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墙角。

  男生蜷缩成一团。

  “钱呢?”离他最近的一个抱着手臂, 故作友善地看他。

  “我,我真没钱。”男生已经哭了,头埋在臂弯里, 拼命用袖子擦眼泪。

  “哭哭哭,就知道哭,咱们不是朋友嘛, 找你借点钱花花怎么那么难啊。”对方扯着他头发。

  把他脸拎起来后,讥笑出声:“真丑。”

  遂抓起地上一块泥泞,往他脸上摁去。

  啪——

  远处一块飞石打在人手腕上。

  他刚要回头骂娘。

  外面同时打进几束强光, 把墙角处这块阴影照得锃亮。

  “住手!”

  “全给我蹲下,抱头蹲地上!”

  是学校保安,后面跟着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身边有人开口。

  男生还埋着头, 以为对方是学校保安, 把手伸过去的时候说了句“谢谢叔叔”, 结果一抬头,发现根本不是。

  顿时愣在原地。

  谢初时莫名成了谢叔叔, 干笑两声,“没事没事, 是我长得太着急了。”

  “没, 没有。”小男生头摇得像拨浪鼓,低下头道:“谢谢你。”

  旁边保安大爷见人一脸狼狈, 忍不住道, “你这娃娃也真是的,我看你们天天一块走, 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

  “要不是这位同学及时告诉我,找来警察, 事情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男生一怔,看向谢初时,又看了眼蹲在地上的人,语气有些难过:“我以前也以为我们是朋友……”

  经过盘问,几个打人的被带走了。

  走在后头的一个警察对他说,“以后出了这种事,不要怕,直接报警。”

  “恩,我知道了。”小男生郑重地点点头。

  等他们都走了。

  路边就只剩下他和谢初时。

  小男生瞅着眼前,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小声问道:“学长是哪个班的?”

  “我么,我已经毕业了。 ”谢初时说,又问他,“你家在哪个方向?要不要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小男生摆摆手,又往前指指,“我家离学校不远,就在公交站附近。”

  公交站啊——

  谢初时认真往那边看去,忽地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跟对面人说了几句,又道:

  “都处理好了,放心吧,我没什么事。”

  “对了,我突然有点想吃烤鸭,对,就公交站旁边那家,一会咱们买半只回去吧。”

  “嗯好,那我们现在就过来。”

  刚挂电话,小男生听出他的意思,急道:“不,不用,学长你们有什么事就先去吧,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没事儿,反正我已经毕业了,多走走就当锻炼身体。”谢初时说。

  他说的真诚,小男生也不再推脱了,他确实也想跟这个阳光温和的人待久一点。

  两人站在路灯底下等了会,学校里就有个身形颀长的男生朝他们走过来。

  居然是秦穆。

  整个高一没人不认识这个年级第一,小男生成绩也不错,两人还曾经被分到同个考场。

  但秦穆似乎根本不认识他,只低头跟身边人说了几句。

  三人一起往回走。

  谢初时站在俩人在中间,即便秦穆全程把手搭在他身上,他也做不到把其他人晾着,就一直找话题跟小男生聊。

  但他只要说的多一些,秦穆手上的力气就大得跟秤砣一样,把他往回带一点。

  又黏糊又热,谢初时忍不住杵他一下,但似乎没什么用。

  等把人送到小区门口。

  “学长,我可以加一下你微信么?”小男生抬头问。

  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机会谢谢对方。

  结果还没等谢初时开口,秦穆就在旁边直言:“不行。”

  他声音如二月冰川,凛冽又刺骨,夹带着锋利的刃,直直穿刺过来。

  其实从刚才起,小男生就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带着厌恶的防备,冷淡又排斥,但他绞尽脑汁,都不记得自己何时招惹过对方。

  但在学校,他已经不想再得罪一个人,赶紧道:“那就这样吧,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再,再见。”

  转身就跑。

  见人蹦得跟兔子那样快,谢初时禁不住捶身边人,“看你把人孩子吓得。”

  没想到秦穆根本不理他,黑如碳铁的双目瞥他一眼,就迈开长腿,径自往回家的方向走。

  他在前面箭步流星,留下一脸懵逼的谢初时。

  反应过来后忙追过去:“秦小穆!”

  “喂,喂你等等,腿长了不起啊!”

  他这是又怎么了

  突然发什么疯?

