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便是连原先有所怀疑的裴新竹等人, 也将陆秋成认作了细雨斜风先生。

  任陆秋成再如何否认,他们只当他是谦虚,一群人围拢过来, 众星捧月, 将他拢在其中。有的要让他在书上签名,还有的要向他讨教间隔符号的用法和写作手段。

  他们一番动静不小,很快便惊动了府里其他人。

  后花园里, 裴夫人与裴金兰正在湖心亭里领着各家夫人与哥儿小姐喝茶。

  忽而听到有人议论说细雨斜风先生来了,一群小姐哥儿们都炸开了锅。他们几乎都是这本话本子的书迷, 都想要见见这位写出了《偿星债》的风流文人到底是何尊容。

  别说哥儿小姐们好奇了, 各家的夫人们也无有没看过《偿星债》的。许多夫人们虽表面不表, 但实际上也是《偿星债》的书迷。他们对这传说中的神秘作者也很好奇。

  大晋朝民风相对开放, 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

  除了单独相处,像这等大型宴会, 各家的公子小姐们也都可以在一处活动。

  此时裴夫人便遣了下人去找裴新竹, 让他把细雨斜风先生带到湖心亭来, 也给大家都见识见识。

  不一会儿,各家夫人小姐们就看见远处一群少年郎们走了过来。除了眼熟的各家公子, 裴新竹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星眉朗目, 脊背挺的笔直, 穿一袭清雅的长衫, 瞧着竟如修竹一般。右手边挽着一个哥儿,穿一身鸦青绢袍, 瞧着也十分清雅, 还有几分眼熟。

  “那不是林晓寒么?”人群中有世家的小姐忽然说道。

  众人这才纷纷惊觉此人正是林家大房的哥儿林晓寒。

  以前这等宴席, 林晓寒也是时常来参加的。

  但自林大老爷故去以后,他便没再出门。后面听说他被人退了亲, 半年多前便已经被嫁到乡下去了。

  “早前听闻林家大房的哥儿嫁的不好,如此看来竟是谣言。这公子瞧着也是一表人才。”裴夫人远远看了一眼,摇着扇子对身边的宋夫人说道。

  她以前对林晓寒倒也有些印象,只记得有些才气。

  不过林晓寒一个哥儿,自是不可能入她裴家的门,因此也未曾特别留意过。只是隐约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心中还有些唏嘘。

  宋夫人闻言便道:“娶一个哥儿为正妻,此人家中应当没什么家底。不过如此容貌气度,倒也不凡。这林哥儿能嫁给这样的男子,也不算吃亏了。”

  夫人们议论这些的时候,林家二房的林诗月与林嘉宜就坐在下手,心中情绪激荡,宛如擂鼓一般。

  上一次她们在百花巷瞧见陆秋成时天气还冷,他穿着一身臃肿的夹袄,便已经看得出长得不错,但到底是不如今日打扮过后这般气度非凡。

  再加上她们早就听说了陆秋成就是细雨斜风先生,心中对他的感觉又更是复杂。

  特别是林嘉宜,今日不过远远看见,面色便已经红了。

  再看向他旁边的林晓寒,心中的滋味竟百转千回,有如猫抓一般。

  待他们走近了,裴新竹便上前一步,向裴夫人介绍道:“娘,这位是陆兄——陆秋成,在麓山书院读书,就是你要见的人。”

  因着陆秋成咬定不认,裴新竹倒也不再坚持称他细雨斜风先生,而是改口陆兄。

  此时他这般介绍,裴夫人与身边的夫人小姐们便都知道面前的这位是谁了。

  此时众人又是一番惊喜,不由的议论纷纷。

  特别是许多哥儿小姐,哪里想得到写出《偿星债》这等细腻故事的作者竟是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此时陆秋成在她们眼中便带上了一层滤镜,与《偿星债》中的那位文书生的形象重合起来,觉得他也一定是个痴情之人。

  只可惜陆秋成已经娶了妻,不然这等才子便是家中穷些,倒也是个不错的姻亲对象。

  “娘,这是陆兄与陆夫郎带来的伴手礼,瞧着十分有趣。”裴新竹把方才拿到的那些扇子送到裴夫人面前。

  裴夫人让裴金兰打开来看,裴金兰随意拿出一把团扇,便啊了一声,十分惊喜的开口说道:“这不是《偿星债》中,文书生给小千画的扇面么?”

  “我要看看!”

  “我也要看看!”

  ……

  一时间,众家的小姐哥儿们都围拢了过来。

  这样的扇面虽不贵重,但却十分有趣。

  现在正直端午,人人都在用扇。因此各家的哥儿小姐们都十分羡慕,也想要一把这样的扇子,一个个都直勾勾的盯着裴金兰手中的团扇。

  裴夫人见了,便让下人把盒子全部打开,让今日来此宴会的哥儿小姐们把这扇子给分了。

  但林晓寒准备的时候显然只针对了裴家人,一共也只画了十把。

  此时就算男子们不要,把扇子全给在场的的哥儿小姐分了,数量也是不够。

  分扇子的时候,下人们是按照哥儿小姐们的家境来分的。

  一些商户人家虽然有钱,但身份不够。或是没落的世家小姐哥儿们没能分到,面上明显就带着一丝尴尬。

  其中有一位府城巨富之家的哥儿姓刘,叫刘欣雅,在家也是十分得宠的。

  他本就是《偿星债》的铁杆书迷,将《偿星债》所有版本的话本子全都买来收集了,还时常去茶楼听说书人讲故事。

  此时没能分到扇子,竟一下没能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

  裴夫人此时便对着裴金兰咳嗽一声,暗示她去安慰那刘哥儿一番。

  裴金兰今年刚刚及笄,这等场合,作为家主之女,裴金兰自是要出来表现一番的。

  其实若是平时,裴金兰过去把自己手中的这把团扇给了他,便能在各家公子面前彰显自己知府千金的风度,也能在府城的女眷中得到一个有礼有度的美名。

  但她毕竟也只是十六岁的少女,心中对这团扇也喜欢的紧,一时间就不想将它赠给别人。此时便握着这把团扇装傻,眼观鼻鼻观心。整个湖心亭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

