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你是不打算要你的手了?”唐远之轻柔的声音说着, 扣着金竹腰的手慢慢的抬起,轻轻的抚了抚金竹的脸颊,他的灿灿, 这样的隐含怒意的又冷淡疏离的神色……

  只有当初在潍城, 在他弱冠之前, 大舅舅来找他的那个晚上,他万念俱灰,想到前世今生他都无法护住娘亲, 无法护住表哥……他无颜面对外祖父,无法面对大舅舅……然后灿灿气急,骂他,之后又那么冷淡疏离的看着他……他心慌, 惊惧不已。

  想来那时候, 他心里早就有了灿灿了吧。

  不管前世今世,他有愤怒, 有恨意, 却唯独没有惊惧。天地之间,有什么可让他害怕的?

  唯有, 唯有灿灿……

  他的灿灿此刻这么冷静的淡淡疏离的看着他,他的心头慌乱不已,恐惧渐渐的蔓延,可面上,他却是轻笑着, 不再掩饰不再努力压制,带着几分癫狂几分痴然的笑, 他慢慢的低下头,动作亲昵的蹭了蹭金竹的鼻尖, 喑哑的声音泛着温柔和决意,“灿灿……我不会让你逃了,你逃不掉的……”

  逃?

  金竹微微颦眉,想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但他一动,抚着他脸颊的修长温热的手,立即扣上他的脖颈!

  “灿灿……西南苗国的确是我设下的局,为你而设,如果你不来,我就死在苗岭……”说着这些话的唐远之微微眯起眼睛,似乎享受一般惬意的蹭着金竹的鼻尖。

  金竹却是瞪大了眼睛,说,说什么?

  这熊孩子说什么呢?啊!?

  唐远之看着金竹瞪大的惊愕,愤怒的脸,却是又笑了,笑容温柔,低声说的话语,如同呢喃,“而我死后,阿七他们还有唐门,全部都会交托于你,而只要你看见阿七,看到唐门任何事,你都会想到我……还有我外祖父,我大舅舅……你今后生生世世都无法逃离我,你会记住我,一辈子!你会愧疚,时时刻刻,如、影、相、随!”说到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透着决意,更透着狠厉!

  金竹却是气得快爆炸了,那一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推开唐远之,怒吼着,“唐远之!!你这个混蛋!大混蛋!”

  被推开的唐远之却是慢慢的坐直,依然轻笑着,似乎很是愉悦,可又笑得如同往日一般的温柔,只是,透着往日压制的不会看见的隐隐癫狂。

  金竹此刻只觉得快要气炸了,即便见唐远之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可此刻他已经气得不管不顾了,猛得揪住唐远之的衣领,一字一顿,磨牙,“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继续活?啊?!我为了能留下,我,我,我……”说到这里,却是怎么都说不下去……眼前一阵模糊,毫无征兆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

  ——他舍弃他以前的世界!

  ——他妈的,他还接受了这个该死的能生孩子的灵君身份!

  ——他接受那臭老头的建议,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硬生生的去抗那二十一道雷击!

  结果呢?结果呢?结果呢?

  这熊孩子居然要用死来报复他!

  金竹颤抖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心头窒闷生疼的让他难受,眼前视线一片模糊,然后,温暖厚实的怀抱将他拥住,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温柔疼惜的一点点的……

  “灿灿……不可以再有第四次了……”唐远之喑哑的声音开口说着,紧紧的抱着哭得浑身颤抖的金竹,有些后悔了,灿灿哭得这么难过……他心头疼极了。

  “第一次,你骗了我,说你只是去云游,可你躲了起来,四年,整整四年我都找不到你……我求过所有人……可他们都不肯告诉我……第二次,你还写信拒绝我……你却是躲在起源之地……我差点就失去了你!这次……你在我面前跌入那深渊……你让我相信你……可是,灿灿,我怎么相信你?我不是灵君啊,花无眠,林叔他们都能感应到你的存在,可是我没有啊……灿灿……”唐远之在金竹的耳畔,低声喃喃的说着,声音里隐约的是破碎之感和彷徨无助。

