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唐家主宅后院中。

  啪!

  重重的一巴掌甩到了瘦弱单薄的女人脸上, 女人被这一巴掌打得踉跄倒地,一旁的老嬷嬷红着眼圈扑到了女人身上,哭着对一脸狠厉狰狞的中年男人喊道, “老爷!看在夫人这么多年来的辛苦份上, 就饶了她吧!”

  “闭嘴!”中年男人恶狠狠的瞪向老嬷嬷, 又转头对着倒地后似乎无声无息的一脸木然的女人表情狠厉的开口,“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告诉你!若不是现在不能杀了你们!你以为你们还能活!”

  女人慢慢的抬眼看向中年男人,轻轻开口, “你杀吧。没有关系。但,人在做天在看。唐迅云,你、不、得、好、死!”

  中年男人猛然上前狠踹了女人一脚,狞笑着开口, “好!我就等着!”

  女人闷哼一声, 捂着腹部,整个人都颤抖了几下, 但却是依然平静的看着那唐迅云, 她当初也曾经仰慕过的夫君,狞笑着大步出门。

  老嬷嬷哭着, 搀扶起女人,唐家的大夫人,哀求着,“夫人!我们就不要跟老爷斗了!”

  “嬷嬷……不斗?我和明之都得死。你想看我们死吗?”大夫人脸色煞白得很,声音却是轻轻的。

  老嬷嬷颤抖了几下, 抹了抹脸,凑过去, 看着大夫人,低声开口, “夫人,我们,我们去求金家夫人!求她!”

  大夫人只是沉默的勉强站了起来,在老嬷嬷的搀扶下,坐到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去求了,金家夫人,这个唐家曾经的小姑,已经很明确的告诉她,局开始了,接下来,可能需要她的死了……

  但是,没关系。

  只要明之能够活下来。只要她的儿子——唐明之,能够活下来,能够活着离开苏州,她做什么都可以!

  大夫人慢慢的弯了弯嘴角,活着,百般苦楚,她若不是为了明之,早就不活了……

  *******

  唐家偏僻院落里,摆放着先祖牌位的院落里。

  唐敬奉和金大宇正在大树下下棋,金家夫人也坐在一旁,看着唐敬奉和金大宇下棋。

  一旁的脸色疲惫憔悴的青年,站在那里,神色有些木然的看着棋盘,听着他们说话:

  “……所以,的确是有人胁迫了玉娘,而唐迅云明明知道有人胁迫了玉娘,也跟着威胁玉娘来陷害唐二郎了?”唐敬奉说着,想到了十年前的赵家,杀妻毒子的赵霖……

  唐敬奉垂下眼,神色却是阴沉冷凝了。

  “三郎让林叔来传信,既然苏州唐家这般狠辣无情,那也无需给留下什么体面了。”金家夫人说着,看了眼神色木然站着的唐二郎,心头叹息一声,柔声开口,“也是我们瞻前顾后,顾虑太多了,对这样的无情无义的,就不用给留什么体面了。”

  “唉!佑安真的说了不用顾念他?”金大宇还是忍不住低声说着。

  ——毕竟当年的事掀翻出来的话,赵霖肯定是要被天下人唾弃了,可是,佑安必定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三郎说,他养的小孩,唐远之唐佑安是潍城的第一郎君,君子六艺样样精通,才华横溢,有史以来,三元得中的第一人!行得正,坐得直,品行高洁,一心为国为民,无可指摘,又有何惧?”金夫人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儿子三郎说得话真是有趣,“三郎说啊,佑安,是那天上的明月,太好看了,人人都只能仰望着,这世上总有些人因为做不了明月,羡慕嫉妒恨的只能做那臭水沟里的污泥!企图玷污那明月的光辉!”

  唐敬奉听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三郎说得没错!”

  ——他的乖孙行得正,坐得直!无可指摘,外人说得那些流言蜚语又有何惧!

  ——而他可怜的女儿,聪慧可人,从无错处,又何必隐藏其名!

  金大宇也笑了起来,抬眼看着怔怔的站在一旁的唐家二郎,开口说道,“三郎所言,也是我们想告诉你的。唐明之,你可有做错什么?”

