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 书屋里,苏相坐在书案后,盯着跟前的毛笔架子, 眼前恍惚又出现了他的大儿子笑着将毛笔架子摆上他的书案, 对他说, “父亲,这是送您的,我自己亲手做的。”

  ……

  苏相艰涩的闭了闭眼, 慢慢的摸出架子下头的一本册子,盯着册子好久,才慢慢打开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 撕掉了最后一页, 将最后一页压在了毛笔架子下的凹处。

  随后冷声唤人进来。

  “去,把这个东西给赵家的驸马爷送去。”苏相冷冷说着, 将有几分残旧的小册子放进匣子里递给进来的侍者。

  “是!”

  ******

  唐远之坐在青书苑的书房里, 翻着急报的折子和册子,在他跟前, 阿七和阿六正轮流禀报着:

  “依照李洵所说,我们在苏州的七人横巷里找到了疑似据点的地方,但是已经空无一人,里头的东西很乱,小的们无能, 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

  “丁文举大人已经在追讨被运出苏州的粮草和税银。”

  “韦州急报,已经找到了河堤崩塌一案的证据。”

  “安州呈报, 李璟羽小王爷想转道韦州,协助查探河堤一案。”

  ……

  唐远之看完手上的信, 放置一旁,抬眼看向阿七,“白衣鬼面军必然是还在苏州,但现在不必查找,有人会帮我们找到他们。”

  “告知丁文举大人,继续追讨,能讨回多少就多少,告知漠州的三爷,不日漠州必有动静,骊山私塾,有赵相在,遇事不决,可寻赵相!”

  “韦州的事,交由苏煜处置。”

  “李璟羽让他速回金陵,金陵城的热闹可不能少了他。”

  一一吩咐后,唐远之问道,“唐震到了吗?”

  “回主子的话,唐震唐大人已经到达苏州,眼下正在唐明之的住处。”

  “唐明之住哪了?”唐远之漫不经心的问着,一边将金竹画的图纸仔细的收好。

  “回主子的话,他如今住在四明山中张夫人的坟墓旁的茅草屋里。”

  唐远之微微点头,站起身,“张夫人现在是在伯母哪里?”

  “是,今晚刚刚醒来,张神医说还得调养几日,主要是发现张夫人身体里有毒素,是被人长年累月下毒所致。”

  “好,阿七,你前去告知张夫人一声,让她好好休养,暂且就住在这竹园中。若她问为什么,你就说为了她的儿子。”

  “是!”

  “我去一趟四明山,少主子若是醒了,告知一声,请他不必担忧。”

  唐远之说完,转身就出了书房。

  ******

  四明山中,唐震端着热好的粥,递给神色木然的唐明之,一边说着,“吃点,吃不下也要吃了。你总不愿母亲死了还得担心你吧。”

  唐明之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喝了几口。

  唐震一旁看着,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唐明之的头,“我答应过母亲,要照顾好你,等七日后,你随我回并州去。”

  唐明之抬眼看向唐震,唐震是庶长子,在母亲尚未生下他的时候,唐震就是家里妾室所生,那个妾室本是唐迅云的大丫鬟,生了唐震后,就自缢死了。唐震就被母亲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从小,他们就是一块长大的,唐震年长他两岁,处处忍让,照顾,保护。

  “母亲什么时候和你说过的?”唐明之低声问着。

  “我离家去考试的时候,我跟母亲提过,唐迅云不对劲,他在外头养的外室不简单。母亲就跟我说,若有万一,让我务必要照顾好你。我答应了。”

  “那你,那你这次怎么没有回来!”唐明之忍不住,声音哽咽带着几分委屈。

  ——若是唐震回来了,母亲,母亲说不定不会死!唐震会救他们!

  唐震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握着唐明之的手,低声开口,“我要回来的,是母亲不让,我回来过,在你被诬陷后,我马上就赶了回来,但母亲赶我回并州,她说,若有万一,我得活着,做为你最后的退路!”

  唐明之一颤,最后的退路?母亲,母亲……为他安排考虑的这么周详……

  唐明之忍不住靠向唐震,被唐震搂着,放声大哭了起来,唐震也不由眼眶泛红,紧紧的搂着唐明之。

  他们虽然父不慈,可是,他们的母亲却是最为慈爱,睿智的人。

  等唐明之哭着哭着睡着了,唐震将唐明之抱上简陋的床榻,盖上他带来的厚厚的被褥,苏州唐家那个地方,明之不愿再踏入,他也不喜,虽然这里只是茅草屋,很是简陋,但明之现在需要的也是这么一个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地方。

  盖好了被褥,整理好东西,唐震拿着香走向外头的坟墓。

  走到坟墓前,见坟墓前负手而立的俊美白衣青年,唐震忙跪下,恭敬做礼,“拜见阁主!”

  “起来吧。不必拘束。”唐远之摆手说着。

  唐震站起,恭敬躬身拱手,低声开口,“此番,多谢阁主援手。”

  他赶不回来,又不能回来,情急之下,给阁主写了封求救信,随后,他的被逐出家门的姑姑姑丈就都来了。金陵唐家的奉老也来了,他便知道,明之不会有事了,但没想到……唐迅云这般的丧心病狂!

  “不必谢我。”唐远之开口,扫了眼坟墓,淡淡开口,“要谢的话,就谢灿灿吧。”

  灿灿?金家三郎?

  唐震恭敬应下,“是,定当登门拜谢。”

  “灿灿做事也不是为了你们的感谢,他事忙,你们不必去打扰他。”唐远之说到这里,转开话题,“你在苏州多年,对白衣鬼面军可有所了解?可有听闻凤主之名?”

