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 九巷,赵家。

  赵城坐在庭院中,喝着茶, 身侧坐着老妻。

  “今天西院那边过来请安, 说是要带孙儿们过来给你拜寿, 我拒绝了。”老夫人低声说着,声音有些萧瑟,“你若是想要他们过来的话, 我就让人去带话,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们。”

  “你拒绝得好。我今年的寿辰和往年一样,我去祭陵住着,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吧, 顺便给咱们的媳妇上香, 说说话?”赵城低声说着。

  “好……”老夫人点头说着。

  随后就是一片沉默安静。

  直至老管事上前,恭敬跪地禀报, “太爷, 太夫人,老爷在外头等候, 说是有事要与太爷商议。”

  老管事话一说完,老夫人立即站起身,厌恶的皱了一下眉头,“我先回房了。”

  赵城微微点头,皱眉示意老管事去让人进来。

  老管事便匆匆转身出去了, 老管事转过一个回廊,便来到了十年前才筑起来的墙边, 在墙边有个圆栱门,但上了铁门, 也上了锁。唯有得到允许,那被称之为西院的人才能进来这里。

  十年前,赵家这个诺大的府邸一分为二,分为东院和西院。太爷和太夫人住到了东院,东院很小,只有两个院子,但太爷和太夫人却执意要住在这里。还开了角门,太爷上朝都是从角门走,招待客人也是将客人从角门迎进来。

  只是,自从外头人知道赵家一分为二后,也极少有人上门了。

  老管事将锁打开,将赵家的老爷,当今东阳公主的驸马爷赵霖迎了进来。

  赵霖看向老管事,面容冷漠,“父亲母亲呢?”

  “太爷在等您,太夫人已经回房了。”

  赵霖垂下眼,抬脚朝前走去。

  庭院里,赵城看着夜空,手边一盏茶。

  “父亲安好。”赵霖躬身拱手做礼。

  “说吧,什么事。”赵城语气冷淡。

  “唐远之要去明州,济州查官盐一事。父亲知道的吧。”赵霖直接开口,语气平静。

  “嗯。你想说什么?”赵城抬眼看向赵霖。

  “他是唐家人。他来为唐家报仇,赵家,宋家,都是他的仇敌。”赵霖眯眼说着,“父亲是想让赵家,宋家毁在他的手上?”

  赵城冷笑一声,“十年前,你杀了你的嫡妻,又毒杀贩卖你的嫡子开始,赵家早就毁在你的手上了!”

  “父亲!我当年决定没有错。金陵皇城应该掌控于我们世家手中,唐家是皇城的最大依仗,唐家不该存在!”赵霖冷声说着。

  赵城冷哼一声,拿下手里的令牌扔给了赵霖。

  赵霖接过,看清令牌后,皱紧眉头,“父亲这是何意?”

  “你来此处,为的不就是这个?”赵城嘲讽一笑,“拿着吧,这是你惦记了十年的东西,赵家的掌家令!从今天开始,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必来跟我请安,也不必来唤我父亲!你既然觉得你是对的!那你就去证明给我看!睁开你被狗屎糊了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个天下,这个大楚!用你狗屎的脑子去把赵家捧到天上去!”

  赵城说罢,看着对面的赵霖脸色刷白,嗤笑一声,四十多岁的人了啊,居然还什么都没有看清!居然在十年前,瞒着他,瞒着赵家的族老,做出杀妻卖子一事!

  赵景渊啊,那是他赵家的麒麟儿啊,如今,却是,却是……

  赵城深吸一口气,哑声开口,“滚吧!十年前,你母亲说不再见你!如今,我也一样,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见你!赵家的任何事,你决议!不必来见我!”

  赵霖怦然跪下,声音沙哑,“父亲!我知道,你在想唐远之,但是,东阳的孩子,也——”

  “闭嘴!”赵城猛地砸下茶杯,盯着赵霖,一句一句带着浓郁的恨意和愤怒,“你没有资格提他的名字!你以为你和那女人生的贱种,能抵得过远之?啊?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他进金陵不到五年,他就已经逼得你来求这块掌家令了,你算什么东西!滚!”

  *****

  金陵城,揽月馆。

  连壁沉默的坐在已经只有他和秀美女子的房间里。

  不知坐了多久,连壁声音喑哑的低声开口,“转告他,我会和宋青轲合作。另外,一定要保护好三郎。”

  秀美的女子慢慢的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递给连壁,轻笑开口,“连郎君不必担忧,三郎他很好,很安全。”

  连壁的手攥紧了酒杯,半晌,才低声开口,“他在哪?”

