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庄的前堂, 金竹披着黑色的大氅,双手捧着手炉,看着前堂跟前的回廊, 然后, 有几个身影出现在了回廊前, 金竹弯了弯嘴角,走在最前的虽然一身男装,但是身姿娉婷, 清尘飘然,正是他的二姐姐金雪兰。

  “二姐!”金竹欢快的扬了扬手。

  金雪兰清冷美丽的面容扬起了淡淡的笑,她放慢脚步走向了金竹,抬手拍了拍金竹的头, “你怎么在这里等?”

  “还好, 不是很冷,我穿得多。”金竹说着, 笑了一下, 拉着金雪兰快步走向了后院,一边快速的说着, “二姐,你的院子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先好好睡一下,等休息好了,精神好了, 我再跟你说细说,放心放心, 我已经让奉老去牢里读你的那封信了!二姐夫肯定会乖乖的在牢里反省的!”

  金雪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 “好,三郎,你也早点休息。”

  金竹笑眯眯的点头,看着他的二姐姐慢步进了院子,才转身,看向一路安静的瓜瓜,笑道,“怎么,瓜瓜,今儿个这么安静?”

  瓜瓜(若娘)先是做了一个福礼,随后才低声开口,“三郎,雪姐姐这一路遭受追杀,薛家内部的问题很大,雪姐姐这一路哪怕是停歇的时候,也是在写信,要不就是在想问题……她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

  金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我知道。”所以他才会不由分说的让二姐去休息。

  “……雪姐姐没有说过,可她心里是非常担心的,我想,要不,我和小郡王……”若娘的话有些艰涩,但还没有说完,就被金竹抬手止住。

  金竹笑容和煦,带着几分打趣,“虽然我休息了四五年,但是,若娘,我的本事,你不该忘记了吧。”

  若娘怔然,有些无措的抬头看向金竹。

  金竹依然笑着,笑容大大,透着几分狡黠,“好了,你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吧,你不必做什么,你好好的陪着我二姐就好,当然,如果有需要你的,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

  若娘忍不住一笑,心头悬着的石头不由放下了,于是重重点头,“好。”

  看着若娘也进了院子休息,金竹唤来侍从低声嘱咐了什么,就转身走向了前堂,前堂里,李璟羽正在无聊的扯着廊下的梅花。

  他被请进来,却是走了侧门,正门不能走,然后还得和薛家的夫人和若娘分开走。哎,这么小心翼翼的……

  “小郡王可是无聊了?”金竹笑道,一过来就见李璟羽无聊的扯着梅花,那刚刚绽放出来的梅花花骨朵都被扯下好几个了。

  李璟羽忙转身,伸头看了看金竹的身后,不由有些失望,若娘不见他吗?

  “不用看了,这一路从漠州到金陵,她们日夜兼程,还被人一路追杀,早就累了,现在瓜瓜和我二姐正在休息,她们也得好好休息一下。”金竹说着,抬脚直接走进了前堂。

  李璟羽皱眉跟了上去,被追杀?这么凶残?

  薛正峰的案子虽然一看就不简单,父王让他跟着这个案子,让他好好看看,他在知道是薛正峰的案子后,本来就极为关切,父王又让他盯着,那他自然好好的盯着,但是他跑去了州府,找于世琮看了卷宗,却发现,这个案子压根就无法翻案!人证物证确凿无疑!

  怎么破?

  他正在犯愁的时候,金家哥哥派人来请他了。

  但没想到,却是让他去接人?居然是薛夫人和若娘?

