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被滋润得心满意足。闻于野的度把握得很好,既没有伤着孩子,又让贺兰山把他的后背都抓红了。

  这天晚上贺兰山睡得格外香,连梦里都在和闻于野亲热。然而闻于野夜半突然醒来,马上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他悄悄下床,抓起外衣快步出去,刚一关上门,他立刻克制不住地开始剧烈地咳嗽,直到喉头涌起一丝血腥味。

  他喘了几口气,皱眉捂着胸口。外面太冷了,又不能回去吵醒贺兰山,他只得闯进章高旻的房间,把章高旻吓得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王爷?!是你吗?”

  闻于野在桌边坐下,努力克制住胸口翻江倒海的难受。

  章高旻慌忙下床点起油灯,凑到闻于野身边问道:“王爷,你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剧烈运动”的原因,让体内的毒性又被催化了,闻于野死死咬着牙,终于一下没忍住,俯身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来。

  章高旻震惊道:“王爷,你……”

  闻于野抬手止住他的话,擦擦嘴道:“现在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回京。”

  “好。”章高旻扶着闻于野道, “王爷,你在我床上躺会儿吧。”

  闻于野摇摇头,起身道:“我回去再看看贺兰山,你动静不要太大,收拾好了去把拓跋敕戎叫起来。”

  “……是。”

  咳了血出来,闻于野的难受减轻了许多,可以维持住表面的若无其事了。他静悄悄回屋,坐在贺兰山床边,撩开挡住他脸的头发。

  贺兰山浑然不知闻于野现在就要走了,他还在梦里回味方才的云雨之欢,沉浸在美梦里的他看上去格外温软。

  闻于野心下酸楚,他有心与贺兰山告别,但要他怎么忍心在这深夜里把贺兰山叫醒呢。待会儿贺兰山哭得无法再度入眠,自己又不能陪在身边把他哄睡。

  深深的愧疚把闻于野淹没,他双眼发酸,几乎是强逼着自己关门离开。

  他去章高旻屋里写了封信留给贺兰山,向他道歉,承诺会尽快回来。搁下笔,闻于野回去把信放在贺兰山枕边的时候,顺手把他那块玉佩取下来放在自己怀里,然后摘下自己身上的玉佩系回去,两人的玉佩对调。

  答应的事又变卦,实在不是君子所为,闻于野无颜面对贺兰山,只得灰溜溜跑了。

  贺兰山中午睡醒以后看到枕边的信是个什么光景可想而知,而闻于野那边,他紧赶慢赶回到京城,回府沐浴更衣便立刻进宫见皇上。

  他这两日气色不太好,毕竟路上他的毒又发作了一次,害得他下马休息了半个时辰才缓过来。

  皇上见了他亲切道:“看来这些日子忙碌奔波追捕逃犯,王爷是累坏了。来,这解药已经准备好了,王爷快吃吧。”

  “臣谢皇上圣恩。”

  皇上的目光转向旁边跪着的拓跋敕戎,上下打量他片刻,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都泰可汗薨逝,新可汗继位,上表称其依然是我朝廷的臣属之国。还说,你逃跑的事都是你自己的责任,并非鲜卑挑唆,无论朕如何处置你,他们都没有异议。”

  拓跋敕戎垂眸看着御书房光可鉴人的地砖,漠然道:“谢恩。”

  他这样的态度分明就是讨死,然而皇上道:“朕不杀你,朕还要赏你一座大宅子,赏你金珠宝贝,美人仆佣,赏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如此,天下臣民当共感念朕的宽厚仁德。自然了,你要是自尽,朕恐怕就要对鲜卑不客气了。”

  这一招可谓杀人诛心,拓跋敕戎是宁死也不愿再做光鲜亮丽的囚犯了,皇上却把他的笼子建造得更加金碧辉煌。

  闻于野转头看了拓跋敕戎一眼,心头滋味复杂难言。

  其实他这个王爷又好得了多少呢,还不是要被迫暂时离开贺兰山,往后也不知该怎么处理和贺兰山的异地分离。

  除非……不做这个王爷了。

  闻于野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心脏突地一跳。

  反正到时候贺兰山在陇西什么都有,他大可以去吃软饭嘛。

  但这个决定太重大,不是这么仓促就能拍板的,闻于野暂时把它放在心里,留着慢慢琢磨。

  皇上命人把拓跋敕戎带走了,送去他已经准备好的黄金牢笼里。继而屏退下人,对闻于野道:“王爷如今也该成家了,一直缺个王妃也不像样子。你父母早亡,朕要是再不帮你想着点儿,还不知你要孤身一人到什么时候呢。朝中适龄的世家公子小姐,你可以仔细看看,挑中哪个,朕为你们赐婚。”

  闻于野沉默片刻,道:“皇上的圣意,臣铭感五内。臣谢恩。”

  他的顺从让皇上很满意,皇上和和气气道:“啊,对了,这解药吃一次还不够,你一共要吃七次才能彻底解了体内的毒。剩下这些你带回去,每日服用一粒,千万别忘了。”

  从御书房出来,太监送闻于野出宫,闻于野一路沉默,走到门口时忽道:“皇上略有疲态,是不是近日没有休息好?”

