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金竹的想法和建议, 唐远之都是柔声应着,然后慢慢的说起其他事情来,主要是唐门的传奇长老——唐游云。

  “啊?他是唐门的长老?”金竹很吃惊, “他很年轻啊。我看着他比我爹都年轻!”

  离开禹城的时候, 唐游云曾经来拜见他, 和他喝了一盏茶,那时候他是觉得此人博学广闻,才华横溢, 而且机敏风趣,大局观也好!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唐门的长老!

  ——唐门的长老难道不应该是外头喝酒唱歌耍酒疯的老神仙那种嘛。

  “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记名长老。他本是我唐家旁系子弟,因着家中惨祸,被我祖父亲自接来主家抚养, 他有段时间是被称之为唐九郎的。”唐远之慢慢的语气舒缓的说着。

  金竹好奇的仰头, 家中惨祸?

  唐远之看出金竹的好奇,一边抬手继续揉按着金竹的额头, 一边用清冷的好听声音徐缓说着, “他的父亲持身不正,偏宠妾室, 妾室被偏宠的无法无天,下毒企图杀了他的弟弟,还有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命大活了下来,但却持刀杀了妾室, 为爱子报仇,随后也自杀了。他和他的祖母当时在金陵城中做客, 听闻此事致信给了我祖母,随后赶了过去, 一碗参汤送走了他的父亲,他的祖母在我祖父祖母赶到后,亲自当着他的面,将他托付给了我祖父祖母,他的祖母随后操持了家中丧事,给自己备了一副棺木,出丧那天,他的祖母将他叫道跟前,告诉他三句话:活下去,不可像你父亲,若是弱冠后不想定亲也没有关系。随后,他的祖母就坐进棺木里,吞金自杀了。”

  金竹听着,不由心头震撼,也难忍酸涩,“他的祖母实在是……”

  唐远之低头看着金竹的手臂标记,似乎没有艳红了,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嗯,他的祖母曾经也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与我祖母是闺中手帕交。”

  金竹叹气,“那游云先生后来就在唐家长大了?”

  “大约弱冠前后,游云先生便出门游历去了,当时我祖父有了想将唐门解散的心思,是游云先生主动提出由他暂时管理唐门,将唐门中清理整顿,若是无处可去的便暂时留在唐门中吧,这样保存了唐门的一点根基,将来若是起复也有基础,且 唐门中实则有很多是漠州战事中受伤的士卒退下来的。也有唐门旁系中的特殊的人,比如说像他唐游云,一个不愿出仕,浪荡一生的人。”

  说到此处,唐远之顿了顿,补充了几句,“唐门能够恢复,游云先生功不可没。他若是入仕为官的话,只怕相位都能做得。”

  金竹点头,随即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看向唐远之,“他以前是唐九郎的时候,是不是也出入过皇城?”

  唐远之一怔,随即微微眯眼,“这个得查一下。”

  金竹歪着头看着唐远之,犹豫着是否要说出他一直以来的某种猜想,但又怕伤了佑安……

  唐远之看出金竹的犹豫,弯了弯嘴角,“灿灿想说什么?”

  “我……咳,那什么,我上次在禹州看见赵霖的时候,我觉得他对凤主特别的执着……我有种猜想……就是不靠谱,就是天方夜谭那种……”金竹慢吞吞的说着。

  “你说。没事的。”唐远之说着,低头亲了亲金竹的脸颊,倏忽转开话题,“灿灿,你现在是不是不太疼了?”

  金竹呆了呆,随即茫然的想伸手摸自己的额头,但被唐远之抓住了手,唐远之皱眉开口,“灿灿,你现在的额头不能随便摸。”

  “哎,真的不痛了啊。”金竹惊奇,什么时候不痛的?他都没有感觉哎,不过这样也说明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不错哎!

  唐远之一笑,揽紧金竹,拉过毯子一边给金竹盖上,一边柔声说着,“好了,灿灿说说你的猜想,然该好好睡一下了。”

  金竹眨了眨眼,轻咳一声,小声开口,“我觉得赵霖有妄想症。”

  唐远之疑惑,“妄想症?”这又是什么名词?

  “就是脑子有问题,说不定他幻想着自己是灵族的人……”金竹小小声的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唐远之,他其实是想说赵霖很有可能是幻想自己是灵君……这是一种直觉,也是刚刚梦境里那老头跳脚怒骂说这个世界的天道作弊!居然把赵霖的内芯给换了!换成了当年七人氏族的那个族长!说是好不容易查出来了……然后又骂这个世界的天道装死,怎么都不肯出来!

