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 连壁坐在金宝兰的下首,端着茶,慢慢的抿着, 眼睛余光却是时不时的瞥向了前堂的门。

  金宝兰看着, 微微垂下眼, 这个人……

  恰好,清亮满是笑意的声音由远及近,“佑安, 说真的啊,你赶紧的去金陵考试!到时候骑着高头大马逛大街!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姑娘给你砸花,说不定还给你抛绣球,哈哈哈……”

  连壁眼睛一亮, 猛地站起, 神色有些激动的目光灼灼的紧紧的盯着大门。

  一俊秀白皙的青年慢慢的走近,眉眼满是笑意, 明亮透彻的眼眸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潋滟, 身形瘦弱,背脊挺直, 行走间散漫随意,却是自有一股独特的悠然自若的风仪。

  连壁看见青年的时候,眼睛的光芒更盛了,眼眸底处难掩的痴迷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金宝兰微微皱起眉头。

  走在青年身后的金佑安神色更加清冷,深黑色的眼眸瞬间就暗沉了下来。

  而青年却似乎未曾察觉一样, 看着连壁,微微点头, 收敛了眉眼的笑意,笑容疏离客套, “连学兄别来无恙。”

  连壁上前一步,拱手,看着青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三郎怎的这般生疏,唤我松之即可。”

  青年——金竹轻咳了一声,抬手示意连壁坐下,自己也在连壁对面坐下,金佑安紧挨着金竹坐下。

  “学兄可是参加了会考?”金竹直接忽略了前头连壁的话,转开话题问道。

  “待此番返回金陵,就参加会考,希望能够一举得中。”连壁看着金竹,目不转睛的说着。

  金竹哦了一声,侧头看向金佑安挑眉一笑,“我家佑安也是要去参加会考了。”

  连壁瞥了眼金佑安,目光立即转回金竹身上,柔声问着,“那三郎可是要前往金陵?”

  “嗯……暂时还没有决定。”金竹说着,拉了拉金佑安,起身说道,“抱歉,学兄,老师吩咐了佑安,务必每天要写三篇文论,我这几日被热晕了,家里的事都推给了佑安,他已经六篇没写了,我得盯着他写,就不陪坐了。先行一步告辞了。”

  金竹说罢,就拉着金佑安转身要走,连壁急急的喊住,“等等!三郎!”

  金竹心头懊恼,那连壁盯着他的眼神盯得他毛毛的,他巴不得赶紧闪人!还喊他做什么真是!

  “三郎,等会考结束,我就要成亲了。”连壁看着金竹,声音有些低沉的说着。

  金竹眨眼,和金佑安对视了一眼,转身看向连壁。

  连壁苦笑一声,“你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看你而已。”

  金竹点头,拱手,“先行恭喜连兄了。”

  连壁苦涩一笑,“所以……以后,我可以这样来看看你吗?”

  金竹愣了一下,随即坚决摇头,“你若是成亲了,应好好对待你的妻子,不管你喜不喜欢,你既然娶了她,就要对她好。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连壁呆了呆,看着金竹,不由攥紧了手,成亲了……就不能来看三郎吗?

  “额,我还有事,告辞了。”金竹拱手说罢,就拉着金佑安转身大步走了。

  *****

  待离了前堂,金竹松了好大一口气。

  金佑安皱眉将金竹拉着他的手反扣在手心里牵着,一边开口说着,“灿灿不必害怕。”

  那连壁若是这般不知好歹,那就得让他知难而退了。

  金竹摇头,叹气,“我不是害怕啊。我是觉得他看人的眼神,我不喜欢。毛毛的!”

  金佑安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他也甚是厌恶,那连壁看着灿灿的眼神,真是让人想挖掉他的眼睛!

  金竹忽然拉住金佑安,眉眼认真,“佑安啊,你记着,以后,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话,那就该放手就要放手,该让流水走就让流水走,莫要学连壁,啧,他都要成亲了,怎的还要来纠缠?过分!他这样怎么对得起宋家的姑娘!”说到最后,金竹甚至都有些生气了。

  若是在他以前的世界,那就是人人喊打的!

  金佑安看着金竹,点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于他来说,那只有一种,他是流水,于他有意的,才是落花。

  他曾经到死都未曾想过情爱一事,这辈子也理应如此。

  *****

  金宝兰送走了连壁,叹息一声,慢步走回海棠苑,一边走一边跟身后的沈嬷嬷和鸣草说着话,“你看看,这连壁真是!都要成亲了,还来找三郎说那些话!”

  “大娘子别担心,三郎他自己拎得清就好,再则,那连家现在在禹州,连壁又要去金陵赶考了,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们三郎才是。”

  金宝兰叹气,“但愿吧。你说咱们家的三郎,这有才有貌的,当年潍城想和三郎结亲的也有不少,可偏偏,三郎都看不上,说是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结果呢,现在倒是来了个穷追不舍的,却是个郎君,还是个世家的郎君……唉……三郎这个烂桃花啊……”

  沈嬷嬷在后头一笑,“那也是因为我们家三郎好啊。”长得好看,性格脾性都好,金家上下的仆从都喜欢这位三郎君!

