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系统播报同时传给了队内其他人,第二次的题目是学生和老师共用的,不像上次分了两种难度,也就是说,包括江月鹿在内的所有参与者全输了。
生命值下降得太快了……
一般来说,恶化的速度不会快到眨眼间就全灭,会给答题者留有一定的时间缓冲。
可是一连六条的播报,每一次提示的境况都在变得更糟糕,这让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谢小雅很久都没回过神来,“刚刚……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吧?”
许礼摇头,“我也听到了。系统说我们第二次的答题……”
失败了?
这就失败了?
几秒?有五秒吗?
她们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着迎接了最惨烈的败仗。
在场都是学院的佼佼者,从未遭到过这种打击。要知道《树高女中》只是个紧随在入学考之后的小考场。未升级前的《纸人城》难度为C,《树高女中》顶多算是个B-,难度略低。
她们平时闭着眼睛都能过到第三道考题。现在难度最高的第三道题还没出现,她们就已经完全错失了一道大题,这可是一整道题啊!
“许礼……”谢小雅不确定道:“你有没有觉得考场的难度升级了?第二次的题目和我们之前听说的不太一样。”
《树高女中》不是新考场,这意味着一定会前人的攻略出现。虽然学院并不鼓励这种作弊行为,但只要有心,堕落街里的十八商铺还是能花大价钱找到详细的参考资料。
何况她们之中还有付梦如和冷问寒这样家族实力雄厚的大小姐,而且因为这次的重点是抓捕逃脱在外的鬼都都主纪红茶,副院长冷景山在临行之前提供了非常多的参考资料。
但是进入考场之后,她们发现这些详细的资料中,只有大概四分之一的内容与实际情况一致。比方说,雪林的地形、女高的位置、以及她们要来女高报道交接的老师、月坛司祭的存在……这些基础信息还算符合,但像是月河墓园、天书、树人颅、丧葬场……在资料中根本没有记载。
她们当然不会质疑副院长的专业度,他一定是基于往日的汇报给出了《树人女高》考场的信息。但是,如果考场出现了新的变化呢?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提升《纸人城》为A等级的例子。
如果说,秦雪带给了熨斗镇新的改变,那纪红茶……会不会是让雪林女高“迎来新生”的始作俑者?
与考场等级跃升相对的,她们肯定会在结束评比时获得更高的分数,甚至有可能刷新《树人女高》的考分记录。但是她们一点也不觉得愉快。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了。”许礼铁青着脸色,“我们不知道它的难度提升到了什么程度,A?还是S?不知道的话,就很难做出完善的应对。而且……”
她没有说完,浓重的阴影遮蔽在她心头。
第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在考场里听到系统毫不留情宣布:【答题失败】。失败,这个词很负面,失败的后果太严重了,尤其还是出现在一个将扣分、得分看得至关重要的考试里面。
两分钟。
系统已经沉默了两分钟。她接触到的考试,不管是答对还是答错,系统都会站在一个较为客观的立场上,给出接下来的导示。可是现在,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话。这种静默跟在【失败】二字之后,让人沉重无比。
身在考场,就像是拿着真正的考卷做题,计分会在结束后开始。
阅卷老师会紧跟着你的答题步骤批阅吗?