  ——他就是因为梦境里的老头太吵了给吵醒了,也因为莫名其妙的痛……额头长包什么的,他又不是二郎神!

  唐远之听着,失笑一声,抬手抚了抚金竹的担忧看着他的脸,柔声开口,“嗯,不管他了,他是什么妄想症都无所谓,对我来说,眼下如何清理金陵的这些藏污纳垢才是正事。好了,灿灿,乖,闭眼睡一下。”

  这脸色都苍白成什么样了,居然还在想这些事。

  金竹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好吧,佑安并不相信,唉,这样也好。不知道也好。

  *****

  金陵皇城之中。

  崔云善在内侍的引领之下,走进了延禧宫,延禧宫的正殿上,他的妹妹崔妃面若槁木,神色淡漠的坐在首位上。

  拱手见礼后,崔云善轻叹口气,低声开口,“兰儿,父亲说,他可以向陛下请求将你接回家中休养,你可愿意?”

  崔妃掀了掀眼皮,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当初我跪求他不要将我送进宫中,最后却是将我禁闭,罚跪祖祠,我儿沦陷禹城,我跪求他让我派人去救我儿,父亲和你却是将我的死士护卫一并撤离,让我放弃……现在,却是要接我回家?哥哥,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崔云善垂下眼,半晌,才低声开口,“禹城的情况你不明白,救无可救了。”

  崔妃抬眼,目光盯着崔云善,“若是你的儿子们沦陷禹城,你是会拼死去救,还是坐在这金陵城中说救无可救?!”

  崔云善抬眼看向崔妃,哑声开口,“为人父母,自然是拼死去救……”

  “那为什么要阻止我!!”崔妃猛地站起,厉声问道,眼眶泛红,透着浓浓的恨意,“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当初是你们说,为了崔家,我必须进这皇城,后来,也是你们说,为了崔家,我必须生一个孩子……现在你们不让我去救,说什么救无可救,为的还不是你们崔家!”

  “不是为崔家……”崔云善声音沙哑,看着崔妃,目光中透出一丝苦涩,“是为了这天下。”

  崔妃盯着崔云善,似乎难以置信又觉得可笑,突兀的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透着浓浓的恶意,“可笑!太可笑了!能够把自己亲女儿送进这皇城的崔家居然也会为了这天下!哈哈哈……”

  崔云善神色艰涩,慢慢的垂下眼,也慢慢的转身,声音带着几分苦涩,“兰儿……你好好保重。”

  崔妃目光透着浓浓的恨意死死的盯着崔云善的背影,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却如同嚼着什么血肉一般的狠厉,“崔家……我不会放过的!唐远之!我要你们死!”

  *****

  而这日,晨曦的光芒洒落大地的时候,几辆马车悄然进入了金陵郊区的茶庄。

  此处茶庄正是之前金陵住过的地方,茶庄门前,金老爷金夫人,以及金宝兰,金雪兰,薛正峰已经在等候了。

  金竹打着呵欠下了马车,差点一个踉跄,幸而唐远之一把搀住,随后,干脆就这么的揽着金竹走向大门。

  金老爷和金夫人无奈看着,待唐远之揽着金竹走到他们跟前,金老爷没好气的无奈开口,“这么困了,就休息半天再来也好啊。那么急干什么!”

  ——他们都比三郎提前五天到了金陵,但因着要操办宝兰的婚事,就住在这个金家名下的茶庄,金陵城中,他们金家并没有房产,虽然唐琛云说皇城李氏赐下了一处房产,还有唐家的那些产业都已经送回来了,他们在金陵是有地方可以住的。

  但他们都拒绝了,既然是出嫁,就该在他们金家自己的家里出嫁。

  这个茶庄也不错,地方刚刚好,前院拓宽了就是一处中庭,可以宴请宾客。时间比较紧,但是操作起来还是可以的,就是嫁妆方面,皇城李氏又赐下了一些东西,唐琛云自己也偷摸的拿来了一些,说是准备了多年的,必须放进嫁妆里。

  而后,唐琛云说皇城李氏要赐婚,要派礼部来操持,但被自家夫人婉转拒绝了。说是要按照雪兰的婚事来办。

  成亲只是一个仪式罢了,以后漫长一生好不好,开不开心,在于成亲的两人,而不在于成亲当天有多么的荣耀。而且皇城李氏赐下的荣耀已经足够了,如尚未成亲就赐下的各种添妆,还有在成亲当日封赏的诰命等。

  宝兰自己也不愿过分的引人注目,她也说过了,她想要如雪兰那样的成亲仪式。

  金夫人上前担忧的看了看金竹,看向唐远之,低声问着,“三郎怎么样了?”

