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好像是信鸟?”花无眠有些迟疑的开口。

  金竹这时候已经拆了绑在黑色鸟儿脚上的小竹筒, 听花无眠这般说话,就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问着,“信鸟?难道不是信鹰或者信鸽?”

  “不一样的。主子, 我最近在翻图书馆的简图, 看见过信鸟, 说是很久很久前的一种专门送信的鸟儿,如今应该没有了才是。”花无眠说着,凑近了仔细看, “这是黑色的,信鸟应该都是白色的才对。”

  花无眠说到此处又有些不确定。

  而此时拆了信的金竹默默无语的看着手里的信笺:

  灿灿,见信安好。阿九我已经让他回到灿灿身边,灿灿身边虽然有林叔和银子, 但……还是多些人保护灿灿我才放心。我知灿灿如今安好, 但还需仔细的照顾好自己,莫要玩闹, 也莫要太累, 灵族和灵君一事,缓缓图之即可。唐门这几日会送册子和折子条陈过去, 灿灿若是闲适就批阅一下,当做无聊解闷也可。另,天一阁的邸报也会送去。

  送信给灿灿的,是唐门最近培育训练成功的信鸟,它还没有名字, 灿灿不妨给它取一个?今后,它便会帮我送信给灿灿。

  ……

  “主子?”花无眠有些担心的看着看完信后就一脸闷闷的金竹, “可是六郎君那边发生了什么?”

  “没有!他好得很。”金竹叹了口气,忽然又疑惑的抬眼看向花无眠, “你怎的知道是他送来的信?”

  “因为只有六郎君,才会让主子你这般烦恼呀。”林叔放下药茶,笑呵呵的说着。

  金竹愣了愣,随即哼了一声。那倒是,全天下最难对付的也就只有那个家伙了!

  “主子,可是要回信?”花无眠捧起黑色的信鸟笑着问道。

  “不用!放黑啾啾回去!”金竹挥手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话,“给啾啾一点吃的。”

  花无眠笑着应下,和林叔两人恭敬退下,这个时间点,喝了药茶,吃了糕点的主子是要就寝了。

  金竹喝下苦涩难喝的药茶,吃了糕点才勉强压下嘴里的苦涩反胃。即便度过了第二次蜕变,也算是成功的接受了传承,可是,这个体质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他还是不能习武,体质差,张神医说他的好好养着,因为还有第三次的蜕变。

  唉。

  金竹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有些纠结,他不在意他自己的外貌,但……他也不想这个样子出现在某个家伙跟前。

  然后,……那家伙如常的送信来,还说什么送邸报折子……那家伙,是记得他离魂的那些日子的吧。

  金竹趴在桌上,长长叹了口气。

  *****

  此时的金陵,听风楼中。

  王荣荣坐在圆桌旁,看着对坐的俊美青年慢条斯理的煮水,倒茶,泡茶。

  “能得阁主亲自泡茶,是臣的荣幸。”王荣荣微笑说着,端起对坐的俊美青年——唐远之递过来的茶。

  “王大人客气了。”唐远之说着,看着眼前的茶,想起另一个宁愿喝着乱七八糟的果汁水也不愿喝苦茶的人,不由轻笑一声,声音自然而然的柔和了下来,“灿灿却是最不喜我泡的茶了。”

  王荣荣手一顿,随即低声带着几分疑惑,“阁主,可是有了金家三郎的消息?”最近,连漠州的薛家也反常的安静了下来,他有些担忧。

  “二姐夫和灿灿都很好,王大人不必担心。”唐远之说着,慢慢的端起茶,抿了一口,继续开口淡淡说着,“漠州是安全之地。”

  王荣荣点头,他信,眼前之人重新训练出来的白袍军,以及漠州前任州令卫不疑,以及即将接任卫不疑的于世琮,漠州是赵宋苏崔这四家大姓氏难以伸手的地方,也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陛下是否谈起了李璟羽?”唐远之问道,又倒了一杯茶,递给王荣荣。

  “没有。”王荣荣低声开口,神色凝重,陛下并没有怎么谈起李璟羽,倒是经常说起眼前的这位。

  “常常说起我?”唐远之眼睛微微眯起,低声问道。

  王荣荣神色凝重的点头,看向唐远之,这是他一直所担忧的地方,陛下……对李氏子孙并不怎么关切,甚至是有些漠视,唯独对眼前的唐远之,陛下会经常说起,语气关切,如同关心自己顽皮的孙儿一般。

  唐远之垂下眼帘,若有所思,慢慢的端起茶杯,一边思索,一边抿了一口。

  “阁主……我所观察,陛下对阁主倒是信任有加。”王荣荣想了想,低声说道,毕竟陛下谈起眼前这位的时候,关切,担忧,骄傲……是的,还有骄傲,还有纠结……

  ——特别是在眼前这位拒绝赐婚,说此生非金家三郎不可后,一开始是盛怒的,但后来常常便是纠结和担忧了。

  唐远之微微点头,在上一世,陛下对他也是如此,极其信任,然后放权,至于他拥护的是谁,不管是谁,陛下都似乎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常常对他孤身一人极为担忧,愧疚,他后来猜想是因为唐家,即便唐家覆灭是赵宋苏三家合力的结果,但,真正漠视唐家覆灭的,却是坐拥金陵皇城的李氏。

