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成忠带着荼秀逃出郎家后, 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郎家为了逼他回头,禁止全镇的人收留他们,不仅不让郎成忠工作换钱, 也不让人卖他吃的, 只有平日里施舍过的乞丐会偷偷给他们送乞讨来的东西。

  面对如此困境,郎成忠并不气馁,凭着一腔意志照顾着荼秀, 除了会化装成乞丐一起去要饭,还自学医术, 上山去采荼秀需要的药材。

  虽然日子艰苦, 但却是他活得最自由快乐的时光。

  但好景不长, 荼秀伤得实在太重, 即便有药吊着身体也是每况愈下,终于在某次郎成忠出门、阿福也不在的时候, 一个人强撑着身子, 慢慢挪去了郎宅门口。

  荼秀不忍郎成忠众叛亲离、从金贵的少爷流落成乞丐, 反正自己时日无多,想用自己的性命跪求郎家人的原谅。

  “呵, 小杂种临死倒记起廉耻了!要不是你, 我们成忠何至于此!”老夫人因为孙儿的出走已经伤心地瘦了一圈, 看到跪缩在堂前的人, 气得连声辱骂,命人把荼秀锁去了祠堂, 准备召集所有族人围观处决他。

  夜晚, 郎成忠回到家后, 看到荼秀不见了踪影,和阿福跑到街上一通找, 最后从路人口中得知荼秀的下落,急得冲回郎宅,却被下人们奉命拦在大门外不得入内,无奈当街跪在大门外。

  此时的祠堂内,黑压压的门窗全都锁死,只有牌位前的烛火闪烁微弱的光线。

  沈清淮被蒙着眼,绑着跪坐在牌位前的阴影里,烛火照亮他半张没有情绪的脸。

  按老夫人的吩咐,今晚不会有任何人来到祠堂,只有他一人静静等待死期。

  沈清淮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默默等着蜡烛一点一点燃烧,直到夜半三更时,寂静的殿堂内传来细微的门窗开动声,紧接着有脚步声向自己慢慢靠近。

  “咯咯咯咯咯......”

  身后的人压低嗓子发着笑,一面用含混不清的语气念着什么,听不清词但能感受到他言语里极大的兴奋。

  沈清淮装作没有察觉的模样,耳边逐渐传来一些麻绳摩擦声、磨刀声还有剪子喀嚓声。

  “好美的皮相......好美的皮相......”

  声音出现在头顶上方,沈清淮双手做好准备,下一秒数道丝线灵蛇般缠上他的四肢,试探着欲钻入皮下。

  沈清淮猛一睁眼,蒙在眼睛上的布条瞬间化为灰烬,手腕上忽而显出发光玉镯,四肢上的透明丝线顿时被冰封碎裂。

  黑暗中的人一惊,来不及拿东西落荒而逃。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人靠自己挣断了束缚,从地上站了起来,扫视的目光划过祠堂的每一处角落。

  “没有变化,很好。”

  眼前的环境和上辈子记忆重叠,沈清淮步伐平稳地走出宗祠,穿过长廊毫不犹豫往后宅而去。

  一身的溃烂对他没有丝毫影响,甚至于在他行走的同时,这副残破的身躯如皮套一般渐渐裂开剥落,露出沈清淮原本自己的身体。

  随着身体恢复得越多,眼前的景象变得愈发扭曲怪奇,当沈清淮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屋子时,门后骤然出现一道旋涡白光,他迈步走入,整个人在眼前彻底消失。

  另一边,故事仍在继续。

  郎成忠在大门外整整跪了一夜,到天亮之后,大门打开了,一块沾满了血的布衣被甩到了他的面前。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彻底被绝望吞噬:

  “阿秀......死了?”

