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淮小心避开红眼村民, 在一排长得差不多的房子里找那座标志性的屋子。

  按理说放合同的那房子比别的看上去要规整精致一些,应该很好找,然而沈清淮找遍了整条街却并没有看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清淮却还在大街上, 周围的红眼村民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开始慢慢往沈清淮的方向围拢,石磨后的二人忍不住探出头, 为他捏一把汗。

  “沈哥已经在街上绕了好久了,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看起来是。”

  沈清淮双眼里满是迷茫, 眉宇间透露着不确定, 江珩和陈武见了都有些坐不住。

  “沈哥, 要不咱也过去看看吧?”

  江珩远远地见沈清淮不知为何一直走到了墙边, 心下按耐不住,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沈清淮靠近墙面, 双眼紧紧盯着一处看。

  在模糊的重影间, 他隐约看到了似乎是大门的轮廓。

  根据记忆估算位置,之前那间屋子的位置就是在着附近, 但他一路找来都没看到, 说明一定有问题。

  于是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息境本身, 果然自己猜得没错。

  在看定大门的轮廓后, 沈清淮抬手推了出去,同时抬起脚往前走。

  江珩和陈武才跑出石磨, 就见沈清淮迎着墙面撞上去, 吓得二人拔腿赶来, 然而在下一秒,沈清淮整个人消失在墙里。

  在穿过厚厚的重影后, 眼前瞬间开阔,干净整洁的院子,和之前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

  沈清淮随即径直走入了屋内。

  神奇的是,屋内居然有光亮。

  他进入有光的屋子,在桌边看到之前翻找出的一堆纸张,先前点燃的蜡烛就放在原来的位置,还在发着光亮,但高度却没有变,仿佛时间停滞。

  两份合同就放在桌上,还是之前二人离开时的样子。

  沈清淮拿起两份合同,检查了下内容后便快速跑出屋,回到院子后,正想穿过大门出去,却在踏入之前,在一堆重影之间,突然出现许多红眼人脸。

  沈清淮赶忙后退回院子里,与此同时,身上的符咒开始消散。

  他不禁喉间一紧,在符咒消失的刹那,重影后的村民根本不受眼前墙面的影响,它们感受到活人的气息,猩红的眼在黑夜里发着荧光,不顾一切冲了进来。

  在它们涌入之后,大门也随之显现,江珩和陈武也看清了具体的情况,赶忙跑去接应。

  这些冲进来的村民里,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破了相,有的衣不蔽体,它们如捕猎的野兽般死死盯着院中的人。

  沈清淮的炁也差不多耗尽,他没有退路,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

  云水镯在手腕上发着微光,沈清淮试着与之建立感应,尝试控制里面的无量水。

  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蓝雾绕上镯身,里面原本缓缓流淌的水,突然间流速加快,变得激荡汹涌,随后渗出镯身,悬浮包围了整个玉镯。

  沈清淮调动了下无量水,立即便有水柱凝成尖刺飞向逼近的红眼村民,刺穿腹部,将其整个人冻在原地。

  沈清淮见了,双眼一亮。

  “沈哥?沈哥!你怎么样啊?!”

  陈武和江珩也暴露了,左右都躲不过,陈武反倒打着嗓子呼喊院子里的人。

  江珩皱紧了眉,眼看着大街上其他红眼村民向二人围了过来,他不得不将天蓬尺握在手中。

  天蓬尺自身蕴含的力量对红眼村民有震慑作用,因而也拖延了一些时间。

  “清淮!”

  江珩想冲进去救人,但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只见大门里不断有冰锥飞出,很快就在红眼村民中破出一条路,沈清淮的身影随之出现。

  “接着!”

  沈清淮将合同团成纸团扔给二人,腾出双手好对付面前的障碍。

  没了炁,但好歹还有些身手,他接着云水镯的加持,打退了扑上来的村民,紧接着踩着墙面跃上半空,翻身落入二人的包围圈。

  江珩接住合同后随手塞进了外套口袋里,拉着陈武和沈清淮会合。

  沈清淮:“。”

  不需要同二人多解释,江珩和陈武就自觉跟上他身后,三个人排成队列,一面对付红眼村民,一面往后山跑。

  大街上被吸引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围成了人山人海。

  沈清淮的云水镯不断凝出冰锥,刺入人群中立刻爆散出无数小尖刺,范围能扫射到五六人,然而却困不住它们多久。

  三人凭借着这一点点的时间差,好不容易冲到了后山处,却发现山脚下聚集的村民人数比刚才的又多了好几倍。

  陈武忍不住骂了一句:“整个王家村才几百个人啊,这些红眼怪物的数量都能抵一个省了!怎么会多出来这么多?!”

  江珩道:“应该是重叠了。”

  沈清淮倒觉得没必要纠结这些,他抬头望了眼宗祠的位置:“问题是,现在整个山脚都被包围了,我们该怎么上去。”

  天蓬尺将围过来的人群挡在光圈之外,那些狰狞的面孔近在咫尺,青白灰的脸上,印堂和眼圈黑如炭,面部肌肉萎缩,尖利的牙上还沾染着肉沫,迎面就是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陈武几乎快吐了,躲在江珩和沈清淮身后眼不见为净。

  沈清淮也皱着眉,看向江珩道:“你的红梅树还能用吗?”

  江珩试着催动了一下,摇摇头:“没有炁,操控不了。”

  沈清淮思忖片刻,道:“如果把我的炁借给你呢?你能用么?”

