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 苏州城出了一件有趣的事。

  在州府衙门前的告示墙上,悄悄的张贴了一张论道大会的公示。

  “哎?这论道大会?几个意思?我们苏州城什么时候来了大儒了?”

  “我看看……兹以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天气这么好, 不能辜负了……咳, 我们苏州城今天不是还飘着雪嘛!”

  “哎呀,念重点!重点!”

  “我恩师宋鸿儒,与古德古大儒, 蔡博蔡大儒等三人,与隐世大能,尚氏老先生三人,将与两日后, 在苏州桃花坞的赏月台, 开启论道大会,欢迎苏州城的诸位前往论道!论道之大题为——恩科大考!”

  “恩科大考?!”

  “等会, 尚氏老先生?这是哪路神仙?怎么从未听闻?!”

  “哎呀,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个公示, 是府衙和金家三郎金竹一起出的啊!”

  “你们不知道吗?宋鸿儒老先生可是金家三郎金竹的老师!”

  “不管是什么,总之,这赏月台的位置,于某要定了!”

  “哼!这赏月台的前排第三定是我周某的!”

  “快快快……快去定个位置啊……”

  ………

  而此时的竹园,金竹坐在青书苑的回廊亭下, 一边翻着条陈,一边听着身侧的花无眠低声奏报:

  “主子, 桃花坞的赏月台,我们都已经买下了, 包括四周的位置,画舫等,我们都已经定好了,租借三天,按照主子的吩咐,也写下了契约,出售座位的所得利润,我们七,府衙三。”

  “嗯。出告示了吗?”金竹将手里的条陈递给对坐的唐远之,一边问着。

  “已经贴在桃花坞的四周,想来,今日府衙那边定然会很忙碌的。”花无眠说着,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他提前回来了,虽然主子说可以休息到初五,但是听说了七人氏族,不,确切来说是灵族的尚氏老先生们来寻主子后,他就怎么都坐不住了。李洵也陪着他回来了,如今也被宗主派了出去做事了。

  “这大过年的,府衙那边也不容易,丁文举大人也是个清廉的,这样,无眠,你辛苦一下,再跑一次府衙,送张一万两的银票过去,就说是给府衙诸位大人们,差爷们的过年节礼,你亲自送到丁文举大人身边的师爷手中,那位师爷可是个精明的,他会安排得妥妥的。”金竹笑着说道。

  “是!”

  花无眠恭敬应下后,就立即下去办事了。

  林叔这时候端着两碗参汤过来了。

  正在专注看着折子的唐远之抬头看了眼参汤,便放下手里的笔墨,温和开口,“林叔,可是伯母和大姐姐做的参汤?”

  “六郎君好眼力。”林叔笑呵呵的开口,“夫人和大娘子亲自做的,说没想到过个年,您和主子都这么忙,吩咐小的,一定要盯着你们喝了这参汤呢,还让小的来告知两位主子,说是老先生那边不用担心,她们会照顾好老先生的起居的。”

  金竹笑嘻嘻的端起参汤,“娘亲和大姐姐亲自出马了,那我肯定是不用担心了。啊,真是太好了,老师这次也忒小孩子脾气了!啥都要和那三位老先生论一论!”

  ——已经说好了,开论道大会,有什么要争论的,到时候论道大会上,你们吵个够嘛。可是这两天,只要这两帮老头子在竹园里碰见了,不出一分钟,肯定又是一场论辩!论辩也就论辩了,偏偏还要拉着他们这些无辜围观的群众做裁判。

  奉老做了一次裁判后,就撒手跑了。

  爹也是,和未来的大姐夫两人立刻跑去下棋!

  他也想跑,偏偏老师拉着他不放,还好有佑安在,佑安每次都能很好的哄着两帮老头子心服口服的回去。

  “灿灿,快喝。”已经一口气干了参汤的唐远之看着皱着脸,苦哈哈的金竹,低声开口哄着,“参汤不苦的。”

  是不苦,可是,怎么那么难喝?金竹苦着脸,一口气干了!

  唐远之摸过蜜果子,喂到金竹的嘴边,一边柔声开口,“应该是张神医的方子,对你有好处的。”

  金竹嚼了嚼蜜果子,叹气,“那三个老头子对蜕变这方面的事情也是不清楚,啧!”

  “灿灿,灵君之事,应是只有直系嫡系血脉才会知晓。那三位老先生只是臣下,怎会知道主子的这种隐秘之事?”唐远之笑着说道。

  金竹单手托腮,叹气,“可是……我做的梦里,就一堆啰嗦的事,关于蜕变,什么都没有说……”

  ——他最近天天做梦,梦里都是起源之地,都是那位老祖宗,每次一做梦,老祖宗就一直说呀说呀的,那老祖宗碎碎念念的事,什么都有,就唯独没有提及蜕变的。他想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唐远之安抚的摸了摸金竹的头,低声开口,“灿灿别担心,张医生不是说了吗?不要纠结蜕变的事,我们对症下药就好。”

  金竹趴在桌上,看着唐远之,眨眼,“那既然你都知道了,对症下药就好,那你就不要这么烦躁了。”

  唐远之一怔。

  金竹趴在桌子上,勾起嘴角的笑,虽然佑安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从那三位老先生出现后,佑安就明显的有些焦躁了,之前还会在他房间的隔壁装睡,现在是连装都不装了,每天晚上都在书房里忙着,身上的气息的也压抑得很,那么好看的墨色眼睛阴郁得很,每天固定跑张神医那里问来问去的,张神医已经婉转的要求他让佑安冷静冷静了。

  唐远之垂下眼,他的确很烦躁,不,不只是烦躁,还很暴躁,想要杀人的暴躁。

  ——从那三位老先生出现后,他就开始压制着心里头的暴躁了,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但没想到灿灿发现了。

  金竹坐直,伸手握住唐远之搁置在桌子上的手,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放心啦,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唐远之沉默着,反手握住了金竹的手,低声开口,“灿灿,那灵族,你打算怎么办?”