  ·

  “叮铃铃——”

  铃声响起,这次的铃声是从门内传出来的。

  消失已久的林末忽然出现,他身后跟着秦礼等人,所有人一并走了出来,林末的旁白声随之响起:

  “各位玩家请注意,荼秀在郎家祠堂死亡,剧情至此结束。”

  江珩茫然地愣了一会儿,他双腿已经跪得麻木,在看到眼前这些熟悉的人脸时,咬牙从地上站起。

  陈武立马跑来搀扶他,秦礼等人也恢复了意识,齐刷刷跑下阶梯来到江珩面前。

  不待众人适应,林末自顾自把任务派给众人:

  “可以确定,荼秀在被送入祠堂前仍然活着,凶手就在当晚没离开过郎宅的这五位,和今日不见了行踪的阿福之中,请进行推理找出凶手。”

  林末对众人幽幽一笑:“到日落之前成功推理出凶手,各位才能有机会离开,否则将会和荼秀一起,永远留在1929年的那个长夜。”

  “等等,我有点恍惚......”江珩脑子里一下子装了太多东西,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秦礼对这几日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抄起金刚锤就冲向林末:“你这鸟人!你还我大哥!”

  林末呵呵一笑,左右一转,身形瞬时薄如纸片,一下在眼前消失,秦礼化炁为拳,往四面八方不停打,根本打不中任何东西。

  “你大爷的,它根本就不是林末,真的林末死哪儿去了?!”

  白栩上前拉住他,语速也加快不少:“先冷静,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找林末,得赶紧去祠堂找沈清淮!”

  江珩闻言立马抓住白栩,问道:“清淮真的在祠堂?你们看见他进了祠堂?”

  司铃重重点头:“他进了,我们亲眼看着的。我们那时候想阻止,但是都被控制着,等恢复清醒后就听到他死的消息。但林末说的是荼秀,我不确定清淮他......”

  “行了,咱们在这瞎猜也没用,是死是活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彦禾皱着眉道。

  依他对沈清淮的了解,这么点幻境应该不足以真的杀死他,因此不理解其他人为什么一个个急得跟失了智一样。

  “祠堂在哪儿?!”江珩不顾腿上的伤,拽着秦礼和白栩就往郎宅里跑。

  众人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长廊,直奔郎宅最中心的建筑。

  位于郎宅最中心、最庄严的建筑,是郎家专门开辟出的家祠,只供奉祖上直系三代的牌位,因此是整个郎宅最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也是用以辟除邪恶罪责之地。

  江珩他们赶到时,祠堂朱红的大门紧闭,众人试着开门,但大门纹丝不动。

  “从窗户进去试试?”司铃跑去开窗,然而灰色的墙面上朱窗似铁般无法撼动。

  “都到这时候了,还不用上真家伙!”

  秦礼说着抡起金刚锤砸向窗户,“邦!”的一声响,碰撞出的颤动震裂了他的虎口,连同五脏六腑都被震麻,朱窗却纹丝未动。

  “艹!”

  秦礼捂着手恶狠狠骂了一句,彦禾抱臂在一旁道:“说了别急,这不是拿锤子砸自己的手。”

  “呵,你这会儿倒不装了,之前跟狗似的舔着个脸,现在大哥有难你说风凉话说得比谁都起劲!”秦礼骂骂咧咧道:“再逼逼赖赖,老子打不穿这窗户还打不穿你?!”

  彦禾默默退后。

  秦礼见他动作这么快,指着鼻子嘲笑起来,忽然间一股极强的力量在身边爆发,秦礼吓得连滚带爬往彦禾方向跑。

  “砰!——”

  江珩不知何时催动红梅树,硬生生把朱红大门整个卸了下来,粗壮的红梅树枝拎着大门往空中一扔,大门下落立即将周围的建筑砸了个大洞。

  “呵,你跑得也不慢。”彦禾看着蹲在身边的秦礼道。

  大门被甩飞后,江珩径直冲进了祠堂,其他人也陆续追了进去,一进到大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滩血迹还有四周散落的染血麻绳和尖锐刀具。

  “清淮?!”

  “大哥!”