  “十七天……我不敢入睡……我不敢走出禹州……”唐远之喃喃说着,微微闭上眼睛,死死的抱着金竹的手却是在颤抖,“我一闭上眼,就是你跌入深渊的样子……我只敢在禹州杀敌……压制我快要失控的情绪……”

  金竹静静的听着,哭了一会儿,他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金竹费力的轻轻推开唐远之一些,拉下唐远之的脖颈,看着唐远之,好看的脸上,他最喜欢的墨色的眼睛还是泛着红色,但却因为眼眶的湿润,而没有冷厉之感,反而像是淡淡的红色宝石,此刻安静的凝视着他,过分专注的柔和和隐隐的癫狂。

  金竹抬手,轻轻的碰了碰那双红色宝石眼睛,唐远之不避不闪,依然静静的似乎纵容着的宠溺的看着他。

  忽然间,金竹有了一个决意。

  他将唐远之推到在床榻上,唐远之柔顺的由着他推倒。

  “不会有第四次了。”金竹低声开口说着,坚定的,带着几分决意,“我死也要死在你怀里。”

  唐远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弯了弯嘴角。

  “我知道的……你已经不相信我了。”金竹低声说着,带着几分沮丧,但很快又抬起眼睛,明亮的灼灼生辉的眼睛,透着几分难得一见的羞恼,“额,你把窗户都关了。”

  唐远之怔了怔,但听话的扬手,窗户轻轻的关上了。

  “咳,呐,佑安,我是觉得这个方法最好了。”金竹说着,带着几分尴尬,闭上眼睛,鼓足勇气,低头,轻轻的碰了碰唐远之的唇。

  “……佑安,我把自己给你……你是不是就会安心了?”

  *****

  夜色蔓延了。

  林叔和阿七,阿六踌躇的站在回廊处,看着那紧闭窗户的厢房。

  “……我们,额,是不是去请个安?”阿七心头忐忑的看向林叔。

  林叔叹气,“还是等召唤吧。”

  ——主子和六郎君吵架了啊。今天厢房里的动静虽然不太清楚,但是一开始他听见自家主子吼人了,主子脾性极好的,生气会骂人,但翻来覆去的骂的都是那几句,吼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也是,六郎君心头有疙瘩,很大的疙瘩,这个疙瘩不除,早晚会出大事,看这七天里,六郎君守得主子死死的,不让主子出厢房,手腕还给绑了天下独一无二的银链子,老神仙隐晦的说过,那东西忒难搞了。

  阿六叹气,“可是……都一天了啊!”

  阿七看向林叔,有些担心,“主子有武技心法,可是少主子没有,这个少主子只用了一顿药膳……”

  林叔愁苦脸,他知道,可是……以前青书苑的规矩就是没有主子召唤,不准进厢房的……今天又是吵架,情况特殊啊。

  这时候打算过来找竹子和唐远之用晚膳的,顺便给两人把脉的老神仙晃过来了,“哟,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林叔眼睛一亮,刚想打算借着老神仙来了的借口去敲门,忽然就听见六郎君的急急的召唤,“林叔!阿七!请老神仙来!”

  *****

  迷迷糊糊醒来的金竹打了一个呵欠,就听见林叔和花无眠的惊喜声音,“主子!您醒了!”

  金竹侧头迷迷糊糊的看了过去,又打了一个呵欠,“无眠你来了啊。我娘亲他们也到了吗?”

  金竹说着,刚刚伸了伸懒腰,就僵住了,腰,腰好酸疼……等,等会……

  被他塞到脑海里不知道哪个角落的那些个暧昧,丢人的画面又瞬间跑出来了!

  金竹僵住了,脸也腾的一下爆红了!

  那种事情……捂脸,他真的和佑安做了那种事了……

  “主子……你想起来了?”林叔没好气的开口,端来药茶,“老神仙说了,您得继续喝药茶了。”

  金竹尴尬羞恼的侧头,看了看房间,就他和林叔,花无眠,等会,佑安那个混蛋呢!然后他手腕上的银链子?嗯?解开了?

