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诵回望自己这一生,其实还算不错,但要他至此就看不见这个世界,多少也会有些难以接受。
“我要怎么相信你的话。”楚诵透过一面厚厚的蓝光玻璃墙看着空球半空上的一颗人造恒星问。
安切尔仿佛等待已久了,他不言,然后拿出了那条蓝色菱格围巾。
“怎么会在这里。”楚诵问。
楚诵一直记得这围巾还在他家里呢,还有木马上次对这围巾的态度......
“他曾经在你眼前消失过一段时间吧,他可能没告诉你,他是带着赴死的决心离开了你。”安切尔看似亲切的把围巾戴到楚诵脖子上,“我知道你看到了那支军队,那是木马和安卡的作品,我们需要大量人力辅助我们的计划展开。“为什么我们唯独四个能幸免于难?”
“……”安切尔有些耐心不足,“我无法为你解释,但幸运从来不需要解释。”
“这是幸运?”楚诵嘴角一勾更像苦笑,“难道这不是等同的灾难吗。”
安切尔没回答,而是默默打开了空间站前方的通道阀门。
“我可以吗。”楚诵再问。
安切尔张开手臂拥抱了一下他,“我会尽量让你平安的。”
“谢谢。”
楚诵不知想到了什么,然后就松着一口气走进了闸门里。
这是一条形似登机通道的玻璃长廊,但是越往里走就越看不清通道外的景象,一开始好似走在星海里,到后面仿佛已经置身深渊了。
大约走了五分钟,楚诵被一扇硫光门拦住了,他用指尖碰了一下,有点刺痛感。
这应该就是那扇被安切尔物像化过的时空门了。
楚诵很快就找到了门上的锁眼,但他立即就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有点害怕。
他睁开眼,将手慢慢从锁眼上挪开,然后和那只形似鳄鱼目的锁目光对上。
“嘶……”楚诵不禁吃痛。
感觉到脸上有热流淌下,他一摸,是自己的左眼溢血了。
门开了。
但是里面还有一扇门。
楚诵赶紧捂住自己的右眼,他发现自己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了。
第二扇门和第一扇门一样,那只嗷嗷待哺的鳄鱼目已经睁开了。
楚诵的左眼愈发刺痛,右眼还在手心里一片黑,他有点想再看一下这个世界,于是他转身,想再看一眼。
右手从右眼上缓缓落下时,这个世界的一星一物楚诵都没有看到。
但是他看到了木马。
木马端着一把长管枪,一枪打爆了他身后那只鳄鱼目。
轰——
与此同时,第一扇门竟自动合上了。
楚诵还没来得及叫一声木马,他们的双脚忽然悬空,半秒钟后彻底失重。
无助的坠落感持续了一分钟之久后,楚诵的背狠狠的砸到了坚硬的地板上。
“妈的……”
楚诵浑身疼得厉害,尤其是那只瞎了的左眼,那一摔差点把眼球摔出来了。
紧接着楚诵被人搀扶起来,是木马把他抱进了怀里。
木马手上带着质地非常好的军用半指手套,他手抖着一遍一遍抹去楚诵眼眶里不断迸出来的鲜血,楚诵朦胧的视野里看得到木马几经张嘴,却又哽咽下去了。
“这是哪儿。”楚诵声音发抖道。
木马用手心轻轻覆盖住楚诵的眼睛,声音嘶哑:“别睁眼。”
“这是哪儿。”楚诵又问。
“安切尔造的伪城。”
“那我这算不算把你救出来了?”楚诵眼球动了一下,又有大量的血流出来。
木马无法回答。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还没把第二扇门打开。”
木马摘下已经浸湿泪水的面罩,哽咽:“安切尔骗了你,我来晚了,对不起。”
“什么。”
“我也骗了你。”
“我不信。”楚诵说。
木马苦笑,心中的千万言语只能浓缩为:“如果我知道你会这么痛苦,我不会再奢望你能想起我了。”
“说清楚。”
事已至此,木马只好将这些年他与安切尔的所有计划一一告知,包括他如何协助安切尔一步一步清空了空球人,以及后来替安切尔造出来一支庞大的军队。
“他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清空?”楚诵愕然。
“安切尔博士和赵文泰部署长起了冲突,人类国际发展部署会不认可安切尔博士的末世整改理论和造人计划,安切尔博士受到了惩罚,他认为自己的理论才是可行的,然后就有了这些事,他想通过自己一个人拯救末世,但是四年来,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所以。”
“所以安切尔博士打算放弃四亿空球人,通过克隆复制重新创造一个社会。”
楚诵有些激动了,“那他为什么要我做这一切,他不是说……!”