  “沈清淮——”

  众人没有看到尸体,悬着的心稍放下一些。他们喊了几声沈清淮,祠堂内没有人回应。

  “幸好幸好,没看到人,问题不大。”司铃道。

  “但是大哥他人呢?既然没事,人怎么不见了?”秦礼往四下转了一圈,整个祠堂并不大,也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陈武,过来看看。”江珩把陈武唤了过来,让他在祠堂里看了一圈。

  “有没有看到什么?”江珩皱眉问道。

  陈武摇摇头:“只有很浓的阴气,没有看到沈哥。”

  “阴气哪里最浓,有没有源头?”江珩追问道。

  陈武还是摇头:“四面八方全都是,看不到源头。又或者我们所在的就是源头,类似于暴风眼?”

  白栩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需要我们推断出凶手才能找到沈清淮?”

  闻言,所有人凑过来看着他。

  白栩分析道:“你们想,不论这正常还是不正常,在林末口中我们所在的是剧本杀。据我的了解,情感本的推理相对不难,基本上以还原剧情为主,所以会有非常明确的指向性证据,可能是凶器,也可能是尸体本身。现在荼秀已死,但我们看不到他的尸体,说明这个指向性证据就在他的尸体上,也就是说沈清淮和剧情真相捆绑在一起,只有我们成功推理出真相才能找到他。”

  众人听完他的分析,觉得有道理。

  “行,那咱们仔细找找线索,也别弯弯绕绕了,每个人把昨晚上干了什么都老实交代。”秦礼把地上散落的绳子、剪子都捡起来,整齐摆放在供桌上,方便所有人观看。

  随即所有人面对桌案一字排开,江珩站在他们对面,负责指挥:

  “从这把剪子开始,谁交代谁认领?”

  白栩适时往前一步:“我认领。”

  “昨天晚上,我饰演的郎母夜半被噩梦惊醒,无法入睡,对于把郎成忠害成这样的荼秀越想越恨,于是趁着郎父熟睡,我偷偷拿了缝衣服的剪子找来祠堂,将看守的下人支开,进来后准备拿剪子将荼秀刺死。”

  “你得手了吗?”江珩严肃道,其余人目不转睛盯着他。

  “没有。”白栩摇摇头:“我刚说的是铃声传递给我的剧情,实际上在我支开下人后,有一瞬间操控减弱,我就没有进祠堂,而是悄悄跟着那些下人去到暗处,趁机刺杀了他们,随后我发现,他们并不是人,而是皮影。”

  “那剪子上的血你怎么解释?这把剪子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江珩问道。

  白栩道:“我不清楚,我拿着剪子回到房里后就接着睡了,至于它为什么还是出现在祠堂,我想可能是剧情使然。”

  秦礼适时举手:“报告!我质疑!他可能在说谎。”

  白栩翻了个白眼:“你捣什么乱?我有什么理由说谎?别太入戏。”

  “入戏怎么了,不入戏你怎么推理?”秦礼反怼道。

  白栩冷笑一声:“那行,那我们来好好算算你入戏的时候对老子动了几次手!”

  秦礼顿时理亏,尴尬一笑:“那又不是我的主观意愿,再说江珩挨了我一巴掌也没说什么呢......咳咳,你们要不然趁现在赶紧打我一顿讨回来吧,或者以后我管你多叫几声爹。”

  白栩咬牙切齿道:“这可是你说的,敢躲你就完了。”

  秦礼把脸凑到他跟前,道:“来来来,谁躲谁是狗!”

  司铃拦住两个人:“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秦礼,你刚刚质疑白栩的讲述,展开说说。”

  秦礼立马站直了身体,认真道:“白栩说他是趁我熟睡时溜出去的,但是我醒来行动时他还在我身边,我回来后他也还在,所以他的时间线和我有出入。”

  白栩气到翻白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行动完回来了,你才开始行动的呢?”

  秦礼道:“那也不对啊,我去祠堂的时候那些下人都在,照你的话来说,那些下人皮影不是已经被你咔嚓了么。”

  白栩:“那就是你先我后。”

  秦礼道:“还是不对。”

  白栩道:“哪里不对?”