  太监道:“回禀王爷,皇上勤勉政务,连日来与尚书令等几位大人议政,常常一议就是两三个时辰。”

  闻于野道:“嗯,好好伺候皇上。”

  “是。”

  回府后与章高旻说起这件事,章高旻笑道:“皇上每日奏折都看不完,竟还有时间操心王爷的婚事。”

  “他哪里是为了我的婚事,他是生怕掌控不住我这个臣子了,用这种方法确定自己的权威罢了。”闻于野看着面前装着解药的小瓷瓶,道, “尚书令……把堂堂一国之君,逼到亲自给人做媒这个份上,他很有手段啊。谁知道我不在的这几天,他都给皇上吹了什么枕头风。他是不是有个女儿在宫里?”

  章高旻道:“不光有个女儿在宫里,还有个外孙在宫里——静妃两个月前才诞下一子,现在又有孕了,可见很是得宠。”

  闻于野冷冷笑了两声,道:“国丈啊,怪不得。现在就敢进我的谗言,哪日静妃生的皇子成了太子,他还不得直接把我杀了。”

  章高旻玩笑道:“只可惜王爷年纪不够,没有女儿,也没个姐姐妹妹的,否则哪轮得到尚书令做这个皇亲国戚。”

  闻于野横他一眼,道:“你但凡有两分姿色,我就把你送去了,还用得着在这儿发愁吗。”

  章高旻讪讪抿唇。

  开过了玩笑,闻于野敛容沉思须臾,提笔道:“行啊,不就是求亲吗,那就求吧。”

  闻于野亲笔写了一封奏折,请求皇上把尚书令的小女儿嫁给他。

  他知道,尚书令绝不会答应的,人家的如意算盘可是先把闻于野干掉,等外孙做了太子乃至登基后,自己就能成为那个最尊贵的外戚,要是闻于野成了他的女婿,那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皇上那边,当然也不愿意看见闻于野在摄政王的身份外又加一重皇亲国戚的尊贵。

  闻于野的打算是这样的,等皇上和尚书令拒绝了他,他再求娶张世镜的女儿。

  这个请求想必皇上也不会答应,因为在皇上看来,张世镜和闻于野一向不太对付,皇上还指望张世镜制衡闻于野,怎么会愿意让这两人真的和睦呢。

  再一再二不再三,到时候他做些铺垫,再提起贺兰山,有很大的把握能让皇上不拒绝。

  闻于野计划得很好,他明天先把奏折递上去,然后带着贺兰山父亲的棺椁陪贺兰山去陇西,等回来以后再慢慢对付皇上和尚书令这对君臣。

  奏折写好,章高旻很主动地伸手,想帮闻于野把奏折收起来。可是一不小心,他碰倒了烛台,蜡油污了奏折。

  给皇上看的东西,不能有一丝半点瑕疵,章高旻忙道:“王爷,我不是故意的!”

  闻于野最近心情好脾气也好,随口道:“无妨,我再写一份。”

  “是。那卑职把弄脏了的奏折拿出去烧了。”

  他平静自然地拿着奏折出去,却并未将奏折焚毁,而是偷偷摸摸揣进怀中。他把闻于野书房门口的侍卫拉到一边,道:“待会儿王爷要是找我,你就说我已经睡了。”

  没有取得闻于野的允许,他骑上马离开王府,向着盟关飞奔而去。

  也许闻于野待会儿又有什么事一定要找他,就会发现他并不在府中,他得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盟关,把闻于野亲笔写下的求亲奏折拿给贺兰山看才行。

  一路没有须臾的停歇,次日黎明时分,章高旻到达盟关。

  贺兰山这两天晚上都没睡好。闻于野不在身边,他一想起来就鼻子酸,更不用提被胎动折腾醒后身边也没个能安慰他的人,贺兰山哪能不委屈呢。

  不过那些委屈比起面前这封奏折都不算什么了。

  贺兰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奏折,把每一个字都快看出血来了。

  章高旻偏偏还要刺激他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古男子但凡有些权势地位,有几个不三妻四妾呢,更何况王爷这样的身份。王爷即便娶了尚书令的女儿,也不代表他心里没有你,你要看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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