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澄泫然欲泣的神情,就如同沾着露珠的鲜嫩昙花,在被狂风吹打肆虐过后的那般破碎脆弱,令人怜惜。

  别说裴轻淮了,就连何兮这种直男看了都心头酸软,恨不得抱着他安慰一下。

  更何况,他没有原主那狠毒的心肠,做了坏事原本就心虚愧疚,面对他的恳求,更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暗自懊恼片刻,也顾不上要维持什么人设了,何兮一咬牙,脱口而出道:“行吧,看你这么可怜,就今天一晚上。”

  周以澄还愿意让他陪,这也正好说明他果真不记得两人亲过的事了,真是万幸。否则,他现在的状态一定会雪上加霜。

  周以澄含泪望住他:“谢谢你。”

  笨蛋,有什么好谢的,就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何兮心里暗暗咕哝一句,爬上了他的床。

  他才刚躺下,周以澄温热的身体便犹如水草紧紧般缠上他,何兮的整个人霎时间便被他身上蛊人的清香之气包裹住。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香呢?让何兮不由想起一个词,温香软玉。

  ……呸呸呸,想什么呢又!!!

  何兮赶忙将这个莫名绮丽的念头从脑子里驱散,扭动了一下身体,试图将他推开一些。

  “周以澄,你靠得实在太紧了,我不舒服。”

  周以澄抬起原本埋在他肩头的脸,气息微微发颤:“可是我只能这样靠着你,心里才能安稳点。”

  何兮一听他仓惶的声音又心软了,算了算了,现在特殊情况,都已经答应来陪他,就由着他吧。

  何兮闭上眼打算睡觉,周以澄忽然轻声问道:“你的嘴巴怎么了,受伤了吗?”

  何兮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脸转向他,望进他包含着些许关心的黑眸里。

  “哦……”何兮无意识里抬起一只手碰了碰嘴唇的伤处,本来都好很多了,可能是隔得太近才被他看清,他压下心里翻腾起的慌乱,随口就扯了一个谎,“是我吃东西时不小心咬到的。”

  周以澄啊了一声,声音里有些许惊讶:“怎么咬成这样?”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亲就亲了,还用牙齿咬,后知后觉的想起……这还是他的初吻呢!

  他的初吻竟然是跟一个男人!

  周以澄又问:“疼不疼?”

  “废话,当然疼,都出血了。”

  周以澄顿了顿,温声道:“疼一点也好,当长个教训,下次你就学乖了。”

  他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可何兮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只含糊嗯了一声。

  两人这时候脸对着脸,贴得及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何兮眼神无意识下移,刚好看到周以澄柔软的红唇。

  他的唇形姣好,不薄不厚,花瓣一样美丽,嘴角还天然的微微上翘,显得人精致又温柔,可就是这样一张嘴,吻起人来却那样火热粗暴,狂风骤雨一般……

  何兮的脸无法抑制地突然变红了,气息也有些不顺畅。

  他迅速把脸摆正,直愣愣望向天花板。

  本来他都把那晚的场景丢到脑后了,可这时候一看到他的嘴唇,又强行被勾起回忆。

  一勾起回忆,周身的空气好像都暧昧起来,他感觉自己浑身刺挠。

  他这时候无比想跳下床,离周以澄远远的,可是他都答应了,也不忍心留他一个人,只能强行忍下了。

  不看他就行了,不看就不会总是想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周以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盯着他发红的脸和耳朵,乌沉沉的眼瞳里暗潮涌动着。

  他的一只手突然贴在何兮的脸颊上,轻轻摸了摸

  滚热的温度在他掌心散开。

  何兮这时候本来就心思敏感,被他这个动作吓一跳:“你干啥?!”

  “是太热了吗?你的脸好烫,我给你冰一冰。”周以澄很体贴地说。

  “不用了!”何兮触电似的挥开他,“我都在这儿陪着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一听他提睡觉,周以澄表情又痛苦起来,他抓住何兮的手,牵至自己的心口处按住,“你摸摸我的心跳。”

  何兮本能地想挣扎去却没成功,只能被迫用手心触摸他重重起伏的胸口。

  心跳确实很快,而且越跳越快,可能是刚才做噩梦的情绪还没能平复下来。

  周以澄轻声叹息:“你觉得这样,我还能睡吗?”

  “可是我很困啊。”何兮将手抽回来,很苦恼地说。

  “那你陪我聊几分钟吧,几分钟就好,然后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你这人,真是……”算了,送佛送到西,何兮摆烂了,“你想聊什么?”

  “我听人说……黎总监已经被撤职了。”

  何兮身体陡然僵得像铁板,睁大了眼睛,昂了一声。

  周以澄:“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可能是犯了严重的错误吧。”何兮努力维持镇定。

  周以澄颤声道:“其实,那天晚上我们分开后……”

  何兮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怎、怎么了?”

  周以澄咬了咬下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低喃一句道:“算了,你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但何兮还是听到了。

  周以澄勉强笑了笑,轻叹:“没什么,不说这个了,还是聊点别的吧。”

  何兮悄然转动着眼珠朝他瞥了一眼。

  果真是人美心善的主角受啊,自己是受害者,进医院了,噩梦连连,却还在庆幸他没出事。

  他可是帮凶。

  这一晚上何兮被他搞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心绪翻滚间,他一个冲动,道:“不聊了,我给你哼个歌吧,你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睡。”

  周以澄眼底闪过微光,软声道:“好啊。”

  何兮清了清嗓子,哼出一段缓慢好听的旋律。

  “什么歌?”

