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彻底检查完尸体, 半蹲着从地上站起来,面色沉重道:“我们现在所有的猜想都没有依据,你不要轻举妄动。”

  游风间现在不只想轻举妄动, 还想直接发动异能炸掉这个副本,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伶舟看着他面上恍若凝上一层霜雪, 满是森森的冷意, 就要向外冲出去, 连忙赶去拉住他,“你要出去?”

  焦躁的游风间, 并没有像菜市场缺斤少两被发现的卖猪肉大叔一样暴跳如雷,他愈发急, 便也愈发冷淡, 只有语气能听出他的烦躁与不耐,“你不要管。”

  伶舟没有听他的话, 握着他手腕的手愈发用力, 像是生怕对方在他不注意的情况下溜走,“外面很危险,你不要出去。”

  游风间冷着脸,将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 冷若霜雪的脸上突兀地盛开一抹笑意, “我能应对, 伶舟,我说过了,你从来都不了解我。”

  伶舟像是吃馒头被噎住,又如鱼刺卡住, 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如鲠在喉, 吐不出来,只能勉强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渐渐远去,抽出门阀,彻底走出去,离开他的视线。

  游风间手里握着撬棍,想着是先杀光npc还是直接干掉boss,眼前就突然蹦出来一个不识时务的小虾米怪。

  小虾米怪应该就是刚才大晚上扮成程晓诱骗宋九黎的家伙,有点脑子,但显然对方游风间还不够。

  看见游风间出来,它没有逃跑,而是冲上来,像看到大餐一般狂热,想将猎物拆骨吞吃。

  殊不知自以为是猎人的家伙,才是“猎物”眼中真正的猎物。

  游风间目露寒光,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朝它摆手,“来。”

  虾米怪兴冲冲地跑过来,在靠近时张开大嘴,准备一口吞食美食,却不幸被撬棍一棒子打中脑袋,血浆飞溅,圆圆的脑袋像破开的西瓜,四分五裂。

  游风间面无表情地收棍,四扫周围躲在黑暗中隐秘的视线,冷声道:“既然想来,就一起上吧。”

  四周顿时闪出很多黑影,黑影逐渐成型,变换成各不相同奇形怪状的怪物,犄角、触手、血盆大口,纷纷朝着游风间冲过来。

  危险愈发迫近,游风间却闭上了眼,感受风的轨迹,在第一个怪物即将用爪子划开他脆弱的皮肤时,他猛得睁开眼睛,轻声道:“风刃。”

  眼前的怪物瞬间被切割成数块,鲜血飞溅,它死前眼中还残留着不可置信,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小的一个人类,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轻易杀死了它。

  游风间的动作没有因此停止,而是挥舞着手里的撬棍,顶端明明只有一点锐利楔形工作端头,除此之外空空如也,却仿佛安装着死神的镰刀,一棍又一棍收割怪物的性命。

  他没有任何技法,只是单纯地劈、砍、刺,像街边小混混打群架般没有章法,但身法却是干净利落,像是在雨中跳华尔兹,优雅从容,怪物在他身边一个又一个倒下,他身上滴血不染。

  砍杀小怪容易,眼前这个长着五只眼珠子的家伙倒是有些棘手,比较难缠,因为身体过于柔软,而撬棍的楔形工作端头到底不如刀剑那般锋利,难以戳进它的身体。

  屋漏偏逢连夜雨,挡在他前面的怪物难以攻破,周遭的虾米怪趁虚而出,从背后狠狠偷袭,游风间分身乏术,正准备舍弃前方防御先杀偷袭的虾米怪,一道箭光闪过,飞出正好刺中偷袭的虾米怪,将它死死地钉在地上。

  虾米怪挣扎了一会儿,躺在地上,一缕黑烟冒出,它彻底变成一堆白骨。

  游风间一边抵挡前面难缠的怪,一边分出心神,看向射出箭的人。

  伶舟迎风而立,夜风吹动他的白色衬衫,猎猎作响。他手里握着把琉璃长弓,他手中没有箭矢,只是轻描淡写地拉动弓弦,一道流光便迅速飞出,再次射死一只虾米怪。

  他射箭的动作不算快,但效率却极高,说是百发百中不为过,当周围的小怪被射杀的差不多时,他终于举起弓箭,对准和游风间战斗的大怪。

  大怪身体柔软

  得不像话,伶舟连连射出好几发箭,都被它给轻易反弹回来。

  游风间拖住大怪的行动,突然大喊道:“射它的眼睛!”

