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绕开他坐下, 拿起包子叹了口气：“你挺乐观的。”
“给我一个。”岳渊渟弯腰凑过来，张嘴，意思是让冷玉直接塞他嘴里。
冷玉看看手上的包子, 又看看岳渊渟：“你伸手接不行吗？”
“这有什么区别吗？”
冷玉垂眸，不让岳渊渟看见他眼神的闪烁：“你, 你自己拿吧, 我......”
岳渊渟拉过椅子坐下：“你怎么了？”
“不知道。”他在旁边一坐下，冷玉半边身子都僵硬了, “我不知道。你别说话了, 安静吃吧。”
“行。”
岳渊渟还真就不说话了，两人并肩坐着，吃个早饭严肃得像上朝，连咀嚼声都几乎听不到。
空气凝固得透透的。
冷玉有点头疼。
他昨晚为什么要错峰睡觉, 还不是因为在想岳渊渟的老婆。
......这话听着怪怪的。
但是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冷玉像是有病一样忍不住问自己, 如果哪天岳渊渟有女朋友或者结婚了，他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围着自己转了，他会用大部分精力经营他的家庭, 到那时自己会为岳渊渟开心吗？
按理说，他应该开心。
可是这个假设却让冷玉觉得凉飕飕的。
果然是习惯了身边有个人陪着, 突然没了之后会不适应吧，冷玉只能这样对自己解释。
至于其他的, 他根本不敢往深了想。
他就像个钓了二十多年的鱼, 却连个虾米都没钓上来的钓鱼佬，早就习惯了空手而回。要是哪天钩子突然被扯住，他的第一反应甚至都不会是觉得自己钓到了鱼, 而是会觉得钓到尸体的可能性都比钓到鱼大。
吃完了早饭, 岳渊渟默默看着冷玉, 等着他发话今天是去摆摊还是收破烂。
但冷玉坐在那愣了半天，最后说：“我今天哪儿都不去，我要再睡会儿。”
“好，那我下去了。”
冷玉点点头。
岳渊渟轻轻关上门，屋里瞬间恢复往日的沉寂。冷玉缓缓扫视一圈这个空荡荡的家，最后决定养条狗。
岳渊渟注定会离开他，可冷玉已经被他惯坏了，无法再坦然享受孤独。
冷玉现在心乱如麻，急需转移注意力，他没再多想，抓起手机和钥匙就下了楼。
岳渊渟把他出门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没有去问冷玉为何说要睡觉却又出门，他知道冷玉现在需要避开他。
他站在窗边，看着冷玉骑上三轮离开。
冷玉能有点开窍，岳渊渟很高兴，但冷玉孤零零的背影又让他心疼。他现在一定又慌又怕，可却无法和任何人倾诉，而冷玉又是个这么抗拒改变的人，他能维持现在日复一日如同古井无波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每一个横生的枝节都会消耗他的大量精力。
对此，岳渊渟的应对办法就是吹响号角，向冷玉发起全面进攻。早点结束战斗，也省得冷玉纠结痛苦。至于放手？呸。
岳渊渟拿出手机给助理发微信。
-找到我楼下这家房东的联系方式，我要买他的房子。
-收到，boss。
一个多小时后，冷玉空着手回来。
他去花鸟市场和两个宠物店兜了一圈，看上好几只可爱的小狗，但最后还是没买。因为想到自己每天这么忙，完全没时间遛狗，家里这么小，也没有多余的地方给狗住。再说，买狗还得花钱呢。
理智控制住了冲动，但冷玉还是不免有些情绪低落。你看你看，这就是穷人的悲哀，连一只狗的陪伴都买不起，不然怎么说有钱能解决90%以上的问题呢。
说来说去，冷玉觉得还是自己的错，他就该像以前那样不奢望任何东西，也就不会有这种苦恼了，不是吗。
回到家，冷玉准备简单做个饭，下午带去店里吃，可他还在洗菜的时候手机就响了，冷玉擦了手接起电话：“喂？”
“是小冷对吧，我是田姐。你今天先不用来上班了，烧烤师傅辞职了，我还在招人，店里今天就先休息了。”
“啊，好的。”
挂了电话，冷玉过去开了门，等着岳渊渟上来。
果然，还没到一分钟的工夫，岳渊渟进来了：“你接到田姐电话没有？”
“接到了。”冷玉故作轻松，“幸福来得太突然。”
“那你下午有什么打算吗？”岳渊渟走进厨房，往冷玉身边一站。
冷玉立刻转身去冰箱拿东西：“下午睡觉，晚上也睡觉。”
岳渊渟上下打量着他：“年轻人有点活力，我们出去玩嘛，我教你骑摩托怎么样？”
“二十七已经不算年轻人了，这个岁数，再过几年工作都该找不到了。”
“那你想过将来该怎么办吗？”
冷玉还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活一天是一天吧，实在干不动又没钱了，就找个桥跳下去，希望尸体能飘进海里。”
岳渊渟和他一起择菜，特地没有挨着他太近：“行，也算个计划。”
冷玉看看他，心头一动：“那你呢？”
“我啊......”岳渊渟笑笑，“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老了以后要是能活成小老头他们这样，其实也挺好’。”
冷玉洗菜的动作逐渐变缓，最后完全停住。
“活成小老头他们这样”，是什么意思？
当时冷玉听见了这句话，但是他没有想太多，只单纯地以为岳渊渟是羡慕他们那种悠闲豁达的生活，而且他紧接着又收到了绳知乐的微信，一打岔就完全忘了这回事。
现在仔细一想，他羡慕的也许是......