  四年了,他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唐远之那个混蛋又什么都不肯跟他说!

  秀美的女子站起身,柔媚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嗔怪的开口,“那就不能告诉您了。”

  ****

  唐家宅邸里。

  唐远之站在回廊处,看着突然间到访的客人——宁王。

  “王爷安好。”唐远之躬身拱手。

  宁王摘下披风的帽兜,看着唐远之,挑眉一笑,“不管是遇到什么事,你都是这般的神色,淡定温和,呵呵,皇兄一直都想看你大惊失色的表情,以前我觉得皇兄有点胡闹,如今倒是明白了。”

  唐远之微微拱手,“王爷夤夜来此,就是为了打趣远之吗?”

  “哈哈,当然不是。是有点急事,皇兄不便来,我福王兄也不便来,就只有我了。”宁王无奈叹气,揉了揉额头,“远之,你恐怕得夤夜起行了。”

  “一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前往北越赴任的镇南侯全家在明州的近海被杀了。”

  *****

  四更时分,几匹快马疾驰冲出了金陵的东门。

  与此同时,金陵城,九巷,苏宅。

  “这么说来,镇南侯全家都死了?”老者浑厚的声音慢慢的问着,手里却是在一下一下的折纸。

  “已经确定,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老者不悦的撕开手里的纸,又拿起一张慢慢的折叠。

  “太爷,那是东海,海寇们杀了人都是要防火烧船的。怎么会留下尸首呢?”

  老者听着,思量了一下慢慢的点头,“唐家的那个小子离开金陵了?”

  “是,已经冲出东门了。”

  “哼,虽然说宋家的女人都很跋扈,但是脑子倒也灵光,东阳公主果然不愧是宋家的血脉,啧,解决起麻烦来倒也干脆利落,比她的哥哥大皇子要爽快多了……这样也好,告诉宋家的,镇南侯,我帮他们解决了,那么唐家的那小子,就要他们自己解决了。”老人说着,慢慢的将折好的船,一点一点的撕开。

  “这河道上偶尔出个船翻人毁,也是正常之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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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泛白后,天色渐渐的明朗了。

  明州,临江月楼的七楼。

  金竹翻着邸报,啧了一声,扔一边,又拿起了小报,看了一下,又扔到一边,看了看账册,叹了口气,认命的拿过账册,托腮,看了起来,手里拿起笔,比划了两下,沮丧的趴下。

  这种时候,就特别特别的想念某个小孩了。

  小孩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安静的抽出他手里的账册,拿本话本塞给他,然后专注的看起账册,不用两个时辰,就会把至少五本的账册理清楚,再把林叔或者银子叫进来,或者阿七或者阿六,任何一本一本的账册问题列出来,让林叔去处理,要不,就交给大姐姐……

  而他,只要翻着话本,是不是附和几句就成了。

  小孩还会记着给他斟茶,给他糕点。

  金竹叹了口气,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自己看账册了。

  “郎君。”林叔匆匆上来,压低声音说着,“桃花岛那边说救起来的四个人里,老神仙说他只能救两个,一个大人一个小孩,那个老妇人和女人他回天乏术了。”

  金竹皱了一下眉头,随即点头,“天命之事,没法子,让老神仙能救就救吧。”

  “另外,银子已经探查到了,盐帮和海寇的确有勾结,这次海寇专门去劫杀的那三条海船,都不是官船!据说是镇南侯的船!”林叔神色凝重的低声开口。

  金竹放下笔,拧眉,低声说着,“此事万万不可张扬!告诉银子,千万不可暴露身份!如果探查有危险,马上撤离!对了,请姐夫来一趟我这里。”

  “是!”林叔恭敬应下,转身马上去请人了。

  林叔走后,金竹抚额,一脸纠结,当初银子告诉他,说盐帮和海寇似乎在谋划什么,海寇好像要杀人?他便让银子在不会危及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想办法救人,没想到,银子找了花族的那些家伙来帮忙,花族的那些家伙这几年都把他当成神仙了!一听他要救人,就积极得不得了,居然真的让他们在海底救了好些人!

  那些海寇还洋洋得意的以为人都杀了呢!放火烧船,毁尸灭迹,干净利落!

  只是……唉。

  没想到海寇要杀的人,居然是大官!是从金陵来的,要去北越赴任练兵的镇南候……一个侯爷哎……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镇南候的死,绝对会让金陵那边派来一个大官来查。

  求解:怎样在不牵扯出花族和金家的情况下,将侥幸活着的那几个人转送到大官手里?

  求解二:怎样确定,金陵城来的大官是好的?

  金竹摸着下巴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