  “老爷夫人,还有大姑爷他们都到了,现在正在前堂。宗主他……咳,被大姑爷罚跪着。”花无眠说着,又忍不住尴尬的笑了笑。

  ——他们一赶到这里,就听见老神仙在骂宗主了,而宗主一声不吭,似乎很是懊悔的由着老神仙骂。老爷夫人以为是什么事,就忙着劝说。结果,宗主突然间就跪下了,跪在大姑爷和老爷夫人跟前,说道:

  “我与灿灿已成洞房之礼。情难自禁,都是我的错。”

  金竹的脸差点裂开了,抖着手,难以置信的瞪眼,“……大,大家都知道了?”

  花无眠笑着点头,带着几分尴尬,宗主是用于承认错误吧,但是,但是……咳,真的没有想到……

  林叔一旁看着金竹的神色,没忍住,叹气,“主子,就算你是为了……安抚六郎君,也该考虑一下你自己的身体啊。”

  老神仙一旁痛骂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原来主子还在第三次蜕变之中,身体的状况并不是特别好,这会儿居然……咳,结合了是好事,但是也可以等到蜕变结束啊。

  金竹捂脸,不想再说了,那种情境之下,他真的只想到了这么一个方法,可以安抚佑安不安的心,其他的后果之类,没有,完全没有想到。

  ****

  前堂,金老爷,唐琛云,宁王都坐在上头,下头的唐远之还是跪着。

  本来是跪在地上,是金宝兰偷偷的拿来软垫,让唐远之跪在软垫上,对此,唐琛云是很不高兴的,就要撤掉软垫,被金宝兰横了一眼,旁边的金夫人又说了几句软话,才让唐远之这么跪着。

  “……咳,现在外头的局势也紧急,要不,让佑安起来吧。”金老爷轻咳一声,说道。

  宁王也轻咳一声,“我看还是等三郎好了,让三郎来罚他吧。”

  唐琛云站起身,摇头,“政事需要处理,那就跪着处理!之前是三郎他忍着你,让着你,你倒好,得寸进尺了!”说到这里,唐琛云怒瞪下头跪着的唐远之,“这其中之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佑安,你好好的想想,从你十年前流落到潍城,是谁一直护着你!你如今这般行事,可有半点对处?”

  唐远之低着头,默然不语。

  唐琛云,见了,更气了,就想抬脚踹人,但被金老爷拦住,“哎呀,这事啊,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看啊,还是尽快先把你和宝儿的婚事办了,然后,赶紧的把他们的婚事也给办了,以后啊,他们自己成家了,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金夫人也笑着站起,“嗯,说得对,好了,宝儿,雪儿,我们去看看三郎吧。”

  金宝兰走前又瞪了唐琛云一眼,警告他不许动手动脚。

  宁王也劝慰几句,就跟着走人了。

  于是,前堂就剩下唐琛云和唐远之。

  唐琛云背负双手,站在唐远之的跟前,低声开口,“你祖父现在是在北洲那边走不开,若是他知晓,定然是要把你吊起来!家法伺候。”

  “我知道。”唐远之低声开口。

  “你呀……”唐琛云看着唐远之,长叹一声,干脆坐在地上,看着跪得直直的唐远之,放缓语气,开口说着,“佑安,我知晓,从三郎出事,你的情绪就一直不好,但是,你真的不该这么对他。”

  ——金老爷和金夫人说,此事必定是三郎也同意的。

  对,一个巴掌拍不响,三郎不愿意,任谁也无法勉强。

  但是,他了解佑安,此事必定也是在佑安的算计之中。

  这是一种直觉。

  唐远之抬起双眼,看着唐琛云,“大舅舅,我只有他,我也只要他。我不能再失去他了,若他没有回来……我大概,只能死在师傅和师伯的手里……”

  ——他都快疯了。

  唐琛云听着,静默半晌,叹气,起身,拍了拍唐远之,“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