  结果对方越走越快,一个拐弯就没了影。

  谢初时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不追了,一个人默默在后面走。

  现在已经临近晚上十点。

  路上没什么人,小区门口的路灯坏了一多半。

  谢初时走过一排房子。

  结果在间隔那里。

  身后忽然有双大手伸过来,捂住他的嘴,把他往房子后面拖去。

  唔阿——

  这给谢初时吓得不清,拼命挣扎一下,差点把鞋子都蹬掉。

  感觉自己是被人拖着走,一种恐惧感从头发蔓延到脚趾,融进在漆黑的夜里。

  救命——

  谢初时拼命扭动,直至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橘子味,才渐渐恢复平静。

  “发什么疯啊……唔。”

  脖子一凉,似有什么东西带着锋利的齿尖,狠狠刺进来。

  谢初时疼得头往后仰,被咬的眼泪快要出来,又怕被路上的其他人听见,只能拼命咬住下唇,默默承受着。

  不知过去多久。

  身后的人才稍稍放松些,鼻尖蹭上那两道血痕,亲昵地喊了声“哥”。

  感受到肩膀两边的脱力,谢初时一个回身,狠狠把对方推开,捂着自己冒着血丝的脖子往后面连退几步。

  他不想表现成这样,但这样的秦穆真的让他感到害怕。

  夜色当中。

  秦穆仍站在那里,双拳握紧又分开,像是在和自己作斗争。

  不知过了多久,用力深吸口气,嗓眼有些干涩,“对不起,我又犯浑了。”

  谢初时此时也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孩子长大不服管。

  他能怎么办呢,思来想去后,只能耐着性子问,“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远处传来两声狗吠。

  秦穆看他,“你认识刚才那个人么?”

  “不认识啊,但这也不妨碍我报警呀,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同校的学弟被那些人欺负么?”

  谢初时说完后,反应了一下才道:“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咬我的?”

  对方没吭声。

  谢初时不可思议,不禁跟人解释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之前对你不也是——”

  “对我也是。”秦穆快速接过话头,像是踩到了敏感点,眼里没有一丝光亮,“所以哥会像对我一样的对他是吗?”

  “给他送吃的,让他住在自己家,还答应在成年以后,和他在一起,建立成情人的关系。”

  “等等等等。”谢初时越听越离谱,禁不住打断,“怎么可能呢,你俩是一回事吗!”

  ——那在你眼里,我和刚才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区别。

  秦穆很想这么问,却问不出口。

  他怕对方根本回答不上来,也怕谢初时会因为这件事,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再得知谢初时又解救了一个少年后,他心里除了愤慨,更多的其实是恐慌。

  即便他画地为牢,将这个人和自己完全绑在一起,这种恐惧亦没有丝毫减轻。

  “你说不是一回事,那就不是吧。”秦穆走上去,轻轻拽住谢初时的衣角,“我就是,总怕你会不要我。”

  他声音越来越小。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谢初时心登时也软了几分,抬手揉揉他脑袋,“别乱想了,哥不会的。”

  两人一起回到家。

  原本谢初时还想跟人再说道说道,但秦穆一进家门,就说有视频打进来,先得回房间开线上会议。

  其实就是暂时把这个话题搁下,他不敢赌,这个结果他承受不起。

  见人正在忙碌,谢初时也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搁在脑后。

  相处多日,秦穆的心性他不是不知道,心思重,没有安全感,但归根结底,对方也不会真的伤害他。

  只是出来倒牛奶的时候,姥姥问了嘴他脖上的齿痕。

  谢初时用手挡了挡,“昨天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磕的。”

  “真的假的?”姥姥瞪着眼睛,“我可警告你啊,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别把人姑娘不当回事!”

  “哪有什么姑娘啊……”谢初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趁着天色已晚,赶紧打发家里老太太回去睡觉。

  毫无负担的日子过得飞快。

  高考成绩出来这天。

  谢初时早上五点就守在电脑面前,和手机里的高北互发消息。

  [北北高:我昨晚梦到我太爷爷了。]

  [谢初时:他告诉你考了多少分?]

  [北北高:那倒没有,就是鼾声太大,震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谢初时:......]

  [谢初时:建议把空调关了。]

  这个点,学生们查高考成绩都卡,往往要推迟挺久,结果秦穆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卡着点就进去了。

  谢初时考了六百八十三,比历年江大的分数线高出三四十分。

  这个成绩他相当满意。

  结果打电话给王岩报喜时,对方先说了句“不错”,又冷哼一声,“你这次估计连班级前五都进不去。”

  他们班这次考得特好。

  全校第一兼高考状元是廖呈,考了713分,妥妥的京大预备役,高北也不错,好城市211的学校随便挑。

  “呼——”从机房出来的路上,谢初时走路带风。

  半小时前,他和高北他们一块填志愿,跟其他人反复考量不同,谢出时直接填了江大的电力工程。

  他以前就是在这个学院的,对这方面本来也挺有兴趣。

  结果刚出来。

  秦穆就靠在墙上,朝他看过来。

  今天周六,对方没什么事,说填完志愿后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咱们这神神秘秘地要去哪呀?”

  “到了就知道了。”秦穆在他手上捏捏。

  两人坐着公交,居然是在江大门口停下。

  在谢初时惊讶的表情里,秦穆揽着他的肩膀,走进紧挨江大的一个家属小区。

  里面整排的树和楼栋交错排列。

  越往里走,谢初时就更疑惑,直至站在其中一个房屋门口,他心底的猜想终于落地。

  不禁看向身边,“秦小穆,你……”

  秦穆却已经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把眼前这扇门打开,“走吧哥,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