  “摇篮曲啊。”何兮回了一句,这是他这时候唯一能想到的催眠歌了,虽然是儿童版的。

  “我没听过。”周以澄闷闷地说。

  何兮这才想到,两个世界的歌曲应该都是不一样的。

  周以澄又道:“你能唱吗?我想听你唱。”

  何兮回想了一下歌词第一句就是“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果断拒绝:“我不记得词了。”

  “那你哼吧,我听着。”

  何兮继续哼,然后哼到第二遍的时候,就把自己哄睡着了。

  周以澄微微抬起头来,盯着他红扑扑的脸看了好久,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眼角还未彻底散去的青紫。

  撞得不轻吧,都几天了还没好。

  周以澄将脸埋入他的颈窝,鼻尖微动,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嘴角微扬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摇篮曲奏效,晚上睡得比较安稳,第二天周以澄状态瞧着好多了,他便随着何兮一起去了公司。

  周以澄在座位上坐了还没满半小时,就接了一通电话。

  “喂,裴总你好。”

  虽然他有刻意压低声音,但还是被拉长耳朵的何兮听到了,是裴轻淮找他!

  果然没多时,他就起身离开了。

  一定是去裴轻淮的办公室了,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怎么能不搂搂抱抱安抚一下呢?

  何兮宛如一个吃瓜群众,扭头追随他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很好,你们俩最好再自行追加一场吻戏,好好培养感情。

  总裁办公室,周以澄敲门进入:“裴总。”

  “来了,坐吧。”裴轻淮起身走过来,给了指了指沙发。

  裴轻淮坐在那个长沙发上,周以澄端坐在侧边的短沙发上。

  裴轻淮亲自叫他来,是为了跟他说黎刚的事。

  这是他管理的公司,就在他眼皮下出这样的事,而且周以澄也是之前就认识了,他觉得有必要面对面亲自给他一个交代。

  裴轻淮向他说明了对黎刚的处置,告知了他警方那边的消息,还表示明天高层会议上,他会着重强调敲打作风问题。

  “你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或者需求,可以现在告诉我,或者以后随时联系我。”

  “嗯,您处理的很好,我没什么问题了。”周以澄目光感激地望着他,“谢谢裴总。”

  “你身体好点没?需不需要多休息几天?我打个招呼就行了。”

  “不用。”周以澄摇摇头,“我今天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裴轻淮说着身体朝沙发里靠了靠,他身侧有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小毯子,手碰到后无意识在上面拍了两下。

  周以澄微微偏头,视线落在毯子上,原本微笑的嘴角弧度缓慢消失了。

  “裴总,真是抱歉。”他开口道。

  裴轻淮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不解道:“怎么了?”

  周以澄用手捏了捏自己右脚的脚踝,为难地道:“我的脚伤还没痊愈,刚才走得有点疼,我能不能在这里呆着缓一缓再回去?”

  还以为什么事呢,裴轻淮果断道:“这有什么问题?你在这儿坐着,等觉得好些了在再走。”

  周以澄笑容清浅:“谢谢裴总,裴总你人真好。”

  何兮这个摸鱼闲人从周以澄上楼就开始记时间,竟然过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才见到他回来的身影,比他预料得要久很多。

  我去,这该干的,能干的事儿都干了吧。

  何兮风一样刮到周以澄的工位上,明知故问道:“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裴总找我。”周以澄正色回答,“我们谈的是公事。”

  还公事?谈老公的事还差不多。

  何兮满脸不信。

  周以澄扯了扯他的衣角,扬起脸问:“你今晚回家吗?”

  “不回去。”何兮想都不想就答。

  周以澄满脸失落,眼神都黯淡下来。

  何兮心里暗暗地说,你不是应该找裴轻淮哄你睡觉吗?

  这时,周以澄的手机响起,何兮瞥了眼来电显示,是秦阿姨。

  秦霜。

  “秦阿姨。”周以澄接听了,“什么?项链?哦,没事,你安心,我下班了就回去看看,嗯,好的……拜拜。”

  本来只是随便听一耳朵的何兮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项链?是周凌清留下的那个蓝宝石项链?

  何兮这段时间在周以澄和裴轻淮之间来回打转,忙得都差点忘了这茬儿。

  原主跟乔易天相认的时候,其实是想把项链留下悄悄装回去的,就是怕被周以澄发现起疑,但这是乔易天和周凌清的定情信物,被乔易天拿回去睹物思人去了,原主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东西就一直留在他那里。

  周以澄今晚回去翻柜子,只能翻到空空如也的首饰盒。

  到时候就算他不暴露真相,也一定会引发猜疑。

  总之,就是情况不妙!

  周以澄挂断了电话。他也不知道秦阿姨怎么突然做梦梦见项链丢了,他放的位置很隐蔽,且上了锁,不过为了让她安心,晚上还是回去翻出来看看吧。

  “周以澄!”

  听到何兮唤他,周以澄转过脸,原本站在旁侧的何兮不知何时俯下身来了,手肘撑着桌面,双手托腮冲他直眨眼睛,卷翘的睫毛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

  周以澄凝视着他,唇角牵动:“怎么了?”

  “我刚才说我晚上不回家。”何兮眼神里充满了钢铁般的真挚,“但是,我想带你去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