  唐家二郎猛然抬眼看向金大宇,可有做错什么?没有!他也想知道他到底哪里做错了!父亲,祖父……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既然你没有错处,你这般沮丧茫然做什么!”唐敬奉啪的一声下了一颗棋子,沉声开口说着。

  金夫人则站起身,缓步走到唐家二郎身侧,轻叹一声,低声说道,“为了你的娘亲,你无论如何,都要振作起来。”

  唐家二郎身躯一颤,娘亲?

  “姑姑!”唐家二郎颤抖着声音看向金夫人,“我娘亲可好?”

  “你被困于此,你的父亲,你的祖父,都想要你死,她为了你能活着自然要拼命,她又怎么会好?”金夫人的声音也有些艰涩。

  唐家二郎唐明之身形一震,手紧握成拳,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我知道了。”说罢,唐明之躬身,拱手,声音低哑开口,“我该做些什么。还请姑姑,姑父,伯爷爷教我。”

  ******

  而位于主宅中心的院落里。

  歪躺在榻上的老者,怒瞪眼,声音苍老透着狠厉,“我说过!这个时候不能动你媳妇!!她虽然性格软弱柔婉!但是她当年都敢帮着婉秋逃跑,她是个藏着烈性的女人!你现在要杀她的儿子,她做些什么都是正常的,但她绝对不可能和今天外头的事情有关系!”

  站在老者榻前的唐迅云垂着头,低声开口,“她和婉秋私下联系了。外头的事情,她肯定也有份!”

  “那又怎么样!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的院子里不都是换了人吗?”榻上的老者,苏州唐家的老祖宗唐敬德冷声开口,“我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想把外头的女人接进来,但是现在不行!他们终于动了!金家出手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你若是敢擅自行动,坏了我们苏州唐氏重回金陵的事,我就杀了你外头的女人和孩子!”

  唐迅云脸色一变,随即忙点头应下,“父亲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这个时候,忽然外头匆匆进来一神色慌张的管事,进来就跪地磕头,“老祖宗!出大事了!”

  唐敬德脸色微变,但依然镇定开口,“说!什么事!”

  “我,我们的铺子被府衙给封了!”管事急急的说着,带着几分哭腔。

  “怎么回事!”唐迅云急急问道。

  “府衙的说我们铺子里卖的点心有毒,有人中毒了!”管事抹着眼泪,慌急的说着。

  唐敬德却反而冷静了下来,转头对唐迅云冷冷开口,“你去看看,这一定是金家所用的手段!哼!金家三郎也不过如此!”

  唐迅云也冷静了下来,拱手做礼,就低声呵斥管事速速和他同去了。

  ******

  揽月馆的小楼阁楼上。

  金竹一边提笔批阅条陈,一边听着李洵禀报:

  “……暂且就是这样安排,唐家的店铺生意这几年都不怎么样了,自从唐迅云夺了大夫人的管家理事权后,唐家的店铺生意就每况日下了。”

  “……唐家的这位大夫人,是我的朋友张铭赫的亲戚,若论血脉的话,唐家的这位大夫人是直系嫡女,在当初的潍城,可是有小女财神之名。”金竹暂且停笔,一边慢慢的说着,一边弯了弯嘴角,说道,“我娘亲说,若是让这位大夫人选的话,她必定是要烧了唐家的,可惜,她有一个不错的儿子唐明之,也只能忍气吞声含恨受辱这么多年了……”

  李洵点头,很是赞同,“这位张夫人的确在经商上很有天赋。”

  “你和无眠再看看,看能不能从唐家那里把这位张夫人的嫁妆挖一些出来。”金竹说着,漫不经心的低头看了眼条陈,微微皱眉,随即轻叹一声,“将来也好让张夫人有些事情可做……”

  李洵恭敬应下。

  待李洵退下,阿九匆匆进来,恭敬跪地拱手,“禀主子,如主子所料,刺杀玉娘的人已经出现了,人已经抓住了,脚踝上的确有铃铛,还有夷族的纹饰!”

  “是哪家的和夷族的勾结了?”金竹抬眼,放下手里的条陈,啧了一声,“靠!这金陵氏族干脆都投靠外族得了!”