  “他们追杀薛夫人和若娘?为什么?”李璟羽凝眉看向坐在前堂首位的金竹。

  “你说呢?”金竹接过林叔递过来的药茶,慢慢的喝着,额,好苦,但得喝……

  “他们想让薛家再无翻身的可能?!”李璟羽思索的问着。

  “薛家翻不了身,等同于我们金家会跟着踏入泥沼,特别是死的人是我二姐,是我金竹的血脉至亲!”金竹说着,勾起嘴角的笑,透着几分冷意,“他们此番目的是我。”

  “那金家哥哥你想怎么做?”李璟羽双眼放光的看着金竹。

  “我这人比较喜欢以牙还牙。”金竹咧嘴一笑,露出阴森森的白牙。

  *****

  金陵的揽月馆自打出了薛家家主杀人案后,就沉寂了多日。而今日终于开馆了。

  开馆后的揽月馆依然吵吵闹闹,软玉温香,娇嗔媚笑,客人来得比往日更多了,听说,是今晚有个开厢的游戏,揽月馆二楼的七个包厢房里都有七个娇美的姑娘,这七个姑娘里,都是今天刚刚送来金陵的,听说极为好看,且多才多艺,各有特色!游戏就是,客人们谁能猜出谜语的,拿到珍珠扇子的,就可以去开厢,但只能开一个,谁若能开出一个穿珍珠粉衣姑娘的,晚上所有的酒钱全部免了!

  这个珍珠粉衣的姑娘还能陪你吃酒弹琴哦~

  于是乎,今晚的揽月馆热闹了,人多啊,吵吵闹闹的。

  连壁坐在二楼大堂的角落,喝着酒,看着眼前的热闹。

  此时,有一个客人拿到了珍珠扇子,花了三百两!可贵了,但是客人高兴啊,在七个房间来跑来跑去的,旁边看热闹的不停起哄的说着,“哎呀,开这间!这间!”“不对,是那间!那间!”……终于,客人选定了!推开了包厢的门,里头站着的姑娘的确很美,笑容甜甜的,但却不是粉衣的,客人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开心的,请甜甜笑着的姑娘陪他喝了一杯~

  有客人开包厢了!其他客人也按耐不住了,开始吵吵闹闹的闹着要珍珠扇子!

  终于又有一个客人开了包厢!这时候的珍珠扇子已经炒到了六百两了!只是可惜啊!开的包厢房间里是黄色衣服的笑容羞怯的姑娘~

  之后又有客人拿到珍珠扇子了!这珍珠扇子已经七百两了!人也越来越多!于是!拿到珍珠扇子的客人有些兴奋了,对着诸多围观的客人喊着,“如果本公子开了房间,是粉色珍珠的姑娘的话今晚,我请大家喝酒!”

  于是大家纷纷嚷嚷好啊!喝酒!喝酒!

  这个说着要喝酒的客人在众人的鼓动下,终于选定了中间的房间,然后,在众人喊着一二三的时候,猛然推开了房门——

  忽然间,大家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连壁慢步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跟前,然后,一声尖叫:杀人啦!

  “啊啊啊杀人了!”

  “赵家公子杀人了!”

  “救命啊!”

  众人混乱尖叫推搡,迅速离开眼前的这个包间,连壁就在众人尖叫逃离的时候,走到包厢前——

  包厢里,粉色珍珠衣裳的少女睁大了双眼,躺在地上,胸前一个血窟窿,一地的鲜血,在少女的旁边,少年茫然呆呆的坐着,手里握着匕首。

  连壁微微挑眉,真是他——赵景流,赵家二郎,东阳公主与赵霖生的第二个儿子!

  ——有趣了!

  *****

  于世琮看着那还呆呆的少年——赵景流被带进大牢,皱眉转身走了出去,薛正峰的案子还没有个结果,赵家的公子,东阳公主的次子就进了大牢,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杀人手法,同样的万众瞩目!

  于世琮皱着眉头,忽然顿住了脚步,两个案子几乎是一模一样,作案地点都是在揽月馆?密闭的房间,匕首……

  难道,这是连环案子?

  于世琮眉头几乎都要打结了!

  这时,师爷匆匆跑来,“大人!”

  “什么事?”

  “柳橙大人来了!”

  于世琮一愣,柳橙?户部侍郎柳橙?

  ******

  金陵三街,唐宅。

  唐敬奉意外的看向跟前站着的金来福,“你家主子的意思是,让我上个折子,质问十年前,兵部边防图的保管问题?”