  金宝兰一笑,那也是,三郎是最好的。

  转入回廊,即将走入海棠苑的时候,金宝兰忽然顿住了脚步,前方的唐琛云沉默的站在回廊中央。

  金宝兰微微福身,做礼,“唐大爷安好。”

  “大娘子有礼了,冒昧前来,有些事想与大娘子商谈,本该是找三郎的,但因着佑安说,三郎要修养,最近外头的事情,目前都在大娘子手里,所以……”唐琛云低声说着。

  金宝兰心头微微松了口气,慢慢点头,神色也少了几分警惕疏离客套,抬手示意左侧小园子,“请。”

  唐琛云便垂下眼,抬脚朝小园子走去,小园子里种着桃花树,桃花虽然没有盛开,但是郁郁葱葱,洒下的绿荫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沈嬷嬷和鸣草送上了茶水点心,又按照金宝兰的示意,送上了账册,才恭敬退到小园子门口守着。

  坐定之后,金宝兰正欲开口询问,唐琛云直接开口了。

  “我手头上有几条路子,需要金家的支持。”

  金宝兰一愣,随即正色起来,“敢问是……”

  “都是些不太好光明正大的,其中一条路子,是脂粉胭脂首饰,但是,是专走青楼,从漠州到金陵这一路的青楼。”唐琛云看着金宝兰,低声问道,“大娘子可会介意?”

  金宝兰微微一笑,“金家做生意,从不介意这些。”顿了顿,金宝兰开口直接问道,“只是我不明白,这些为何需要金家支持?”

  “唐家陨落,所有的家产都已经抄没,但我们几人手上都有些路子,我说的,是我自己的,个人的几条路子,以前都是没有怎么用心过,我也不会做生意,所以,都是摆在那里,并没有真正的启用。眼下,我需要大量的银两,我要回去漠州,重整马家军,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来启用这些。所以,我需要一个人,来专门帮我打点这些。能够给我每个月稳定的银两支持。”

  金宝兰点头,如此,她也明白了。

  “金家的生意里,也有专门给人打点生意的。”金宝兰说着,从账册里抽出一本,正欲递给唐琛云,但唐琛云摆手。

  “大娘子不必给我看这些。我只需要大娘子应承下来,然后说一下分成即可。”唐琛云看着金宝兰,眼眸有些幽深,“这些都是我个人的路子,并非属于唐家。所以,是我与大娘子谈的生意。”

  金宝兰有些疑惑,个人和唐家?有何区别?但是看着唐琛云的样子,也似乎不明白生意上的事,便想了想,点头说道,“如此,那我与你拟定一份约定书,四六分,我四,你六,如何?”

  唐琛云点头,“可。”

  金宝兰便唤人拿来笔墨,当场拟写。

  写好两份,写上名字和盖上印章,递给唐琛云,唐琛云看着纸上端庄秀丽又藏着一点锋芒的字体,唐琛云食指指尖微微抚了抚,便拿起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因着我的印章已经被毁,待过些时日,我做好印章再补上。”唐琛云一边将签好的约定书递给金宝兰,一边低声说着。

  “不必着急。”金宝兰微笑说着。

  唐琛云便微微点头,随后主动开口,低声将青楼的专卖胭脂花粉的路子仔细的讲着。

  ******

  回到青书苑后,金佑安要去书房处理条陈之类的事,拉着金竹一起去了书房。

  “我说啊!你要处理唐门的事情,拉着我不太好吧。”金竹坐在靠窗的榻上,一边兴致勃勃的翻着唐门的条陈,一边随意的说着。

  金佑安眉眼带着笑意的看着金竹,既然觉得不太好,怎的这般有兴致?

  从唐门组建完成开始,第一次送来各地条陈和奏报后,金竹每次就会自觉避开,他发现后会故意拉着金竹一起看,金竹对奏报不感兴趣,唯独对条陈兴致极高,按照这人的话就是,八卦哎,流言蜚语什么的,很好玩啊。

  唐门的事,他从未想过要瞒着这个人。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瞒着这个人什么。

  他也不喜欢这人的所谓避嫌,这个人,是特别的。是不一样的。

  “哎哎,看,是宋家那姑娘,就是和连壁定亲的那个!哇靠!真的假的!这个姑娘居然和人私通了?!”金竹拿着条陈,跳下榻,跑到金佑安跟前,挥着条陈,“佑安!佑安!快看!”

  坐在书案后的金佑安接过,看了看,便递给金竹,“连壁选她,就因为如此。”

  “啊?”金竹瞪大眼睛。

  金佑安看着金竹,有些无奈,“灿灿,你就没有想过,这个连壁会这么听话的遵从家中长辈的话去和宋家定亲,是因为什么吗?”

  “妥协啊。他干不过连家的!”金竹茫然,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你当初说过,连壁是个聪明人。桀骜不驯。他怎会就这般心甘情愿的接受家中的摆布?既然要定亲了,当然要找一个最适合的。这个宋家姑娘就是最适合的。”金佑安说着,低下头,继续看奏报册子。

  “哎?”金竹眨眼,先是困惑,接着,瞪大了眼睛,“我靠!连壁早就知道了?!”

  “嗯,应是和宋家姑娘做了什么协议或者约定吧。”金佑安漫不经心的说着,翻着册子,一边批注,“灿灿,不用管他。”

  金竹啧啧啧摇头,厉害!他都没有想到这点上去,佑安一看就想到了,嗯,所以说啊,他这棵竹子果然不适合走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