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眠过来的时候, 金竹正翻着自在局的册子。

  花无眠见自家主子脸色虽然苍白了点,但眉眼明亮,神色尚好, 也就松了口气。

  “无眠, 这几日我可能随时随地都会被老祖宗召唤去下棋, 自在局送来的册子你帮我整理,不那么重要的,你和容容看下就给批了, 还有咱那些生意,你整理整理,账册生意的事你做个笔记,只要我醒了, 你就马上拿给我看, 啊,对了, 还有灵君户籍的事, 尚老他们现在忙着送大蛇去起源之地,他们把户籍册都转送过来了, 你抽个时间对一对……事情有点多,咱从起源之地带出来的,你挑两个帮你。”金竹噼里啪啦的交代着。

  花无眠忙一件一件的应下来,又问了一些细节关键的地方。

  待确定好了,就见金竹的脸色似乎好像更加不好了, 不由担心的开口,“主子, 要不这些事我且暂时汇报给宗主?”

  “如果非常重要的,而我又没有醒, 你就让佑安拿主意,其他的就算了,他手里可是全天下的事,咱也就是一个自在局。”金竹说着,揉了揉额头,好像又要开始发烧了,得赶紧跟无眠说清楚,“无眠,花族族长出逃后又失踪了,我怀疑他是去了金陵,你小心些,他必定会来寻你的。”

  花无眠点头轻轻应着,“我知道的,父亲他必定会利用我来对付主子你和宗主。但我也相信他必定也不敢来。”

  金竹疑惑看向花无眠,这话有些奇怪?“怎么说?”

  “父亲他胆子小,眼界狭窄,既没有半点智谋,却偏偏又轻视灵君,见识浅薄,却又自负自大,当初在桃花岛上的时候,我曾经劝说父亲遵循先祖遗命,奉您为主,但他不愿意,他看不上灵君,又不舍得手中权力,我那时候并不知道父亲和族里私自贩卖灵君,只是以为他们不相信先祖遗命……所以我以为,父亲他肯定会来利用我,但他也不敢出现在我等面前。他怕死。”花无眠轻声慢慢的说着,语气平淡至极,却透着一股让人难过的木然。

  金竹抬手轻轻的拍了拍花无眠的肩膀,安抚笑道,“不管他怎么打算,无眠,我可不准许任何人欺负我手下的人!哪怕他是你父亲都不行!”

  花无眠听着,眼睛泛酸,但又忍不住一笑,重重点头。

  “还有……你现在可是仅有的怀了宝宝的灵君哦,接着呢,你可能要带着宝宝再嫁一次李洵哦……”金竹嘿嘿一笑,透着几分奸诈,“你可得好好保重你才好。”

  花无眠呆了呆,啊,再嫁一次李洵?

  主子说什么呢。又在打趣他了吗?花无眠很是纠结无奈的看着嘿嘿笑得奸诈的金竹。

  但金竹只是嘿嘿笑着,也不多说,而这个时候唐远之已经回来了。

  花无眠就捧着一堆册子下了马车。

  一见唐远之回来了,金竹将桌上的账册推了一些过去,一边毫不客气的开口催着,“快点!快点,趁着你天一阁的折子还没来,这些先帮我算算!”

  唐远之点头,顺势将金竹那边的账册全部拿了过来,一边开口说着,“我来算就好,灿灿,你躺着,要是还饿就吃点东西。”

  金竹摇头,拿过一旁的自在局的册子,一边打开一边认真说着,“佑安,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如果真的不舒服我就马上休息。我也不能老是躺着,这样可不行!我家老祖宗说了,把蜕变当成喝水那样就好了!”

  唐远之听着,有些哭笑不得,把蜕变当成喝水一样?可灿灿蜕变的时候高烧,血脉逆流,昏睡不醒……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当成喝水一样!

  但看着金竹认真严肃的模样,唐远之只是轻笑一声,抬手轻轻的抚了抚金竹的脸颊,柔声开口,“好,我陪你。”

  金竹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笑容也变大了,果然还是佑安理解他!

  然而,两个时辰后,说着感觉挺好的人,再次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的躺在了唐远之的怀里。

  唐远之沉默的拥紧金竹,老神仙赶了过来,看了眼唐远之,把脉后,微微点头,“嗯,跟之前的一样,高烧,血脉逆流,看来这次要躺两三天了。”

  “……灿灿现在高烧昏睡,我可以让灿灿身上的情蛊沉睡吗?”唐远之低声问着。

  “可以,你放心弄,我在这里看着。”老神仙说着,摸出金针,夹在手心里,“开始吧。”

  *****

  金陵,皇城,寒霄殿。

  李璟羽站在殿门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看向身侧的宁王,可怜兮兮的开口,“皇叔,我好可怜啊!”

  宁王侧头看李璟羽,笑道,“哪里可怜了?”

  “你看你看!唐远之就让我一个人押送他们回来了!就派一个崔明荣带着三千影子军护送!我这一路是吃也没吃好,睡都不敢睡!”李璟羽大吐苦水!他压力山大啊他!

  宁王笑了笑,“崔明荣是影子军的统帅,影子军可是曾经奇袭过越族的,也在漠州扫荡过夷族后方,说起来,那也是我们大楚第一神军了,佑安让崔明荣带影子军护送你回来,这可是非常难得!”