  秦礼道:“因为我也把那些下人咔嚓了,也发现他们是皮影,我还捡了一块回来呢。”

  “......”

  “那些皮影会刷新吗?”陈武挠了挠头。

  秦礼大方道:“这样,去我们屋里看,我把那块皮影塞在了抽屉里。”

  众人同意,带着凶器一起跟着秦礼去到郎父郎母的房间。

  房间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秦礼和白栩留在旅馆的包莫名出现在了床上。

  秦礼从抽屉里找出皮影给大家看,这下白栩就成了众人的怀疑对象。

  白栩有些混乱地揉了揉太阳穴,辩解道:“第一,作为原身份而言,我们的目标是找到沈清淮,因此我没有理由撒谎阻碍推理;第二,我没有理由害沈清淮;第三,请你们不要把郎母角色的情绪加诸在我白栩的身上。”

  “反对!谁说你没有理由害大哥,你身为白家的代表,难保不会为了灵官度假意投诚,在合适的时机背刺大哥!”秦礼十分投入道。

  “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我们身上都有沈清淮的追踪符,我要是真的偷袭他,他难道不会发现吗?你觉得我打得过他?”白栩无奈气笑。

  “你打不过沈清淮,但未免打不过荼秀啊。”司铃有些动摇。

  “你的意思是沈清淮意识高于荼秀意识,而你们俩的意思是荼秀意识高于沈清淮意识。若真相是前者,完全不必担心沈清淮的安危,若是后者,现在担心也来不及了。”彦禾客观分析道。

  这时,江珩在白栩的背包里找出十余根土属性法器针。

  “这个,你如何解释?”

  江珩把针放在桌上,众人看白栩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土克水,针封脉,你的野心昭然若揭!”

  秦礼举起金刚锤对准他,其余人也站到了白栩对立面,随时准备动手。

  白栩一时百口莫辩,摆烂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些针一根没少,我也没打算用它们。”

  众人一时间陷入僵持。

  白栩虽可疑,但毕竟还不能下定论。

  既然他已经盘问不出什么,江珩转而对秦礼道:“你把你昨晚干的事说清楚。”

  秦礼大方一笑:“昨晚我也睡不着,想着夜长梦多,于是趁着白栩熟睡偷溜了出去,找了根木棍想把荼秀先打个半死再说,然后就是和白栩差不多,在进祠堂前我恢复了一点意识,拎着棍去咔嚓那些皮影了,之后就回屋接着睡。”

  “你也没进祠堂,凶器里没有木棍。”陈武总结道。

  秦礼骄傲仰头:“当然,我可不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是不敢还是不干?”白栩冷言一句。

  “我的包就在这,随你们怎么搜。”秦礼大方把背包拿过来,一骨碌倒了个干净,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们呢?”江珩转向司铃和彦禾。

  司铃道:“我的是毒药,昨晚荼秀被关进祠堂,按道理会有一顿断头饭,我是打算把毒药下在饭菜里给他送去的,但是我没放药放的是白糖,之后也不知道他吃没吃。”

  “你进祠堂了吗?”

  “没有,饭菜是下人们送的。”

  众人半信半疑。

  “走,去她房里找找。”

  司铃带着所有人去到自己房间,和秦礼、白栩一样,她的包也出现在床上。

  司铃取出毒药交给江珩,众人看了一眼,应该是砒霜。

  “你的包可以打开看看么?”

