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 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林叔给自家主子倒茶,倒茶后,花容拿来刚刚银子和阿九送来的条陈, 关于这半个月的事情的条陈, 一边就着条陈简单的说了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

  “……所以, 那赵景渝就变成了平平?”金竹叹气,哎,这东阳公主是疯了吗?想到之前昏迷后偶然看过的画面……那也似乎是跟疯了差不多了。

  “主子, 虽然宋青珂说那赵景渝失忆了,但是,小心起见,您还是不要靠近他为好。”林叔低声说着, 神色严肃。

  “没事的……我确认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赵景渝了。”金竹想到他在看见赵景渝时,之前乱七八糟的颜色似乎被剔除掉了一般, 只剩下白色淡淡的雾气, 雾气里,还有一块琉璃水晶, 晶莹剔透,金竹低声开口,“起源之地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地方。他能进来,说明他是被承认的灵君。”

  林叔听着,恭敬应下, 心头松了口气,如此就好, 他还想着怎么不动声色的将那平平和宋青珂赶出去。

  “对了,若若, 苏煜不用干活吗?”金竹扒拉了一下条陈,看了一会儿,啧了一声,嘀咕着,“这么清闲啊。”

  花若脸色有些尴尬的开口,“主子……他不放心我……”

  金竹瞅着花若脸上的微红,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狡黠,“哦,看来,过阵子,咱可以多办一些喜事了!”

  花若轻咳一声,“主子,除了条陈,还有折子和册子,现在无眠有宝宝了,要不,这些,我和容容去分类一下?”

  金竹笑嘻嘻的挥手,“好,去吧,去吧。”

  花若拉着花容匆匆走入了,带着几分尴尬和羞恼。

  于是,阁楼里,只剩下金竹和林叔。

  林叔给金竹倒了一杯药茶,低声开口,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主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金竹侧头看向林叔,无奈的有些烦躁的扯了扯头发,“林叔,你实话告诉我,佑安他现在怎么样了?”

  林叔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带着几分凝重,“我从北洲赶到玉龙雪山的时候,就只见到六郎君坐在您当初摔下去的地方,银子告诉我,六郎君已经在那里坐了三天三夜了,看到我,六郎君只问了一句话……”

  金竹捏紧手里的药茶,低声开口,“他问了什么?”

  “他问——您是不是会回来?”

  金竹垂下眼。

  “之后,六郎君便说让我随意,然后,六郎君就去往了禹州,我当时的情绪不好,宁王拉着我去了金陵,说是让我冷静冷静。但此后,我赶赴了禹州,我不放心六郎君,金陵我也不愿去。在禹州,六郎君安排了一些事情。”

  金竹抬眼看向林叔,那熊孩子安排了什么?

  “他让尚老和宋老,以及唐门锦衣堂,必须将眼下藏于民间的七人氏族的组织全部挖出来,清查清楚;清查后,若是追随主子的,造册入户籍,现在的户籍里已经有灵族了,其次,若是当年七人氏族的属臣,就必须听从我们的号令安排,若包藏祸心的,就必须铲除!二,提升我们自己的力量,六郎君已经将唐门的彩衣堂交给我了,锦衣堂的话,六郎君说银子比我合适,今后银子和红衣分别掌管,具体的怎么安排,等主子您回来了,由您决意。三,主子您身边的护卫要整顿,要重新分配安排,阿九以后就是主子的护卫首领,六郎君说了,唐门所有的暗卫影卫,包括六郎君身边的鬼甲护卫都由阿九挑,一定要挑出最好的!组成主子您的护卫队。”

  金竹听着,呆了呆,这,这么大手笔的吗?

  林叔看着金竹一脸呆呆的样子,不由一笑,“当时我听到的时候,也有些惊讶,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当初我们就是看轻了七人氏族,才会让主子您遭遇这些……”

  ——是他们一开始轻敌了。

  金竹张了张嘴,又闷闷的闭上,其实不是!都是当初那送他来的糟老头子的错!

  “然后呢?佑安他还做了什么?”金竹抓了抓头发,一脸愁苦的问道,都这么大手笔了,肯定后头的招数也不少!

  “没有了……”林叔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

  金竹侧头看向林叔,皱眉,“林叔,我只让你留下,就是知道你不会瞒我的,佑安的事情,对我来说,比我自己的事情还重要,你知道的。”

  林叔抬眼看向金竹,踌躇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主子,六郎君的情况很不好。”

  金竹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很不好?

  *****

  此时的禹州,军营

  唐琛云拿着手里的信从主帅营中急奔了出来,却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人!人呢?!唐远之那个混蛋呢!

  唐琛云心头怒火腾起,看着不远处,似乎有熟悉的身影,唐琛云猛地一跃上前,一把揪住!

  “阿五!你主子呢!”唐琛云怒吼问道。

  阿五神色木然,拱手,“主子已经出发了。”

  唐琛云揪住阿五的领子,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他这是去找死吗?!身为主子的暗卫,你们就是这样保护主子的?!”