“不是的,不是。”木马按住情绪开始激动的楚诵,“在我知道他不打算把所有人带回来的时候,我违背了他,开始寻找那些人的下落,我担心他会找到你,所以封锁了空球和地球所有的通线。”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木马不肯跟他回地球,也不让他回空球了,甚至还要让兰从煜照顾他。
“那现在呢。”楚诵说。
“他骗了你,那两扇门背后没有我,也没有其他空球人,他只是想用你的虹膜把门锁起来,永远将四亿人留在另一个时空。”
楚诵拿开木马的手,难以置信的瞎着一只眼看上方的男人。
“所以我没有救了你,还害了你……”楚诵呼吸都短了。
“是我没有救到你才对。”木马苦笑,低头下来吻了他的唇。
楚诵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十分难受,他眼眶湿热,木马的吻也让他变得无从呼吸。
楚诵推开了木马,一睁开眼,他的左眼球掉出来了。
“木马。”楚诵接住了自己的眼球,“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
木马一手捂住楚诵已经空洞的眼眶,一手将那颗血淋淋的眼球收入自己军衣口袋里的密封层中,他只能将楚诵背到背上四处奔走求救。
“这里是真的吗。”楚诵感觉得到自己的两条小腿也摔折了,尽管木马背得很注意了,还是疼得厉害。
“空间是真的,但是看见的景象大部分都是假的,我们得找到出口才能回到空球。”
这儿似乎是上个世纪末被遗弃的工业城区,只有冰冷的水泥地板和高耸的建筑大楼,连人造的阳光都不肯在这儿落下一分,空气里全是锈铁和化学物的刺鼻味儿。
木马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去判断,盲猜着这座无人城市中真的存在一个可以立马就医的地方。
“对不起啊。”楚诵整个面部已经疼到僵硬了,尤其是空洞眼眶里那冉冉抽痛的断裂神经感更是让他张口难言。
木马跑得太快了,以至于有些喘:“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要是信你说的那些话,你就不会也被那个博士骗成今天这样吧。”楚诵的声儿越来越弱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想让你想起我了。”
木马看到了一个挂着红十字标志的平楼,他眼前一亮立马就往那儿跑,但是进去后里面却是一片更黑的深渊。
这是拟造出来的映像而已。
最要紧的是,这昏沉的天竟然下起了雨。
木马不得不先把楚诵放下,他从自己的紧急包里拿出一个压缩雨衣给楚诵套上后就又背着人闯进了雨里。
“如果这次能回去的话,你跟我回去吧。”楚诵说。
“好。”
雨越来越大了,楚诵说的话木马快要听不清了。
“到时候出去了,我们要怎么办。”楚诵大概是怕自己昏睡过去,没一会儿就要同木马说话。
“我会想办法赎罪的。”
“那云娘怎么办。”
木马的靴子里已经全是水了,每一个步调都隐约听得见积水声,“连她一起解决。”
“我还有一个月工资没给她啊。”
“给我,我替她花。”
一连跑了好几个街道,木马几近绝望了也没找到个能急救的地方,从时空门掉下来,他穿了防震衣,摔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楚诵肯定摔得不轻,内脏和骨头肯定摔到了,楚诵快吐不出声了。
“楚诵。”
过了好一会儿,木马背上的男人才吱出一声儿:“嗯。”
“伊斯拉夫真的很冷,你来看过我对吧。”
楚诵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部堆积到一块儿了,他刚张开嘴,就有一口血块吐了出来。
“应该……是的。”楚诵看着那口血在木马背上的布料慢慢晕染开。
“其实两年前,我有去过地球看你,但是没找着,那儿没有空轨。”木马继续找话题。
“有地铁……也有空轨。”
“你困了吗。”
“没有。”
木马暂时放慢步子换了口气后又继续狂步,“我和兰从煜,你要谁。”
“不关他的事。”楚诵已经睁不开眼了。
“那你选我。”木马边走边搜罗着四周环境,依旧一无所获。
楚诵这句没怎么听清,他感觉得到自己应该有什么是将近破裂了,疼得他灵魂都要被鞭打出来了。
过了一分钟都没得到回应,木马不禁再说了一遍:“可以选我吗。”
楚诵终于知道自己是哪要裂了,因为他现在已经听不见木马的声音,混沌的杂声儿塞满了他的耳朵,痛感一度直冲大脑。
“木马……”
“嗯?”
“我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