  “夫人不必担心,只是困倦罢了。”唐远之语气温和的说着。

  “娘亲,别担心,我好着呢。”金竹笑道,偏头看见金雪兰,惊奇的看向薛正峰,“二姐夫,你居然让我二姐来金陵?!”他二姐姐现在可是怀着宝宝呢!

  薛正峰翻了翻白眼,“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和大姐的婚事都在金陵办,我们肯定都得来的呀。”

  金竹嘿嘿一笑,透着几分奸诈,比划了一下钱的手势,“那二姐夫,我和大姐姐的贺礼呢?”

  薛正峰没好气的瞪眼,“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一旁的金雪兰轻笑开口,声音轻柔,“是你喜欢的那套杯子。”

  金竹嘿嘿嘿笑着,拱手作揖,“多谢二姐二姐夫!”

  薛正峰啧了一声,看向一旁浅淡温和笑着的唐远之,“佑安啊,你可得好好管管啊,这竹子一天不管,上房揭瓦啊!”

  一旁的金宝兰也噗嗤一声打趣说道,“说的对,三郎是该好好管管了。”哪有人这么大咧咧的讨要成婚贺礼的呢?也就这么一个三郎了!

  唐远之听着,点点头,“嗯,二姐夫说的对。”

  “对你个头啦!”金竹转头拍了一下唐远之的手臂,这人现在什么都在管,管他吃喝穿衣,管他出行,还做得不动声色的样子!

  唐远之只是低头对着金竹笑着,笑容温柔,透着宠溺和纵容。

  “好啦,别杵在门口说话,三郎,你回去好好歇息,我们明日再说话。”金夫人笑着说道。

  于是金竹和唐远之进院子歇息,茶庄的院子还是之前的,但因着来的人比较多,就把后头的几个院落也整理出来了,金竹住的院落还是之前的院子,不过挂上了“青书苑”的牌子,金宝兰待嫁的院落也挂上了“海棠苑”的牌子。而金老爷金夫人的就比较随意,挂着主院,金雪兰和薛正峰的院子就挂着“起居阁”。

  因着要商议成亲日的仪式规矩等等,唐敬奉就留了下来,和金老爷金夫人在前堂主屋商议了,金雪兰和金宝兰手牵手的回海棠苑喝茶,薛正峰就留了下来。

  金夫人已经将成亲日当日的具体仪式规矩等整理出来了,包括嫁妆单子和陪嫁的侍女等,都罗列了出来。

  “好,这个我拿回去就和大郎好好准备。”唐敬奉很爽快,点头笑道,“这事啊,老夫也不是很懂,佑安说,他已经请了太后宫中的一位老嬷嬷,陛下身边的王荣荣大人,还有礼部的一位官员,另外主持仪式的还有崔副相,魏大人,大郎他觉得这样好,我也觉得挺好的。”

  金老爷笑着点头,“不错不错,佑安做事就是周到。”

  ——这太后宫中的老嬷嬷必定是要请的,太后这次专门赐下了一套翡翠玉冠头面来添妆,而太后也是唐家人。王荣荣是自己二女婿的小舅舅,没几个人知道,但是算是他们家这边的亲戚,而礼部的官员必定是要请的,毕竟现在唐家百废俱兴,这老宅拿回来了,可是侍从侍女奴仆这些定然是不够的,前两天唐琛云来的时候提过还在重新装饰……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至于主持仪式的崔副相和魏大人,这两位德高望重,也非常合适了。

  “大郎这方面我倒是不愁,我现在发愁的是,到时候佑安和三郎成婚的时候,这个仪式方面该怎么弄?”唐敬奉一脸愁苦的看向金老爷金夫人。

  金老爷听着,也愁苦了起来,“哎呦,老亲家啊,跟你讲,我和我夫人为此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这事我们现在也不敢自专,还得等三郎精神好点,再仔细问问他和佑安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敬奉叹气,“我问过佑安,佑安说,三郎会安排好,让三郎安排就好。”

  “可是这样不行啊。”金夫人第一个反对,颦眉,“佑安怎可这样安排?佑安是天一阁的阁主,他的身份是万万不能让三郎安排的。”

  “对对对!老亲家您这边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皇城陛下和太后,还有天一阁的重臣会怎么看?”金老爷也皱眉低声说着。

  唐敬奉摇头叹气,“所以此事我看还是得再好好与他们说。”

  金夫人点头,“待宝兰的婚事完成,我们就和三郎好好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