  金来福恭敬躬身,低声回答,“这也是意外的收获,主子在查柳橙大人的时候,查到的,十年前,柳橙大人是兵部文书,掌管边境边防图,这是机密大要,但是那年,存放边境边防图的房间突然走火了,之后,边境边防图中,少了漠州的函谷的……”

  唐敬奉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厉声开口,“你家主子确定?!”

  “所有的可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金来福恭敬呈递一本册子及几封书信。

  “因为那年的事情比较混乱,之后边境边防图也没有人去清查,因为查履历,所以特意去查了一下,现在兵部档案中,还少了一份漠州函谷的边境边防图……”

  唐敬奉接过,翻了翻,脸色慢慢的凝重起来,也慢慢的凌厉了起来,“果然……当年……好啊,呵呵……终于扯出一条线了。”

  金来福小心翼翼的看着唐敬奉,小声开口,“老元帅,主子很担心,说陈年往事,如果再翻起来的话,大概也只能翻出一点花火,其他的,恐怕眼下也不适宜……”

  唐敬奉深吸一口气,的确不适宜,佑安还在漠州和蛮族对战,金陵的震动太大,也会影响到漠州的战局!

  “好,我明白,说,我要具体怎么做?”

  ******

  金陵皇城,和宁宫。

  弯腰抚弄着绽放的梅花的老太太笑道,“真是有意思啊。赵景流居然在揽月馆杀人了啊。”

  “听说杀人的局,杀人的匕首,都和薛正峰一模一样,今晚就已经听宫里的人提及,说是连环杀人案了,说那薛正峰是无辜的了。”在老太太身后的嬷嬷低声说着。

  老太太听着,先是意外,“昨日傍晚发生的事,怎么今天宫里就有传言了?”

  “是,听闻外头说得更多。”

  老太太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喃喃开口,“如此一来……薛正峰本来板上钉钉的案子就有了破绽了?”

  “柳橙大人昨晚就赶去了州府,想要把赵景流带走,但是于世琮大人严词拒绝,说此事,人证众多,物证确凿!赵景流就是最大的嫌犯!谁都不能带走!”

  老太太听着,嗤笑一声,“柳橙以为这金陵还是他们赵宋一家的吗?看来,贵妃那里大概要有些动静了。好好看看吧。”

  “是。金家三郎听闻已经到了,但是,至今未曾出现在金陵中,金陵中为薛正峰一案奔走的,是金家的管事,金陵中,薛家的人似乎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老太太微微点头,笑了笑,“教养了佑安六年的金家三郎,岂是泛泛之辈?我们好好看看,佑安藏了这么多年的人,难得,走到我们跟前了。”

  *****

  于世琮慢步走在大牢之中,刚刚走到最里头,就听到薛正峰的声音,“嘿!跟你说啊,就是这样!那熊就啪的一下死了!哈哈哈!劳资的箭术那可是一等一的!”

  “……那熊有点可怜……”

  “可怜个屁啊!它不死!劳资就死了!啧!你这小子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出行过啊!一看你这个样子就是个娇生惯养的!”

  “……我一直都在偏院读书。”

  “偏院?”

  “嗯,就是偏院,除了祖母和祖父来看过我,我就没有见过其他人,昨天晚上,我,我是第一次出来……金陵的夜市……真的好看……”

  “啧!你不是赵家子吗?”

  “……他们说我不是真正的赵家子,父亲厌弃我,母亲也不喜欢我……”

  “……”

  于世琮轻咳一声,加重脚步声,慢慢的走出。

  薛正峰嘿嘿一笑,“哟,于大人!晚上好!”

  和薛正峰隔壁牢房的瘦弱少年有些拘谨的朝于世琮拱手,小声开口,“大人安好。”

  于世琮朝瘦弱少年——赵景流微微点头颔首,看向薛正峰,有些无奈的开口,“我看薛家主倒是挺精神的。”

  前几天刚刚被抓来大牢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颓废焦虑的,可自从老元帅来探监后,这个人的精神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