  “......好。”

  随后在司铃的犹豫下,从她的包里搜出另一瓶药物。

  看到药物名字的一刻,江珩眉心狠狠一皱,其他人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司铃红着脸解释道:“这是我家主非要塞给我的!我不得不带着......但我发誓没用过!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和沈清淮待在一起么,他要是真中招了,便宜的是你才对,对我没有丝毫用处。”

  秦礼摇摇头拍着手道:“好好好,感情你们一个个都留着第二手,亏得大哥这么信任你们。”

  江珩情绪复杂,压低声音道:“继续。”

  彦禾叹了口气,开口道:“绳子是我的,奉老夫人的命把人勒死,我没进祠堂,也没得手,情况和白栩类似。”

  “质疑。老夫人都下令召集所有人一起看处决,为什么又让你提前把人勒死?”司铃质疑道。

  彦禾摇摇头:“谁知道呢,那老太婆就是个疯子。”

  “那你没得手后直接回了屋?有没有人能证明你之后没再出门?”司铃道。

  彦禾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有人证明吗?你下毒的时间很早,完事后你又去做了什么?”

  司铃盯着他道:“我就在房里,哪儿也没去。”

  彦禾与她对视:“这么巧,我也是。”

  气氛再次变得凝固。

  陈武打破沉默:“我,还有我江哥。我的目的是跟着戏班一起离开郎云镇,我和荼秀不是亲兄弟,只是孤儿从小一起长大,我背弃了他,所以那天我没在。”

  所有人都没得手,但按照原剧情,部分人又对荼秀造成了伤害。

  到底谁才是真凶?

  “问题在于,我们并不清楚剧情的真正进展和一些细节,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用自己的意识做出了回避和改变。”江珩做了个深呼吸:“我们无法进行推理。”

  “......那怎么办?”

  闹了半天合着是瞎忙活,众人意志有些消沉。

  司铃道:“咱们干脆闯出去,直接一把火烧了这儿,沈清淮看到火光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别闹了司大小姐,放火别把我们也一起烧了。”秦礼垂头丧气道。

  江珩对众人道:“去别的地方再找找线索。”

  所有人分头行动,在郎宅每个角落仔细搜查。

  “陈武,能不能看到什么?”江珩带着陈武一路搜寻。

  陈武立刻跑去楼梯口,一路爬到楼顶,从高处仔细眺望,找了一会儿后,忽然注意到郎宅的某个不寻常的角落:“江哥,那儿!”

  江珩召集了众人,顺着陈武的指示找到一处不起眼的屋子。

  打开门,一股腥酸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众人往里望一眼,居然是一间制作皮影的工具间。

  “哦吼,我们找到皮影刷新点了?”秦礼略带兴奋道。

  众人走进屋子,扫视满屋子的皮和颜料,只觉脊背莫名发寒。

  屋内光线昏暗,行走时带起一股阴冷的风,众人不觉搓了搓手臂。

  “江哥,里面还有空间。”陈武提醒江珩道。

  江珩望了眼木门,红梅树枝随即劈断门上的锁,木门被推开,又是一股极浓的腥臭从里间涌出。

  众人围拢来凑近瞧看,看到里面血红夹杂黄白的场景差一点吐出来。

  “这些......都是什么动物的肉?”

  “废话,你看那桌案上的腿了没有,很明显是人啊!”

  “看那堆衣物,是冲锋衣和登山靴,看起来像是游客的......”

  “这些如果是人,那外面的皮......呕!”

  “这林末是活阎王啊!”

  众人生理不适地退后,把门重新关起来,手忙脚乱跑去外面透气,然而半途中,江珩忽然注意到某个异样,忽然间呵住众人:“都停下!”

  秦礼一个急刹停在原地,身后白栩、司铃、彦禾和陈武一个接一个撞上他后背。

  “看这个影幕。”

  江珩示意众人回头,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在屋子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大型的皮影戏影幕,而影幕上此时正有七个皮影,其中六个在原地不动,还有一个在空余处自主活动。

  陈武最先发现了不对劲:“不对啊,皮影不是粘在影幕上的,它需要人在后面操控,可这几只为什么能自己贴着不掉?”

  江珩道:“这还不是关键所在,关键是,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几只皮影看上去很眼熟。”

  众人离得有些远,暂时有些看不清,陈武默默从彦禾背上下来,其他人登时发出惊呼:“动了动了,它动了!”