  唐震神色凝重起来,拱手说道,“阁主,此前阁主与我通信提及白衣鬼面军,七人氏族,以及凤主之名后,我便小心留意,找到了一些东西,之前阁主说过,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便一直藏着。”

  说到此处,唐震脱下袍服,拆开袍服,小心翼翼的拿出袍服里的油皮袋子,又拆出里头的信,双手呈递给唐远之,“阁主,这是我从唐迅云经常去的茶坊里发现的东西。”

  唐远之接过,打开,是一副画,有些模糊,但是画里是一棵巨大的树,四周是花海,还有凤凰展翅飞翔……这是起源之地……唐远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唐迅云经常去的这个茶坊,和茶坊主人相谈甚欢,有一次,我见唐迅云走了,那茶坊主人转入了后院的一个小阁楼,我常常见他上去待好久,我就点了把火,烧了茶坊,趁着混乱进入那小阁楼,就看到了这幅画,我把画藏在身上带走了,那茶坊主人被人救出来的时候,死命的喊着画,这画应该对那茶坊主人来说非常重要了……”

  “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唐远之微微点头,压低声音,开口说道,“此事务必保密。”

  “是。”唐震拱手应下。那茶坊主人已经查出来了,似乎是夷族奸细,但在被抓后,就当场自缢了。

  唐远之收起那副画,转开话题,“唐明之如何?”

  “刚刚大哭了一场,想来醒了后,会好些。”唐震低声说着。

  “他若是好了,你让他去韦州,跟着苏煜。天一阁除了阁员,备选阁员外,还有记录文书,你让他去做苏煜的记录文书。忙起来,他就不会想太多了,至于你,待他去了韦州,你也该回到并州,并州科考结束了,并不代表科考改革的结束,你需与我的老师和竹林七老们一起做好复盘总结。并做好明年其他州府科考的准备。”

  唐震心头一震,这是将大楚科考的事情交予他了?但唐震犹豫了,并没有马上应下。

  唐远之盯着唐震,淡淡开口,“可是不放心唐明之?”

  唐震垂首拱手,低声开口,“还请阁主见谅,待并州复盘总结,可否准许我前往韦州?我实在不放心明之一人前往韦州。”

  唐远之盯着唐震,慢慢点头,语气里透着意味不明,“天一阁并没有强令的法则,你若无违法,提出休假,我自然会应予,但是,唐震,你考虑好了吗?大楚科举改革将是未来名垂青史的大事,而你,将来必然是天一阁不可或缺的一员,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你可真的要错过这个机会?”

  唐震沉默了一会儿,恭敬躬身拱手,“臣有负阁主所托,请阁主见谅。”

  唐远之盯着唐震许久,慢慢点头,“如此,那就等你把并州事了,就暂且辞了县令一职吧。”

  唐震恭敬应下。

  唐远之瞥了眼茅草屋里的人影,就慢慢转身,“那就先这样吧。”

  唐远之转身,瞬间消失在原地,身形如同鬼魅在四明山中时隐时现,朝不远处的竹园奔去,七人氏族果然与灵君,与起源之地有关系,那些白衣鬼面军朝拜灿灿果然是有原因的!

  但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灿灿是从起源之地出来的?难道他们和灿灿,和灵君们一样,都有观人气息的能力?

  不管如何,决不能让他们靠近灿灿!

  *******

  此时的金竹,正在梦境中……和一老头大眼瞪小眼!

  “我说了!你当初又没有告诉我,佑安就是赵景渊,我哪里知道啊!”金竹拍桌子怒道。

  “屁!你后面都知道了!你还不是和他搞在一起了!?你你你你……还答应了他的求亲啊啊啊啊!”老头儿抓狂,揪着乱糟糟的头发,他不就是在隔壁世界耽搁了一下,这里的世界居然特么的面目全非了啊啊啊!

  “你又没有来!你当初也没有说不能和佑安一起啊。”金竹心虚的瞪眼。

  老头儿指着金竹,手指头抖抖抖,“你你你……”

  “还有!你骗我!你说我来这个世界就是来旅游的!结果呢!我特么的成了灵君!能生孩子的男人了!我二次蜕变的时候,差点没被痛死!你说,这个事,你要怎么补偿我!”金竹叉腰,高昂着头,愤愤然开口!

  老头儿指着金竹的手顿时僵住了,“……”

  “说!这事到底怎么算!”金竹一脚踩凳子,趾高气昂。

  老头儿心虚,看着金竹,“这,这事,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啊,什么叫你不知道会这样?我来旅游的!你说的啊!结果呢,我好心救了一个小孩,好,他是主角,我认了,然后呢,我特么的,一个好好的男人,居然就莫名其妙的蜕变成灵君了!喂,别说你不知道,我投胎成为金家三郎,可是你安排的!”

  老头儿看着金竹,纠结半晌,重重叹气,无奈的揪了揪头发,“好吧,我说,这个世界因为赵景渊,崩溃了好几次,我没有办法,只能让你来,这个世界的灵君因为千年前的残忍争斗而死去,灵君没有血脉延续,起源之地永远沉寂,你来了,延续了真正灵君的血脉,我的打算是,就算那赵景渊又灭世了,那也不怕,有你在,起源之地能够再次打开,这个世界就不会崩塌了。”

  金竹面无表情的盯着老头儿,双手环胸,“这些,你、都、没、有、告、诉、我!”

  老头儿心虚的缩了缩头。

  “你这是欺诈!诈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