圆了双眼一手捏住纲吉的肩头把人斜掀到床铺上,利落的翻身下床。

  听着纲吉后背撞在床铺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哼笑一声,抬手从双人床的上铺拿下一件纲吉搭在上面的旧外套穿上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边,流浪者一手撑着门框,背着走廊灯光回头冲着坐在床上的纲吉恶劣一笑:“还有下次,我就把你埋在土里,听见了吗?”

  明亮的灯光照在少年苍白侧脸上,勾勒出对方凌厉眉眼,身上仿佛蒙着一层尖锐刀枪,随时准备割伤靠近他的人,但在纲吉眼中,更像是一只亮出锐爪、冲人呲牙的漂亮小猫,只能换来他越发砰砰直跳的心脏。

  纲吉忙不迭点头,垂着头像是在反省自己过错。

  流浪者见此,这才满意的快步离去,鞋跟踩在金属地面传来哒哒声响,能听得出来心情不错。

  但只要流浪者多仔细看几秒,就能发现纲吉垂下头只是为了隐藏自己通红的脸颊,没有一丝反悔之意。

  里包恩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弟子,跳上床铺,狠狠踢了一下人的小腿,在人大呼小叫的痛呼中问道:“昨晚,你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捂着小腿叫疼的喊声多半为装模作样的纲吉听闻,顿时沉默下来,脸上的薄红也刹那褪的一干二净,露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我记得。”

  “莽撞到差点告白,你究竟想做什么。对暗恋许久的京子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勇气告白,对那个刻薄的家伙到是能一股脑的冲动起来。我能听听理由吗。”

  纲吉听见里包恩谈论起之前喜欢的京子,顿时一阵慌张的摆摆手,像是怕被人听到:“不,不一样啦!”

  “京子,人很温柔,也很漂亮是学校的女神,非常完美没错啦...但现在想想,我之前喜欢她究竟是因为大家都很喜欢她,还是因为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呢?”

  纲吉低头问着自己,放在腿上交握的双手拇指不断的绕着圈,好像在把内心一团乱麻的想法理顺。

  “流浪者不一样,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有想跟他一起见证我们时间的想法!”

  “也许现在的我还没办法得到他的承认,但没关系,他不是说了吗?会陪着我直到生命的结束。”

  “而且我觉得,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出来,他有可能一辈子都会装作自己没注意,无视我的情感。”

  “我也就无法得知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在担心什么,我就没办法安慰他。

  我不想有一天我能拥抱他的时候,是出于他的同情和怜悯。”

  “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一般人会觉得自己太悲惨了,而内心的不平衡是悲剧的开端。’里包恩心中默默道,‘嘛,对于流浪者来说,你的包容能让他放松、自在,这也是他还能停留在此不走的原因。说不定有一天,你能发现他的过去,看见他的内心。’

  “在那一天到来前,好好努力吧,别忘记你现在的心情。”里包恩声音很低很缓,好像以长辈的身份嘱咐着纲吉。

  纲吉愣了一下:“哪,哪一天?”

  里包恩:“...我现在觉得流浪者也并非是刻薄的人。他生气都是有原因的。”

  纲吉匆匆忙忙跑到会议室时,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内摆放着的长桌四周已经坐满了人,流浪者脸上似乎还带着怒意,坐在了离长桌上唯二空出的,中间的两个椅子——纲吉和里包恩的位置最远的地方,见人进来似是轻蔑笑了一声扭过了头。

  纲吉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雀跃,伸手拉开高背椅对在座的人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我来晚了。”

  “怎么会呢十代目!昨天的战斗非常精彩,今天就算累也是应该的,不用介意。”

  狱寺第一个表态,殷勤的露出满脸笑容。

  入江正一推了下眼镜,没有给众人再寒暄的时间,从中截过了话题:“大家,不是我想打断你们的喜悦,但接下来的事情很麻烦请你们先听我说。”

  纲吉连忙正襟危坐,不是死气状态下的他又恢复了原本的和善怯怯的模样,但在大家都默许他是彭格列基地最高指挥官的情况下,他必须习惯在高位的身份,对入江正一点点头:“请说。”

  入江正一面容严肃,他点了一下手上拿着的控制器的按钮,占据整面墙壁的屏幕上闪过白光,很快画面定格在众人熟悉的白色圆形装置上。

  “大家现在已经知道,十年前的你们想要在这个世界停留,十年后的你们就以分子的形式安放存储在这个装置内。”

  “但今天我和斯帕纳进行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装置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狱寺面容闪过疑惑问道:“跟以前一样,这是说它完好无缺对吧?那你们为什么还露出...”