  “谁?谁动了?”陈武吓得往江珩身后躲,余光正瞥见影幕上的一只皮影动作和他一模一样:“啊?!!”

  其他人陆续从对方身上下来,眼见着皮影和他们保持着一样的动作,众人顿时毛骨悚然。

  江珩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

  “什么?”

  江珩忽然让陈武站到众人眼前,对他道:“你转个身。”

  陈武不理解但照做,众人看了也没得出所以然。

  “所以呢?”白栩疑惑道。

  “对啊,他怎么了?”秦礼不解。

  江珩道:“如果给你们纸笔,你们能根据陈武现在的形象,画出他的每一面吗?不要求还原度。”

  因为扮演角色的缘故,陈武现在穿着粗布短褂,头发也很凌乱,和平日里的形象不同,虽然看上去不是很美观,但画还是能画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想一想。”秦礼没有纸笔,在脑海里勾勒陈武的样貌。

  “从上往下,翘到天上的毛,瘪着嘴的小脸,衣服、裤子、鞋子,恩......陈武你转过去我看看另一面。”

  “哦......”

  “不是这面,是你的正面。”

  “这样?”

  “这不又转回来了吗,另一面,另......”

  突然间一股电流从左往右穿透所有人的脑海,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秦礼已经彻底说不出话,司铃紧着嗓子弱弱道:“我们好像......只能看到彼此的两面,就像纸一样......”

  “我们有色彩形象,准确来说,是皮影。”

  江珩指了指影幕,影幕上同样有一只皮影用手指着某处。

  “我是皮影?!”

  秦礼捂着自己的脸害怕道:“那我呢?真正的我呢?我那长着一副俊脸一身完美肌肉的身体呢!不——”

  白栩虽然很想翻白眼,但是一想到自己成了只皮影,心也随之一沉。

  “林末说我们推理失败会永远留在这儿,不会指的就是我们作为皮影活在影幕里吧......”司铃皱眉看着影幕,影幕上的皮影们各自捂着脸垂头丧气,然而她注意到有一只皮影脱离大部队,一直在别处走动:

  “那只是谁?沈清淮么?”

  司铃凑近看那只悬浮在六个人上面的皮影:“他好像跟我们不在一个空间,插着兜走路,看起来还挺悠闲的。”

  身后忽然传来江珩的声音:“司小姐。”

  “怎么了?”

  司铃被江珩叫了回去,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

  秦礼道:“怎么着,咱还玩这该死的剧本杀吗?”

  彦禾道:“我认为这剧本太烂,逻辑推理都有问题,纯粹是一个绝望的文盲在故事基础上硬编出来的,根本推断不出谁是凶手。”

  白栩补充道:“谁玩谁傻。”

  众人点头赞同。

  江珩道:“我们已经知道彼此都在皮影的世界,既然是一个不同于现世的世界,我的提议是直接毁了。”

  司铃道:“赞同。但是怎么毁?我们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裂口。”

  江珩道:“放火。”

  司铃挑了挑眉:“说真的?”

  江珩点头:“从祠堂开始,把整张影幕都烧个干净。”

  秦礼有些犹豫道:“等等等,那我们万一也着了?”

  “烧毁一切。”江珩盯着他,目光坚定道:“包括我们。”

  屋内陷入沉默。

  片刻后,六个人出现在祠堂外。

  司铃召出火鞭,独自一人站在牌位前,火蛇缠绕在她周身,隐隐的能看见她扭曲变黑的裙边。

  其他人站在她身后几步位置,排队等着火烧到自己身上,莫名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

  “火烧恶鬼我见过,这火烧自己还是头一回,挺奇妙的。”秦礼有些紧张,话就跟着多起来:“一般来说烧完后或多或少都有味道,肉有肉香,木有木香,咱们烧完是什么味道?”