  裴新竹见了也是十分头疼,此时也给裴金兰使了一个眼色。

  但裴金兰却转过脸去,偏偏不去看他。

  裴新竹更是生气了,觉得裴金兰不识大体,就要将她拉到一旁去教训。

  林晓寒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解围道:“是我考虑不周。以为只是裴大人的家宴,没料到竟来了这许多人。这扇面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我随手画的罢了。若是各位喜欢,不如便让下人们再去买些空白扇面,我现场在这里给你们画了便是。”

  裴夫人闻言,面上不由的露出赞许之色,对林晓寒也生出一些好感。

  同时又心道:原来这扇面竟然是林哥儿亲自画的,他果然是有一些才气在身上的,与他夫君一起,倒也琴瑟和鸣,格外般配。

  裴金兰听了也十分高兴,她这时才起身把手中这把团扇给了那刘哥儿,同时又使了下人去多买一些空白扇面。

  接着才走到林晓寒身边说道:“原来这些扇面都是你画的,你倒是很有巧思……”瞧着竟是极为亲密的模样。

  在这知府府里,裴金兰作为知府千金本来就是人群的焦点。

  她对林晓寒示好,其他小姐与哥儿便也跟着围拢到了林晓寒身边。

  一时间,林晓寒竟成了这些哥儿小姐们的中心人物。

  林诗月与林嘉宜在一边见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们以前出门的时候,就被林晓寒原身压了一头。好不容易将林晓寒打发到乡下去了,没想到还不到一年就又回来了。

  而且如今林晓寒因为夫君陆秋成可能是细雨斜风先生的缘故,比以前更加的出风头了。

  他们心中恨的厉害,但此时也发作不得,只能跟在一旁干笑着。只是她们在这等宴会中本就比较边缘,现在也更加不受人重视了。

  这时,时间便已经到了午时,下人们已经给老爷们在前厅摆好了宴席,邀请各家公子们一起去吃酒。

  裴新竹听了,便于裴夫人通告了一声,带着这里的男子们一起去了前厅。

  而裴夫人则招了丫鬟把菜肴摆到湖心亭来。各家夫人与剩下的哥儿小姐们,就在湖心亭里吃。

  裴府不愧是知府府上,宴席摆的十分大方。不算前厅,湖心亭里就摆了三桌。

  夫人们坐在一桌,哥儿小姐们则坐在另外两桌。

  林晓寒看了眼,见一桌正好坐七八个人。有八个凉菜、十个热菜,还有瓜果甜羹等点心。上来的菜色都是大晋朝常见的,虽没什么稀罕菜色,但该有的硬菜一样不少。饮的是金银花酿成的蜜露,清热解暑,显然也是用了心思的。

  “林哥儿,你过来与我同坐。”裴金兰热情的把林晓寒拉到自己身边,按在座位上说道:“其实本应当称你陆夫郎。只是之前便一直叫你林哥儿,也习惯了。今日便继续沿用这个称呼,你不会见怪吧?”

  在大晋朝中,只有闺中密友婚后才会这般称呼不变,林晓寒与裴金兰的关系其实没到那个份上。

  但方才林晓寒替裴金兰解围,裴金兰又觉得他颇有才华,对他甚为欣赏,因此便特地给他做面子。

  林晓寒自然却之不恭,毕竟林才是自己的姓。他倒是不想被人称为陆夫郎,仿佛自己没有名字,只是男子的附庸。

  裴金兰这一桌,除了林晓寒以外,坐的都是些官家的小姐哥儿。像林诗月等人,都是坐在另外一桌的。

  此时裴夫人率先动了筷子,众人便开吃起来。

  裴金兰倒了一杯蜜露对林晓寒道:“林哥儿。一年未曾见你出现,之前听到一些传闻,还有些担心。没想到你竟嫁了一个如此风流才子,实在让人欣慰。也不知你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可是如《偿星债》中一样浪漫?”

  林晓寒闻言笑笑,想了想后,便索性边吃边聊。将陆秋成报恩之事美化了一下讲给众人听。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他特地省去了自己在陆家村遇到的那些腌臜事,只夸奖陆秋成对他的好。又说他是认错了恩人,特地去林府求亲,两人阴差阳错之下在一起了,引得众人十分羡慕。

  林嘉宜此时虽坐在另外一桌,但也竖着耳朵听着。

  听到林晓寒提到陆秋成认错信物白玉兰花玉牌时,心中忽然一跳。

  他猛地想起,当时林家二房接管了林家事务,冯氏从林家大房里收刮了不少财物。

  其中有一块玉牌,林晓寒及笄之前经常佩戴,后面被冯氏赏给了自己,便与林晓寒提到的那块白玉兰花玉牌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