  他顿了一下,脑袋中像是被电光闪过,霎时明白了其中的问题,双眼瞪大,连忙看向一个地方,嘴里还喃喃着刚才的话:“大难临头的模样...”

  不只是他,会议室的所有人都皱着眉看向同一个方向,他眼角余光甚至能看见十代目顿时沉下来交织着惶恐不安的脸。

  被所有人视线注视着的流浪者,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颌,以无所谓的,像是谈论他人事情一般将大家脑海中的话说了出来:“而十年后的我的身体却不在里面对吗?”

  入江正一肃容点头:“是这样。流浪者...先生,你的身体构造可能跟我们不太一样,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你没有跟十年后的你进行交换。”

  流浪者眼神微动,众人隐晦观察他的情绪,发现流浪者没有被说出身份的恼怒,唯有一副“你们居然知道了”的诧异,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与之前别无二致的淡漠。

  “我们想了很久,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无数的平行世界就会诞生无数的时间线,我们假设,现在我们存在的这条时间线上,你因为各种理由,失去生命...”

  入江正一顿了一下,似乎不忍心说出死亡这个概念,但很快又接着说下去:“十年后没有你的存在,所以白色圆形装置内也就不可能出现你的身体。”

  “但这就会产生悖论,十年后的你不存在,那十年前的你就不可能被置换。”

  “这是我们发现的问题,流浪者先生有什么我们没有注意到的线索吗。”

  流浪者轻笑着:“我差不多知道为什么。”

  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就算来到这个世界,也注定只有过去和现在,没有未来,只有他经历过的时间,才会被记录,突然被扔到十年后,如果时间是一条线,那他就相当于截断了中间的时间,直接来到了未来。

  他没有可以替换的十年前和十年后,仅此而已。

  入江正一连忙追问:“是什么原因?”

  流浪者漫不经心的说道:“简而言之,你们就把我当做只存在于当下的幽灵就好。”

  入江正一眼瞳闪烁,嘴里喃喃:“当下的幽灵...”

  流浪者似乎不想提起自身的原因,入江正一也不好追问,他也没有这个立场,只能焦急的抓抓头发给纲吉投过去一个心急的眼神。

  但纲吉君现在双眼紧紧盯着流浪者,但奇异的是脸上没有露出惶恐和担忧的神情,唯有执着和镇定。

  入江正一只好忍下自己的好奇,叹了口气,焦躁的说:“不要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流浪者先生,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您会...”

  “在你们战争结束,所有人回到十年前时,而我会停留在这个时间线,再也无法回去,对吗。”流浪者淡淡道,他半阖着眼睛,没有怨恨,以非常平静的姿态接受了现实,唯有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嘲讽的微笑,似乎展露着他内心的不甘。

  入江正一噎住,过了片刻提高声音道:“既然您知道为什么,就一定明白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吧!所以说,请不要再当做没事人一样!”

  流浪者向后靠在高背椅上,神情莫测,微微仰着下颌,常年处于高位的他,就算他没有意识,也会无形中露出慑人的气魄,像是在告诫他人,不许违抗,不许不敬。

  漂亮的脸并非是温柔似水的代表,而是凌厉到能伤人的锐利,在他微微蹙眉盯过来的瞬间,入江正一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凝固,一股寒气直冲大脑,让他打了个激灵,刚刚因为激动而高昂的声音也顿时软了下去,讪讪的低着头,不敢言语。

  房间内陷入了诡谲的沉默,唯有电子屏发出的轻微滋滋声响起,像是这场沉默单调的吟唱。

  流浪者直直注视着入江正一,所有人都只看见他威严慑人的气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仅仅是不想去看纲吉的脸。

  “你们说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了,与其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如想想另一个问题?”

  “比如,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