  “皮的话一般应该和头发类似,烧完都是一股焦味。”白栩道。

  “嗷......你闻到了吗?她已经着了,痛不痛啊......”秦礼不忍直视司铃。

  “没有,皮影没有嗅觉,应该......不疼吧?”白栩的腿有些软,忽然有种往后退的强烈欲望。

  眼看着司铃甩了几鞭子后,祠堂慢慢变成火海,秦礼和白栩忽然被一股大力往前推,避无可避地摔进火里。

  “走!”

  江珩反手拎着陈武冲进火海,彦禾犹豫了几下咬牙跟上。

  火光顿时占据视野,灼浪在天地间不断翻滚,但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意。

  像悬浮在虚空之中,赤红的火焰将时空蚕食成锈斑,随即一点点剥落消散,恍惚间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江珩捂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后才慢慢睁眼看向四周。

  祠堂。

  还是郎家的祠堂。

  只不过眼前的祠堂满是火烧之后的焦黑痕迹,内部原本一切的木质器具都成了灰烬堆在角落,只有灰黑的墙砖支撑着破败的屋顶。

  “陈武?”

  江珩从地上爬起来,回头见其他几人都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装扮,千姿百态地倒在一边,于是一个一个去叫醒。

  白栩和彦禾自己醒了过来,司铃听到动静后也睁开了眼,几人揉着摔痛的部分,茫然地看着四周。

  “咳咳咳......我感觉我肺里全是灰......”陈武从地上起来,一站直就一阵眩晕,不得已撑着膝盖弯腰休息。

  “诶?咱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秦礼皱着眉,拿舌顶腮帮子,侧着脸抚摸自己的下颌线,挤了挤胳膊上的肌肉:“不错不错,老子完美的身体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众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一瞬。

  司铃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眼四周:“看起来这里才是真正的郎宅。”

  白栩道:“所以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的皮影世界吗,林末所有的操控都是利用他手里的铃铛,难道说是在第一声铃声响起之后?”

  “旅馆......对,铃响后整个郎云镇似乎都活了过来。”司铃道。

  “该死的奸商!”秦礼愤愤骂了一句。

  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骂起了林末,正群情激奋时,江珩忽然独自一人离开了祠堂,陈武赶忙提醒众人道:“现在我们出来了,得赶紧找到沈哥。”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秦礼麻利从地上跳起,一行人跟着追出祠堂,但跑出祠堂之后,几人顿时没了目标。

  现实世界里的郎宅比之皮影世界太过惨败,一眼望去都是黑乎乎的几乎没有形状的建筑,空地上杂草也有一人多高,一时间分辨不出东西南北。

  “江哥?江哥?”

  陈武呼唤了江珩几声,众人找不到江珩的踪影正在发愁,但没过一会儿一个身影又茫然地绕了回来。

  “江哥你先别急,咱们一起找很快就能找到的。”陈武把人拉了回来。

  江珩对众人道:“许多房屋都被烧毁了,一眼望到头,只有那间最大的宅子可能有人。”

  “就去那儿找。”

  众人一起穿过被野草占领的长廊,在分不清砖和土的路上绕来绕去,最终走进最大的那处建筑。

  大门将宅子内与外界切割分明,外界尚且还是阴天,门后却是如墓穴一般阴冷黑沉。

  众人不寒而栗,正想起来把大门拿东西抵住,门却“砰”地一声关闭得严丝合缝,所有人纷纷攥紧了拳头。

  “嘘,好像有动静。”江珩示意众人放轻脚步,顺着声音寻去。

  司铃给每人燃了火符,能够照亮左右两人的范围。

  在黑暗里每走一步,只觉有数不清的蛛丝黏在身上,越黏越多,到后来行动都有些受阻。

  江珩领头,带着众人拐过大厅到后面的长廊,越靠近尽头听到的动静越响,直到火光照射到墙壁上映出转角处的阴影轮廓,众人一鼓作气冲了出去,正与一人迎面撞上。

  “清淮!”

  “沈清淮?!”

  “沈哥!”

  “大哥诶!——”

  众人七嘴八舌喊出声,沈清淮攥着皮影的脖子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六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