此时此刻,许礼感受到的,就像是系统拿着红笔连连画叉,最后批下了【答题失败】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就像是为了进一步重击她,系统忽然开口,念出了她们和江月鹿的名字,【许礼、付梦如、谢小雅、徐……】
它的语气没有起伏,冷漠到了极点,和平时定点打卡送上天气的贴心毫无联系,【你们没有保护好女高的学生,让她们成为了祭品。你们辜负了学院的信任,让这次的任务遗憾收尾。你们本该成为代表和表率,却连一分都拿不到】
一连三句责问,狠狠抽打在了她们的脸上。谢小雅紧闭起了双眼,双手握成了拳头,刚想开口辩解,就听到另一声重锤落下。
【学院对你们非常失望】
她的拳头松了,肩膀慢慢垮了下来。
【拿出这种成绩,你们的族人不会失望吗?供奉的族神不会失望吗?】谢小雅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她痛苦地发现,力量似乎在慢慢流失。
失望了。她们一族供奉的神明真的失望了。
祂在摇着头抽走赠予自己的通神之力。眼泪疯狂地流了出来,羞耻心和悔恨像是一层层的海浪将她扑灭。四周不知不觉站满了人,曾经夸奖她的老师、族人和同学站成一圈,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她,像是一面面不可逾越的高墙逼迫十足地俯视着她。
高墙与海浪此起彼伏,不给她任何喘气的机会,她痛苦地叫出声来:“……对不起。”
唯有道歉,会让她的心灵好受些。
可是,她绝望地发现,身在风浪最中心的自己,明明是在恳求他们不要再责骂她了。但是日复一日聆听神明教诲的自己,完全说不出任何抗拒的话来。就算如此,她的本能还是在小声求救。
救救我,来个人……来个人吧……救救我。
就在这时,一阵轻脆的掌声,忽然从水浪间隙响起,从墙的另一边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模糊发现自己还在月坛之中。无形的海浪与墙都消失了,她的面前也没有老师和同学,那些都是幻象。
带她走出幻象的人……就在不远处。他没有受到影响,气定神闲,悠然自得,懒懒散散地拍着手掌,像是在最好的剧院里看了一出好戏。
江月鹿正在慢慢地鼓掌,“三言两语就能击垮人心,不愧是学院的系统。”
系统无情道:【江月鹿考生,你的错误最为严重。身为老师,你应该保护所有的学生,但是她们就这样在你面前被司祭当成了祭品,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和羞耻心吗?】
“哦哦。”江月鹿道:“学院抓走了我的弟弟妹妹,让我深入险境来这片鬼林子里当老师,给我布置了一个人救下几千人的任务。我该为什么事道歉?为我弟弟妹妹不知所踪道歉?为我不能在家享福道歉?”
系统慢慢发现,它似乎啃到了一块硬骨头,一口下去能崩掉满嘴的牙。
江月鹿不给它回答的空当,紧追不舍地问道:“那么你呢?”
“你身为系统,应该保证自己的中立立场,但你却对学生一再干扰,用堪比PUA大师的话术让她们身心破防。你失职至此,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和羞耻心吗?”
【答对题目继续,答错题目终止。任何一门考试,任何一个系统,都会遵照规则行事】
江月鹿恍然道:“哦,规则行事。”
“说得不错。”他道:“但是,我不认你的规则。”
系统安静了几秒,【你不认?】
“对。我不认你的规则,我不认你说的答题失败。”
系统失笑,【江月鹿考生,答题出错不至于变成无赖……】
江月鹿没理会他,朝谢小雅看去,满脸泪痕的女生和其他学生一样,都像遭受打击般失魂落魄。他刚刚似乎看到她抬起来头……江月鹿试着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女生没有反应,眼泪流得更为汹涌。
【没有用的。她们尚且对学院和神明有着敬畏之心,知道悔改,知道难为情,知道——】
江月鹿打断道:“好了好了,别PUA我了,省省吧。”
他微微矮下身子,让谢小雅她们直视自己的眼睛,快速又低声地说道:“如果你们的敬畏心是对着学院管辖下的系统,那么大可放心,它根本不是你们熟悉的系统。”
“而是个冒牌货。”
长时间的静寂。
系统:【我不懂你为何会这么说】
江月鹿直起身来:“我在熨斗镇吃过一次亏了,不会再来一次。”
朱夫人一再扭转题目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而她称之为主人的纪红茶又暗中顶替了林神音所听到的神音。
“有纪红茶在这里,我不得不防啊。她实在是个擅长顶包的行家。”江月鹿说道:“而且你做得也太明显了。”
“你发的题目,是让我守护所有的学生,带她们逃出雪林。而司祭今晚的行动,又是献祭所有的学生,把她们送往阴间。这种毫无生还可能的题目,就差把‘想让我们死’写在脸上了。”
随着他的解释,覆盖在其他人脸上的悔恨逐渐转换为茫然,很快又变成了愤怒,“……竟然利用学院的系统,你胆子不小。”
“说!你到底是不是纪红茶!”