  ——这种难得他才不要!

  李璟羽抽抽嘴角,知道在宁王叔心里,他那个老师唐远之唐大人不管做什么,那都是于朝廷有益,于社稷有利!

  “好了,知道你辛苦了。小六啊。”宁王突然换了个称呼,声音低沉了下来,有些沙哑,带着几分疲惫,“我们李氏这一代的子孙,就剩下你和你妹妹了。”

  李璟羽怔了怔,想到大青山蛇窟里的那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心头也不由窒闷了起来。

  “接下来,你会很辛苦,但这也是为了我们大楚,为了这社稷江山……”宁王低声说着,带着几分压抑的疲惫沙哑,“小六……你要做好准备。”

  李璟羽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正色开口,“皇叔!我跟唐远之说过了,我不适合那个位子!我不是坐那个位子的人!”

  宁王看着李璟羽,摇头无奈,这璟羽还是这么天真……这个世上有些事是由不得你的。

  ******

  金殿上,崇光帝看了折子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合起来,看向金阶下恭敬站着的王荣荣,一边开口,一边走下金阶,“佑安的折子上说,金陵恐怕还有一场好戏,此事,我只说与你知晓,你看看,做些准备就是了。”

  王荣荣恭敬的双手接过,“臣遵旨。”

  “东阳和赵霖已经关进寒霄殿了?”崇光帝问道。

  “回陛下的话,宁王爷亲自监督,崔明荣崔将军将人亲自关押,寒霄殿巡值卫士已经全部替换成了影子军的士卒了。”王荣荣恭敬拱手回答道。

  崇光帝慢慢点头,抬眼看向殿外,殿外是一片暗沉沉的天空。

  ——黎明前的天空是最为暗沉的。

  *****

  前往金陵的官道上,黑色盔甲的卫士们神色冷峻的护卫着几辆马车缓慢行来,官道上的路过的,骑马的,坐马车的都忍不住偷偷的看这被黑色盔甲的卫士们护卫的马车。

  “快看!快看!那里插着旗子是一个唐字!哎,怎的还有一面金字?!”

  “废话,那可是白袍军,幽灵兵!是天一阁阁主唐远之唐大人亲手训练出来的!我听闻唐大人和金家三郎早已订婚了!”

  “这,这马车里的可是唐远之唐大人!?还有金家三郎?!”

  “哎呀,那我等可要跪拜唐大人才是!”

  “金家三郎是我漠州百姓的恩人啊!”

  ……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官道上,骑马的下马跪拜,马车里的出来跪拜,走路的立即跪拜:

  “唐大人安好!”

  “给金家三郎问安!”

  “唐大人辛苦了!”

  “我,明州张氏一家跪拜金家三郎,金三郎多年来救济我明州百姓,救活我明州百姓,拜谢!”

  “我,江州学子叩拜唐大人!”

  “我,漠州商户跪拜唐大人!金三郎!唐大人多年来戍卫漠州,辛苦了!拜谢金三郎多年来救济我漠州百姓,我木镇一万多人能够活下来,都是金家救济之功!”

  ……

  马车里,唐远之抱着昏沉睡着的金竹,垂着眼听着外头一句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激,拜谢……忽然想起上辈子,他从禹州城回来,伤势太重只能坐马车的时候,外头的百姓却是激动的要拿着石头砸穿他的马车……

  唐远之慢慢的抱紧怀里的昏沉的瘦弱的人,连续三天的高烧,血脉逆流,这脸颊都没什么肉了,唐远之抬手轻轻的抚着苍白的消瘦的脸颊,垂下的好看的深黑色的眼眸底是一片红雾,凝视着怀里的人满是温柔疼惜和痴迷,还隐隐的透着几分压制的癫狂。

  “灿灿……他们都在感谢你,感谢我……谢你也就罢了,居然会谢我……”唐远之喃喃的低声说着,额头轻轻的贴上金竹的额头,清冷好听的声音透着几分低哑。

  ——他做的事,都只是想让怀里的人,他的灿灿高兴,想让他的灿灿为他骄傲,然后灿灿就会把目光永远的停在他的身上,只看着他……

  ——人美心善的潍城第一郎君……灿灿说过的,他是他们金家的六郎君,是六艺皆是第一的郎君,是他们金家的骄傲……

  所以,他不能做上辈子的赵景渊,灿灿不会喜欢的,灿灿只会皱起眉头,然后距离他远远的……

  唐远之一想到那个画面,一想到他的灿灿是用冷淡疏远的目光看着他,他就有些受不了,忍不住亲了亲怀里的人泛白的唇,这一亲,就有些难以抑制了,不舍得离开,于是,不断的含着,亲吻,气息不断的交融。

  直至一声低低的“佑安……”

  唐远之才猛地清醒过来,微微抬头,见之前昏沉不醒的人终于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睛,看着他还似乎有些迷糊的喃喃说话,“佑安……我好饿哦……”

  唐远之眼眶不由泛红,酸涩,三天,三天来总是反复高烧不管他和老神仙怎么做,总是不醒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这颗焦灼的暴躁的不安的心,总算是可以稍微安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