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 心急如焚的谈墨看向面无表情的楚栩云,他不知道楚栩云为什么拦他,难道是发觉了玉佩里有魔蛊, 故意想引他暴露?

  三人心思各异,郁逞的目光落在楚栩云搭在谈墨肩头的手, 眸光渐沉几分,“我来捡。”

  他刚要俯身下去, 楚栩云倏地攥住他的腕子, 先他一步去捡地上的碎片。

  什么玉佩,对他这么重要?

  郁逞紧抿着唇, 看着楚栩云小心翼翼地用手收拢起那些碎片,低声道,“我来吧。”

  划伤了手怎么办?

  楚栩云充耳不闻,一抬手拦住他,然后把那些碎片全部一一拾起来, 搁回桌上。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下应该不用再捡东西了吧。

  “好像少了点什么,我再捡捡。”谈墨咬紧牙关,想要再去找一找那魔蛊,光捡一堆破碎片有什么用, 蛊虫还在地上爬呢!

  他本想趁楚栩云不备弯腰去捡, 却没成想楚栩云一瞬间便察觉到他的心思, 迅速点了他的穴道。

  谈墨震撼地看着他, 浑身动弹不得。

  至于吗??

  他现在怀疑楚栩云是故意的,想把他们全都害死。

  “你点我穴道做什么, 怎么, 你在桌子底下藏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谈墨的话令楚栩云浑身一颤,他连忙摇头, 否认道,“没有,我没有藏东西。”

  他抬眼看向郁逞,竭力地证明自己,“我什么也没藏,真的。”

  谈墨:……

  心虚得也未免太明显些,简直是把他和郁逞当成傻子,郁逞要是会信那才是真正的蠢货。

  “我相信你。”

  郁逞声音很淡,微微含着些许笑意,“这里是我的寝殿,你又怎会藏东西?”

  他居然还真是一个蠢货!

  谈墨彻底死心了。

  挺好的,就让那蛊虫把他们全都咬死吧,他们三个死在一起也便不用再争抢什么了。

  听到郁逞的话,楚栩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悄悄擦去额头的汗珠,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这位道友,可否请你去练武场上把焚鹤叫来,我有些话想跟他说。”郁逞神色平静,稍显漫不经心地开口,“有劳你了。”

  楚栩云怔愣片刻,指了指自己,“我?”

  “自然是你,旁边这位道友不是被你点了穴道?”

  楚栩云只得点了点头,有些不大情愿地从座位上起身,临走之前还一步三回头,生怕郁逞会突然去检查桌子底下。

  待楚栩云离开寝殿,郁逞轻轻转动指节上的扳指,垂眸看向对座仍然被定身的谈墨,缓慢道,“你来干什么?”

  谈墨心头悚然一惊,故作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仙君何出此言,我自然是来……”

  “来给我送魔蛊?”郁逞轻嗤一声,摊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只已被掐死的蛊虫,他声音骤沉下去,寒意凛冽,“我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楚栩云。”

  谈墨面色苍白,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那魔蛊是他亲手炼制,沾染着他身上的魔气。

  “我知道,我只是怕你被他所骗,楚栩云身为太清仙君,心思定然深沉……”谈墨编不下去了,他能看得出楚栩云和传闻中清高淡漠的太清仙君大不相同。

  郁逞面无动容,抬手解开他身上穴道,淡淡道,“看在你母亲与我母亲曾为故交好友的份上,我今日不会杀你,你滚吧。”

  谈墨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良久,颤着声音道,“只是看在母亲的份上?”

  “自然。”郁逞眯了眯眼,神色更加危险,将那蛊虫扔在桌上,“这只是第一次警告,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谈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那李焚鹤杀便杀了,你何必连他那徒弟都护着?”

  “他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郁逞面不改色地道,“我杀他做什么,我不仅不杀,还要好好教导他。”

  闻言,谈墨的心彻底坠落谷底。

  那个赌约,他竟然真的输了。

  他低估了郁逞的耐性,也高估了那个废物李焚鹤在郁逞眼里的威胁,说不定换做那个三圣剑仙还有几分胜算。

  “不提这些,你成亲为何不告知我,难道这些年,在你心里我与其他魔修没有任何不同?”

  郁逞困惑地看他,“不然?”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看在母亲的份上,他跟谈墨又有什么关系?

  谈墨的心在滴血,他知道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永远没有时机了,“郁逞,我实话告诉你,我对你其实……”

  郁逞抬手打断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谈墨喉头一噎,而后便见郁逞俯身下去,“你先听我说,我的事更重要。”

  郁逞没理他,眸光在桌下梭巡片刻,眉宇微蹙。

  怎么只有一个烂苹果?

  苹果有什么好藏着掖着?