  “锦衣堂正在拷问,待有了结果,定然马上来回禀主子!”阿九恭敬说着。

  “嗯,你们要保护好玉娘,还有她的那个小妹妹,对了,我金家的管事也要看护好,另外,还有法门寺的大师……”金竹说着,翻了翻条陈,递给阿九,“这里头记得事情我很在意,你去查一下。”

  阿九恭敬双手接过,低头一看,是查唐迅云的外室?但阿九没有多想,再次做礼后,就恭敬倒退着离开了。

  而金竹翻着条陈,单手撑额,眼睛看向外头,已经黄昏了呀,也不知道黑啾啾送信送到了没有?

  *****

  此时的并州,四方山中。

  唐远之坐在山谷的大石头上,看着下头的军士的操练。

  阿七匆匆走来,单膝跪地,拱手,恭敬开口,“禀主子,红衣急报,已经在白衣教圣女范香凝所供出的地方,找到了地图,还有赵家的大钉子已经将一切供出!赵霖让他在安州,就是在找当初的七人氏族所藏的珍宝线索!”

  唐远之微微点头,侧头看向阿七,轻淡开口,“他找到了?”

  “的确有七人氏族在安州活动的痕迹,依据他所供出的,红衣也在安州的小神庙宇利找到了半页经书,以及白衣教圣女范香凝所藏的地图虽然不全,但和经书一样,都是七人氏族的东西,而据白衣教圣女范香凝所供出的,白苗族,以及其他外族一直都在悄悄寻找七人氏族所藏的珍宝!”

  唐远之微微眯起眼睛,这和上辈子似乎不太一样,上辈子他是直接得到了那本经书,在皇城李氏皇帝的手中!

  经书所藏的线索,还有地图,对了,地图,他是在灭了白苗族的时候找到的,一张不全的地图,但他拼凑出了完整的地图,然后他去了那个地方……

  唐远之垂下眼,原来,赵霖一直在找这些东西啊。呵~可惜上辈子赵霖没有找到,这辈子,他自然也不会让赵霖得到!

  “将赵霖在找七人氏族珍宝的消息透露给苏家和宋家,还有崔家。”唐远之轻淡说着。

  “是!”阿七恭敬应下,随后,低声继续禀报,“主子,金陵那边的消息,朝堂议政的时候,宁王抛出了安州银矿一案的所有证据,赵相当堂认罪,皇帝已经下发诏令,褫夺赵相的所有封号和相位之职,流放漠州!但并没有没收赵家所有的财务,不过,流芳阁中赵家的画像被取下了。”

  “嗯。派绣衣堂一路护送赵相及赵家老夫人前往漠州。告知骊山私塾的张家夫人,这两位老人家就拜托她照顾了。”唐远之说着,抬头看天,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啾啾还没有送信来?灿灿今天又不给他回信了吗?

  阿七恭敬应下,抬头偷偷的看了眼唐远之,想起之前在安州的时候,他们的唐门少主子曾经问过主子的问题:

  “佑安,如果安州银矿案送进朝堂,赵相会怎么做?”

  “他会当堂认罪,自请离职,然后要么自关祠堂,要么就自缢。”

  “……佑安,你……恨他吗?”

  “说不上恨,也说不上不恨。”

  “……佑安,若是按照律法裁决,赵相非主谋,那他会被怎么判?”

  “大概是流放吧。”

  “哦……”

  那天问过后,他以为少主子是要为赵相求情,却不想后来少主子什么都没有再说,似乎只是好奇,然后顺口一问而已。

  但在那天用晚膳之前,他们的主子却是主动开口问道,“灿灿……不若就让赵相流放到漠州吧,漠州的骊山私塾里,刚好缺了讲经史的老师,就让他们去做骊山私塾的老师吧。”

  少主子很是惊讶,转头看向他们的主子,随即弯着眉眼笑着说道,“好。”

  ……

  这时候,天空一个黑点,突然靠近了!

  唐远之眉眼松开了,也愉悦了起来,伸展手臂,黑色的小啾啾停在了唐远之的手臂上。

  唐远之解下竹筒,取出信笺,还是一副小人画:

  一个小人,跪着,双手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一个杯子,旁边四个字:斟茶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