很久之后,“呃……”谢小雅转过头来,“这玩意是跑、跑了?”
江月鹿:“看起来是的。”
许礼抹了把脸,“看起来不像是纪红茶的高调作风,是司祭操纵的可能性更大。嗯……你觉得呢?”
江月鹿瞥了许礼一眼,如果他没记错,这是许礼第一次诚恳征求他的意见。“我也这么认为。”
许礼松了口气,开始详细说明自己的计划:“我们最好分成两队。一队用来追查真正系统的行踪,赶快找到真正的第二道、第三道题。另一队前往月和墓园,司祭应该已经去和自己的帮凶汇合了。我们得赶过去阻止他。”
“好了。出发吧。”许礼很快点了人数,大家在她的安排下陆续走向大厅的正门。
走出很远之后,许礼回过头,发现江月鹿一个人还站在原地,诧异道:“走啊,我们时间很赶的。”
江月鹿摇了摇头,“我要留在这里。”
他说着话,还慢慢吞吞在大厅内走了起来,情态如此紧急,还有心情散步,有人忍不住道:“帮不上忙也别添乱啊,许礼都订好了计划,我们得按照她说的尽快执行。”
江月鹿心不在焉地四处走走停停,“你们的计划又不见得是对的。我为什么非得执行?”
“你这家伙……因为刚刚表现好了点就自鸣得意了吗?”许礼拦住愤愤不平的女生,问江月鹿道:“你认为我说得不对?”
“岂止不对。大错特错。”
许礼:“那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嗯。我不认为司祭会离开月坛,前往墓园。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还留在这里。”江月鹿敲了敲一处石头,“哎,好像就是这了。”说罢,一枚火符抽出,将砖石炸了个粉碎,一条螺旋走廊出现在眼前,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
许礼将信将疑,“他在下面?”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江月鹿道:“他在下面,也在上面,在旁边,也在四周。”
“不好意思,我有点不太理解。”
江月鹿忽然道:“树人颅之前说过一个故事,‘司祭大人有着阴晴不定的两种面孔’,你还记得吗?”
许礼:“呃,记得是记得,可和他在哪没关系吧。”
“关系可大了。”江月鹿叹气:“所有的消息都不会是空穴来风。女高的学生说他有两种面孔是有理由的。”
“我去找树人颅打听了一遍,发现这则故事是这样的。女高的学生有时来到月坛,司祭会说很多话,非常热情。但有的时候,他又一言不发。所以才说他阴晴不定。”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传说他阴晴不定,是因为热情时他恰好听到了女生的问话所以回应,而另一种沉默的状态,是因为他没有听到呢?”
许礼:“有可能他不在月坛。他出去了。呃……”
江月鹿:“你也发现了。”
“这位司祭大人没有留下过任何外貌记录。没有人见过他,唯一能证实他存在的就是他会说话。而他每次说话,又都是在月坛。甚至那则关于阴晴不定的流言,说法也是在月坛听到他说话或不说话,而不是见没见到他本人。”
“有人觉得这是出于司祭大人的神秘性,可联系种种,我觉得或许是另一个原因。”
许礼不由自主:“你是说……”
“还没有意识到吗?我们这位司祭大人,或许已经和整栋建筑融为一体,砖石是他,流水是他,他的声音无处不在,他对我们无所不知。”江月鹿顿了顿,“这就是十年来他从没有走出月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