  “不管陛下的态度如何,该做的事情做好便是。”唐远之淡淡说着。

  王荣荣点头应下,没错。

  “地方驻军糜烂,已被大姓氏渗透,如同烂泥一般,户籍新政推行阻碍重重,科举应考掩盖多年的弊端也已经无法掩盖,河工与旷工被压榨多年,只怕江州乱起,天下河工与矿工也将趁势而起,边疆异族贼心不死,新农法尚未实施,推丁法带来的祸端已经开始,再过三年,必将战火重起!……大楚,看似繁华盛景的大楚内里却是乌糟糟的一片!”唐远之淡淡的说着。

  王荣荣神色凝重的看着唐远之,没错,大楚……若是不能解决这些问题,只怕,不用三年,天下纷乱将至!

  唐远之看向王荣荣,“陛下准我创建天一阁,也不过是因为这些问题,他在那个位置上桎梏太多,无法解决罢了。王大人,今日之谈,你可说与陛下知晓,李氏后人再怎么不堪,这天下,是李氏的。或者陛下想将这天下拱手让位于大氏族赵氏?苏氏?宋氏?”

  王荣荣先是一呆,随即苦笑一声,这话说的过于诛心了啊。

  而唐远之说完后,就站起身,背负双手看向外头的大窗户,外头明月高悬,夜空清明,风吹来,带来阵阵冷意,“暂且如此吧。待明日朝议过后,我便要前往北疆。”

  “是。”王荣荣站起身,恭敬躬身做礼。

  ******

  直至天色泛白了,站在听风楼阁楼窗户前的唐远之才稍微动了一下,等了一夜,那信鸟却未曾归来。灿灿……不打算给他回信了?

  唐远之垂下眼,心头沸腾的叫嚣的情绪有些难以抑制了,他不该听老神仙的话,他该去北疆,去玉龙雪山,去那所谓的起源之地,他应该将他的灿灿拥在怀里,死死的抱着,不许他逃,哪里都不许去!

  “主子!皇庄急报!皇庄农户们闹事了,连壁连大人被扣住了!”忽然一黑衣人瞬间闪现,恭敬跪地,低声禀报。

  闹事了?反正这个天下乱了也好对不对?乱了,他好布置,他可以悄悄的织一张网,密不透风,无处可逃的网!

  但,面上,平静到近乎漠然的唐远之开口说着,“派影七保护连壁,此事透露于宋青珂,他会知道怎么做。另外,告知金陵府衙高雨,做好准备,农户们尽量保存。”

  “是!”

  待黑衣人退下,唐远之漠然的扯了扯嘴角,他还能这样自我压制多久?

  忽然,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唐远之猛然伸手抓住,一只黑色的啾啾啾叫的小鸟挣扎着。

  唐远之的眼睛瞬间亮了,忙拆开小鸟的竹筒,竹筒里是一张短短的信笺:

  一个瞪眼的小人,一手举碗,一手拿筷子,旁边写着四个字:好好吃饭

  唐远之如墨色琉璃的眼睛一下就灼灼生辉了,他目光眷眷温柔的凝视着短短的信笺,手指轻轻的抚过那瞪眼的小人,这是离魂期发现他不好好的用膳,特意来叮嘱了?

  唐远之的嘴角弯了弯,本来平静到漠然的神色,此刻却是温柔愉悦,又带着隐隐的痴然眷恋。

  抚着信笺的小人许久,唐远之才慢慢的缓缓而小心的将信笺折叠,放入怀里,转身,淡淡开口,“阿七。”

  一直站在角落里默默不敢言语的阿七忙上前,恭敬跪地行礼,“属下在!”

  “回府后你收拾一下,我们今日下午就前往北疆。”

  “是!”阿七恭敬应着,偷偷的抬眼看了下跳到一旁啾啾啾的黑色信鸟,心头松了好大一口气,从让信鸟送信后,主子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期间虽然见了不少大人,谈了不少的事,但主子的心情是越来越不好。

  他知道,主子在等玉龙雪山的信,等他们唐门的少主人金家三郎的信。

  刚刚天色泛白了,可是信鸟尚未归来!而主子,主子那气息,阴郁森冷的又隐含暴戾!如同在之前北越战场上收割异族头颅的煞神一般!

  *****

  同一时间天色泛白的玉龙雪山,起源之地。

  金竹躺在床榻上,看着床帐上的夜明珠,淡黄色的夜明珠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一夜无眠啊。

  金竹长长的叹了口气,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回了信……虽然只是画了一个小人,写了四个字……

  但不写,不回信,又……不安心。

  金陵的那个家伙,压根就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嘛!就没有好好的见他用过膳!酒倒是喝了不少!

  金竹慢慢坐起,看着自己的手指,金陵的房子,那座和潍城金家一模一样的青书苑,一模一样的小花园,亭子,书房,厢房……那个家伙是什么心思,他岂会不懂?

  只是,他还有第三次蜕变啊。

  张神医没说,但反复强调他必须养好身体,还说第三次蜕变是无法控制的……他这次就这般凶险了,天知道第三次会怎么样?

  暂时先这样吧。金竹想,万事不能决断之时,那就顺心而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