  “郁逞,我心悦你,”谈墨实在憋不下去,一刻也不能忍耐,“从你当初在魔域救我性命时,我就觉得你跟其他魔修不一样……”

  郁逞充耳不闻,在桌下找了半天,抬起头,眼前忽地一亮。

  ——桌子下面竟然用布条缠挂着一个小小的储物戒。

  他伸手摘下那枚储物戒,耳边又响起谈墨滔滔不绝的声音。

  “郁逞,你明白我的心意么,我绝对要比楚栩云更加倾慕你,我会比他对你更好,难道你宁愿在楚栩云身下辗转承欢,也不愿跟我?”

  郁逞:?

  谁辗转承欢了?

  他嘴角微抽,懒得跟谈墨辩驳,他要趁阿栩没回来之前,尽快看一眼阿栩究竟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宝贝。

  郁逞在储物戒内度进一道魔气,储物戒轻而易举便被魔气冲破,从里面掉出一个用绸巾包裹着的竹简。

  他微愣了片刻,几乎下意识明白过来,这才是楚父口中阿栩珍藏的那幅画像。

  心跳莫名加快,郁逞喉结轻滚,缓慢拆开那枚竹简。

  半晌,他自竹简内抽出一幅画,颤抖着指尖展平,倏然怔滞在原地。

  画像上的人,既不姓李也不姓纪,而是他最熟悉的人——楚栩云。

  上面的每一个笔画,每一寸颜色,郁逞都熟稔无比,因为那是他十三岁时亲笔所画,日日夜夜望着画上楚栩云唇角浅淡的笑意入睡。

  阿栩珍藏的画像……是他自己?

  郁逞紧绷的眉头一下子松懈下来,又莫名有些想笑,他不知要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猜测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是最令他啼笑皆非的可能。

  他先前竟以为阿栩藏的是心上人的画像,真是蠢得可以,怎能如此误解阿栩?

  可是阿栩为什么会珍藏这张画,难不成是觉得画的好看?

  被阿栩认可的感觉也还不错,郁逞心情突然好了不少,就连谈墨的脸都看着没有那般面目可憎了。

  “在阿栩回来之前,你走吧。”郁逞将那画像原封不动地装回竹简,再搁进储物戒内放回原位。

  阿栩不想让他看,一定是因为面皮薄,不想被他发现这张画像。

  郁逞暗下决心,他日后不会再这样私自翻动阿栩的东西,阿栩不让他看肯定是有阿栩的理由,他何必疑心,阿栩怎会欺瞒他?

  “郁逞,我不走。”谈墨执拗地盯着他,想要上前抓住郁逞的手腕,却被郁逞闪身躲过,“你跟我走吧,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好,我发誓。”

  郁逞默了默,抬眼看他,“你确定?”

  “我确定!”谈墨眼见他松口,连忙急切地凑上前去,“郁逞,你不喜欢魔修,我知道,我日后不修魔了,我会竭尽所能让你幸福。”

  话音落下,郁逞眯了眯眼,不紧不慢道,“我对你不感兴趣,日后也不想再跟你有所牵扯,你想让我幸福,那就离我越远越好,我保证会更感谢你。”

  谈墨愕然地望着他,良久,他面如土色地站起身来,惨笑了一声,“你迟早会明白,我跟你才是一路人,郁逞,即便你如何不愿承认,你永远都会是和我一样十恶不赦的魔修,楚栩云也永远是端坐高堂的仙君。”

  就算成亲了又如何,楚栩云仍然不会让天下人知道他和一个魔修成亲,因为他是太清仙君,身上肩负着太清宗满门的声誉。

  这一点郁逞不可能不懂,他只是一直逃避面对罢了。

  眼见郁逞脸色愈发沉郁,谈墨知晓他不会听进去,干脆转身离开,只是临走之前,他忽而低声道,“对了,帮我转告楚栩云,先前的赌约,我认输了。”

  郁逞没有出声,直到谈墨化作一团魔雾消失在原地,他才回过神来,手心已然掐出五个血印。

  楚栩云和李焚鹤进殿时,发现谈墨不见踪影。

  “怎么少了个人?”李焚鹤大惊失色,血都凉了半截,“你把他给怎么了?”

  郁逞瞥他一眼,淡声道,“他有事走了。”

  “我不信。”李焚鹤惊恐地把楚栩云挡在身后,压低声音道,“道友,你快走,我殿后。”

  在他眼中,郁逞就是最危险的存在,旁边这个不善言辞的陌生人感觉都比郁逞要靠谱得多。

  不善言辞的陌生人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轻声问,“他真的走了?”

  “嗯,”郁逞的声音登时缓和下来,柔声道,“他给你留了话,说那个赌约他认输,你们赌了什么?”

  楚栩云听罢,似是早有预料般,轻轻笑了声,“不告诉你。”

  太好了,郁逞终于也可以有自己的好朋友啦。

  顿了顿,楚栩云严谨地补充一句,“而且那不是赌约,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郁逞笑容微僵,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有几分后悔把谈墨放走。

  那混账到底干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