  阿五深深的躬身拱手,哑声开口,“主子有命,不敢不从!我等与主子共存亡!”

  “滚!!”唐琛云猛然抬脚一踹,将阿五踹倒!

  转身厉声喊来他的副将,他有白马军三千精锐在此处,此刻马上带人去追,说不定能够拦住那佑安!

  但阿五猛然上前一步,挡住,哑声开口,“大爷!这里必须有人留守!主子冒险急行军,就是为了这场战事!您不能离开!”

  唐琛云怒视阿五,厉声问道,“他若是有个万一……你是想让这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吗?!”

  阿五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坚决的拦在唐琛云跟前,声音沙哑,“大爷……就是因为如此,您才必须留在这里,为了这个万一,您和三爷绝对不能有事……”

  唐琛云猛地握紧了缰绳,这话里头的意思……他是佑安安排的后手?!

  “而且,而且,主子不会有事的,少主子已经回来了!我们已经将消息偷偷的告知少主子了,您放心,少主子在,主子就一定不会有事的!”阿五压低声音说着。

  唐琛云先是一呆,随即面上松了口气,三郎回来了?!那个跌下深渊的三郎,果然是回来了啊!

  ——那么,佑安知不知道?

  *****

  夜色下的起源之地,是静谧安宁的,偶尔有凤鸟的轻轻鸣叫,胖胖鼠吱吱叫的声音,风吹过花田的哗啦哗啦。高空上的明月悄悄的洒下光辉。

  金竹坐在阁楼上的窗边,看着外头的静谧安宁。

  花无眠抱着被子上来,轻声唤着,“主子,该就寝了。”

  金竹回过神,看向花无眠,笑道,“我自己来就好啦,无眠,你也回去休息吧。”

  花无眠摇头,神色非常严肃,“主子,虽然我现在是有宝宝的人了,可是我问过张神医了,他说我现在也不会废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老神仙也说我底子好,正常吃饭睡觉就好,夫人和二姑娘也这么说的,让我该吃安胎药,就吃。其他的,不用想那么多!”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最后,花无眠斩钉截铁一句话,“所以,主子你不能让我不干活!”

  金竹先是呆了呆,随即噗嗤一笑,“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那么,无眠,你今晚好好睡,我明儿个可能要起行去禹州了。”

  花无眠一怔,“主子你是要去找宗主吗?”

  金竹点头,“佑安的情况不好,我不放心。我去找他吧。”

  “可是……”

  “我让黑啾啾在这里我知道,我已经写信送过去了,如果明天有回信,我就留在起源之地,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要去禹州。”金竹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气,愁眉苦脸,“他一定是很生气了。”

  花无眠看着金竹发愁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吧,主子,宗主那么在意你,就算是生气,也不怕的,你好好说话,好好道歉就是了。”

  金竹只是叹气,那个熊孩子虽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发过脾气,但他知道,那熊孩子生气起来,一定会非常麻烦,而且会……很吓人。

  当初因为理念不同,他被暗杀,那就杀了主犯就是了,佑安却是一个不留,几百人就这么的没了!他生气,罚佑安跪祠堂,佑安那熊孩子也生气了,脾气犟了,宁可跪得发烧也不和他说一句软话,后来还跑到漠州,哦,后悔了,回来了,天天跟着他,也不主动示好,也不跟他说话,要不是后来他被跟得受不了了,给了个台阶,那熊孩子估计还能继续这么着!

  ——而这次的情况和上次又很不同,他上次理直气壮!这次……理不直气不状……

  也不知道那熊孩子要怎么作妖……

  唉,好烦。

  *****

  禹州西南方向,穿过官道,在分叉口处走入密林,爬过凉山苗岭,就是西南边界!

  而此时,日歇夜行的三千影子军正在穿过凉山苗岭!

  夜色无光,丛丛密林中,身影犹如鬼魅一般疾驰着,领头的黑衣盔甲的青年,若不是倏忽停止脚步,也很难在黑色中被发现。

  青年舒展手臂,一只黑啾啾轻巧无声的瞬间落下。

  青年瞳孔微缩,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似乎有些拼命压抑的躁动,以至于拆开竹筒的手都有些颤抖。

  轻轻展开,是熟悉的画:一个小人叉腰得意的咧嘴笑着,旁批几个字: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青年怔怔的看着这画,看了许久,直至什么东西模糊了他的视线,一颗一颗眼泪砸落在画上,青年才回过神,忙合上这画,随手抹去滑落的眼泪。

  青年微微闭了闭眼,又慢慢的睁开,墨色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冷静,他低声开口,“阿七!”

  “主子!”

  “按照计划行事,把消息传给阿九!”

  阿七张了张嘴,本想忍着不说,但此时……黑啾啾来了,所以,阿七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张开嘴说着,“主子……如果少主子将来知道了,他会——”

  “就是要让他知道。”青年轻淡说着,微微眯了眯眼,墨色的瞳孔深处,红色早已蔓延了,但更深的痴迷和癫狂却很好的藏了起来。

  阿七呆了呆,啊,要让少主子知道?这,这是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