冷玉还在愣着，岳渊渟洗完了自己那一盆，又自然地把冷玉跟前的菜拿走接着洗。
老半天冷玉才回过神来，他突然觉得很热，出了厨房把外套脱了扔在床上。
这是岳渊渟送他的那件衣服，他还贴心地买了冷玉平时爱穿的黑色。
冷玉盯着衣服看了一会儿，走到厨房门口，艰难地张嘴：“你......”
“嗯？”岳渊渟没回头。
“你不会是......”冷玉说着扯了扯衣领，这脱了衣服怎么更热了呢，“不会是，同，同......”
岳渊渟把菜捞出来放沥水筐里，擦擦手转身，靠在水池子上笑：“‘同性恋’三个字烫嘴？”
冷玉笑不粗来，完全笑不粗来。
“你真的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是。”
岳渊渟很镇定，承认自己性取向的特殊对他来说就和介绍自己的名字一样，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也完全不必为此感到不安。
他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只有冷玉一头汗。
冷玉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话来说，岳渊渟朝他走了两步：“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活的同性恋。”
“你跟小老头他们......不一样。”冷玉几乎是下意识想后退，但觉得这样会让岳渊渟伤心，所以硬生生克制住了。
好在岳渊渟也没有走得太近，他停在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哪里不一样？”
冷玉说不出来。
“刚认识的时候，我问过你是不是歧视同性恋，当时你的反应比我还淡定，你说关你屁事。”岳渊渟看着他，“现在怎么如临大敌了？”
冷玉叹了口气，出去坐在椅子上：“我没有如临大敌，我就是有点惊讶，因为你看着不像。”
“你额头上都出汗了。”岳渊渟跟出来，“我哪里不像，不够‘娘’？但那是刻板印象，其实往往就是看不出来的，和直男没什么区别。”
冷玉擦擦额头，看了岳渊渟一眼，又慌忙躲开了：“不是，不是‘娘’不‘娘’的问题，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所以，我和小老头他们到底哪里不一样？”岳渊渟缓缓朝他走过来。
冷玉连连摇头，战术后仰，椅子都被他仰得朝后翘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岳渊渟头一回见他慌成这样，就跟看见东北金渐层在雪地里打滚似的，强大和可爱的冲突感更让人着迷，岳渊渟甚至产生了一种能够掌控冷玉的成就感。这种感觉可不得了，像一簇小火苗烧得岳渊渟心痒痒的。
岳渊渟笑得很危险，突然一下凑近：“因为你知道他们都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但我不一定，是不是？”
冷玉瞳孔地震，下一秒翘起的椅子失去平衡，冷玉整个人往后栽去。
岳渊渟眼疾手快地扑过来扶住他的后背，椅子倒了，但冷玉没有摔着。
虽然没摔着吧，但冷玉比摔着的反应还大，屁股着地的一瞬间他连手都没有撑一下，直接凭借腰腿的力量咔的一下弹了起来，连滚带爬跑进厕所，关上了门。
岳渊渟把椅子扶起来，默默下楼回了自己家。
冷玉坐在马桶盖上抱着脑袋，心跳剧烈得有点吵人。
慢慢平复下来之后，他给岳渊渟发了个消息。
-对不起。
他刚才那样的反应太伤人了，好像在躲什么脏东西，冷玉自己也明白。
岳渊渟很快回了个“没关系”。
冷玉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半天，最后把手机放在一边，靠着水箱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