  江珩想了想,道:“不清楚,可以试试。”

  沈清淮点点头,反正也剩得不多了,与其平白去对付红眼村民,倒不如另找出路。

  于是,江珩把天蓬尺交给了陈武,沈清淮在掌心画符,随手对着江珩摊开。

  不知为何,江珩看着他的动作,莫名想起了故事里舞会上邀人跳舞的王子,而自己则是那个被受宠若惊的穷小子。

  一抹红晕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江珩的脸颊,他顿了顿,抬起手小心地放入沈清淮的掌心。

  江珩的手要比自己的大上一圈,在江珩放上来的一刻,自己的手就被彻底挡住只剩指尖露在外。

  沈清淮收紧手指与他握在一起,感觉到掌心的烫意,沈清淮下意识缩了缩。

  “太紧了吗?”江珩紧张之下以为自己没控制住力道,马上就想松开。

  “没有,刚好。”

  沈清淮握住他不让他离开:“别动,快开始了。”

  江珩艰难地滚了滚喉结,盯着自己的手背。

  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烫,江珩等了一会儿,试着运转体内的炁,然而感受不到丝毫,他无奈道:“这办法不太管用,我没感觉到能用的炁。”

  “其实,”

  沈清淮眨了眨眼,开口道:“我还没开始。”

  江珩张了张嘴,顿时有股热意涌上,目光不由躲闪。

  不用想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有多么红,但好巧不巧,沈清淮还提醒了一句:

  “是你的手烫。”

  “……我知道了。”

  江珩垂了眼,压低了嗓子,听上去还挺委屈。

  沈清淮笑了笑。

  他刚才一直在调动云水镯的力量,想随着炁一起渡给江珩,现在融合地差不多了,渐渐的便有一股力量开始游走。

  江珩热得只觉外套像个贴身蒸笼,自己快被闷熟了,难耐之际,忽然掌心传来一阵凉意。

  一股沁凉的力量渗入了自己的经脉,那力量汩汩流动,似山间的清泉,伴随着轻和的微风,枯竭许久的经脉得到缓释。

  随后,还没等适应多久,江珩体内忽然随之生出了自己的炁,与沈清淮渡来的融合在一起,一股奇妙的感觉充斥满身。

  江珩猛地抬起双眼。

  “感觉怎么样?”

  沈清淮也没有多大把握,见江珩神情一变,他不觉放慢了速度,犹豫着就要松手。

  但江珩却忽然抓紧了他,随即就有股强烈的冲动,动手召出了红梅树。

  在沈清淮和陈武的注视下,那原本随着炁耗尽而变得干枯凋敝的红梅树,在释放的刹那,竟起死回生般快速扎入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参天大树!

  在快速长高的同时,红梅树的根部也变得粗壮,有力地深深扎入土地,牢牢抓紧大地,树冠参天,笼罩出大片树荫。

  树枝上数不清的红梅绽放,鲜艳欲滴,风过吹落轻盈的花瓣,散下漫天芬芳。

  这一瞬,不仅是沈清淮他们看愣了,就连那些红眼村民都停滞了瞬间。

  “成功了?!”陈武激动地喊了出来:“咱们有救了!”

  沈清淮也见之一惊,激动之余却有些疑惑:“但这树看上去,怎么有些不对?”

  江珩抓紧时间,操控着红梅树长出侧枝缠绕成桥,跨过围堵的红眼村民,直接连接到山上,对沈清淮二人道:“快走,红梅树支撑不了多久。”

  二人点点头,毫不犹豫跟上探路的江珩上了树桥。

  红梅树的走势有些陡峭,在攀爬的同时,触摸着红梅树的表面,沈清淮才明白哪里不对。

  手掌下粗糙干硬的树皮,也与原先金属的冷硬触感完全不同。

  “这是真正的树。”

  沈清淮抚着凹凸不平的树桥惊叹道。

  陈武也发现了,这树比之前爬起来要容易许多,在桥上奔跑时鞋底的摩擦力大了不止一倍,鞋底不打滑后速度立刻提上去不少:“是啊沈哥,好神奇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清楚。”

  江珩也觉得意外,刚才在体内生成的炁,既不同于自己金的硬,也不同于沈清淮水的冰凉,是一种坚韧又带着生命的力量。

  “两炁相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在此前从没听说过。”

  沈清淮的声音被埋没在一树的梅香中。

  漫天飘散的梅花,落了沈清淮满身,他脚步忽然顿了顿,眼前的长桥似乎变成了金光环绕的法阵,前面穿着墨绿冲锋衣的江珩,似乎也换上了一身白衣。

  江珩回头等身后的人跟上,见沈清淮不知为何突然放慢了速度,他着急道:

  “清淮?愣着做什么?”

  他让陈武先管自己跑,赶回沈清淮身边,拉过他就赶紧提速。

  沈清淮被带着重新跑了起来,长发随着迎面来的风再次扬起,绸缎般落满花瓣。

  江珩的心砰砰直跳,跑路过程中他不止一次想再试试这股新的力量,然而眼下正是危险的时刻,他应该按捺住自己的好奇保存体力。

  沈清淮的注意力都在飘扬的红梅上,江珩看着他的模样,心下随之一动。

  耳边风声呼啸,沈清淮隐隐听到江珩唤了自己一声,转头看去,就见一只攥紧的手伸到了面前。

  沈清淮疑惑眯起眼,随后,就见那拳头松了开,一大捧鲜艳欲滴的红梅弹出指间,饱满透红的花瓣从指缝钻出,落入沈清淮的手心,红梅覆雪。

  沈清淮的眼中随即出现一片星海。

  江珩把红梅倒入他手中,留下一朵最大最艳的,亲手插入沈清淮的鬓角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