  金竹不解,看着唐远之,“什么怎么办?”

  “他们来找你,追随你,必定不会就这么的放弃,虽然老师他们用论道大会暂时拖延住了那三位老先生,可是,外头还有白衣鬼面,还有藏在暗处的,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灿灿,你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固执的追随?”唐远之握紧金竹的手,声音有些低哑,“他们暗处的力量必定不小,灿灿,如果你收下他们的话,那就意味着你——”

  “你需要吗?”突兀的,金竹开口,打断唐远之的话语,金竹神色严肃的看着唐远之,眉眼间一片凝重。

  唐远之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神色也严肃起来,“不需要,灿灿,我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自己去建立,去得到,我以前说过的,我要保护灿灿,我一定会成为最强的那个人!”

  “那你不需要的话,你跟我说这些干嘛?”金竹托腮,手指抓了抓扣着他手的修长的大手。

  “灿灿,他们的力量可以保护你,但是,我不愿你收下他们,灿灿的安危应该让我来保护才对!”唐远之握紧金竹的手,低哑的声音透着某种强势的说着。

  金竹弯了弯嘴角,笑容大大的,他拍了一下唐远之的肩膀,“那你干嘛这么烦躁啊!真是!”

  唐远之默然无语,心头叹气,事关灿灿,他从来都没有办法冷静的去思考。

  金竹一边抽出自己的手,一边碎碎说着,“灵族的人要是想跟着我,我就让他们加入自在局,去各地赚钱,做好事去!当然,只能是灵君加入,至于那三个老头子还有白衣鬼面,咱漠州那边的骊山私塾不是还缺老师嘛,还有起源之地,我也需要有人去四周巡视,省得有人爬山倒在山里面,咱都不知道……”

  唐远之听着,心头却是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他没有说出来的是,他一直都很担心,有天,灿灿会和那些灵族的人离开,舍弃他,不要他……

  ******

  竹园的后宅中。

  四角亭中,虽然苏州的雪还在飘落,但四角亭中却是很温暖,摆放的炭炉,垂下的帷幔,很好的拦住了吹来的风雪。

  “今天的天气要比昨日暖和多了。”首座的美丽温婉的约莫四十多岁的女人轻笑着开口。

  坐在她下首的端庄清冷的也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微微一笑,“虽然暖和多了,但是还需小心。”

  “嫂子说得是,还好佑安在三郎那边,倒是不用我担心什么了。”首座的女人带着几分叹息的开口。

  “唐大人是个好的。”端庄清冷的女人轻笑的开口,想起她如今的两个儿子如今正在唐大人的引领下,正在好好的做事,她就忍不住为唐大人说些话了。

  “佑安自然是个好的,只是呀……”金夫人轻叹一声,到底世俗人情,并非说可以不在意就可以不在意,不过,佑安对三郎的那份心意也是极为坚定,她倒是可以不必担心太多。

  “若是世俗的目光,人世的议论,你看看我便是了,我从未在意过。”端庄清冷的女人——张夫人轻声说着。

  “昨日,外头送信来了,说是已经把尸首送到了陵园,明之和阿震都已经前往送祭了。嫂子,你可要去拜祭?”金夫人低声问道,垂下眼帘,老爷劝她去祭拜一二,她不愿,三郎便说,由他代替去祭拜就好。

  张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不必了,若我去了,明之和阿震就会知道我还活着。他们即将要进行考核,我还是在这里就好,待考核结束了,我再去上柱香吧。”

  金夫人慢慢点头,随即转开话题,说起了前堂的三位老先生,笑道“尚老先生他们真是有趣,早上厨房和尚师傅上了一道罗汉素菜,老先生们就说,这应该是十八罗汉素菜,应该有十八种素菜才是,宋先生他们就说不是,说谁规定的十八罗汉素菜,早上又吵了一次!”

  张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呀,雪儿就直接把素菜放到他们的跟前,说,再吵,今天就不给饭菜吃了。”金夫人说着,想起早上因为雪儿的这番话,瞬间安静的前堂花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张夫人也轻笑了起来,想起早上离开的薛正峰,便问道,“二姑爷可是要去金陵?”

  “说是金陵那边的明州海关令可以拿了,便想着赶紧的去拿一个。也好年后可以去做些海上的生意。”金夫人笑道。

  “等十五后,我和雪儿就带着那几个皮猴子回漠州,嫂子,你也随我回去可好?张家的也在漠州安家了。”金夫人柔声问道。

  张夫人慢慢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