  伶舟握了握弓箭,看着这浑圆的一坨,像是黑芝麻丸子,眼睛多得一比,上面有五只,下面有五只,后面还有五只,一时无奈,“这得射到手断掉才行。”

  眼睛再多也得射,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伶舟再次拉弓搭弦,但这次不再是出现一根箭矢,而是整整五根。

  伶舟有些紧张,手心不由得出汗,这是他第一次同时射出五根箭,要是瞄准失误射到游风间身上,他一定会死。

  但别无他法,游风间的体力渐渐落于下风,如果悠闲地一根一根射箭,一定是游风间先一步被拖死。

  想到这里,伶舟目光闪过一抹坚定,他的步伐轻柔,一步步朝着多眼睛大怪靠近,他手极其稳当,没有因为移动而有丝毫的偏差,他在行进中,将五发箭齐齐射出!

  细长的光箭在黑夜中闪着细碎的流光,美得像是一片黑暗中盛开的烟火。箭矢凛冽向前,划破夜空,直线朝着大怪射去,五发正中大怪眼睛!

  伶舟趁热打铁,再次射出五支箭矢,再次全部正中。

  怪物被射瞎五对眼睛,只余下最后五只,血条骤降,它很快陷入癫狂状态,攻势愈发猛烈,像是狂风骤雨袭来。

  伶舟还想拉弓搭弦,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眉头微皱,面色苍白,脸上有隐忍之色:已经到极限了么?

  他抬头,看先进入狂暴状态的多眼怪,咬咬牙手搭在弓弦上。

  游风间握着撬棍,突然回头对着伶舟大声喊道:“现在交给我吧!”

  伶舟微怔,手不由得放松下来,因为手没有力气,琉璃弓箭掉落在地上。

  风吹拂过,游风间嘴角挑起一抹邪肆的笑容,露出的眼睛里金色流光闪过。

  怪物至少有五米大,对于游风间来说可以说是庞然大物,可他仰着头盯着怪物,更像是神居高临下的藐视。

  游风间放下手里的撬棍,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剑,一把真正的剑。

  剑是通体的黑色,在夜色下几乎融为一体,但剑锋是锐利的,银白的,像一泓清冷的月光,照在沉寂的夜空中。繁复的金色铭文加持,多了几分神秘古朴的意味。

  游风间举起剑,双手掐诀。

  伶舟在远处看不清楚他完整的手势,只能大致判断出与他们的道术结印手法不太一样。

  手法当然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些繁复的手势是游风间自己瞎想的,毫无章法。

  他其实可以直接催动剑进行击杀,但不掐诀就可以驱动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能做到的,哪怕是绝世天才。

  为了不引起伶舟怀疑,表现得稍微平庸些,游风间这才装模作样地胡乱比划了两下。

  不得不说装弱挺难的,在怪物随时可能一击将游风间头盖骨戳穿的危机情况下,他想的居然是下一个结印动作该怎么编。

  瞅着时机差不多到了,再装模作样下去,头就真的要像西瓜一样被敲烂了。

  游风间手指轻轻按压在剑的剑锋旁,划出一条血红的口子,鲜血涌注,成一条血线,他轻呵一声,“诸天神佛,九幽冥灵,听我号令,以我之血,一剑诛邪!”

  长剑猛地飞出去,飞到空中发出一阵白光,黑色长剑瞬间化为九把分身,朝着多眼怪破空而去!

  具体的情景伶舟没有再看见,眼睛被一阵白光笼罩,他只能闭上眼,再次睁开时,黑色长剑没有了,多眼怪也化为虚无,仿佛没有存在过。

  伶舟不由得苦笑:原来就算自己不帮忙,对方也能轻易解决。

  对方的阴力已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了,自己好像……真的要追赶不上对方了。

  伶舟除了考试完之后的放空,难得有一丝迷茫。

  他十五岁就能画出绝品符咒,十六岁驱动老一辈都难使用的琉璃绝弦弓。谌剑锋曾经说他是这一辈最有天赋的天师,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就连其他人也说他是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虽然当时他没有太放在心上,但到底年纪轻,有着少年人的骄傲,不以此为荣拿到嘴巴说道,但心里还是为之开心的。

  毕竟谁不想当天才呢?

  可是有一天,一个横空出世的千年难得一遇的绝顶天才,一出招就将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难过自己丢掉第一的名头,毕竟这个东西一文不值,只能用来满足不足道也的虚荣心。

  他真正害怕的是,自己哪怕再努力,差距也只会越来越大,直到以自己的的能力再无法靠近游风间,直到彻底失去与他并肩而行的资格。

  夜晚的风吹起他微凉的发丝,伶舟看着茫茫夜色,光线消失,他仿佛置身一片虚无的梦境,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游风间强制出手,打破了他将自己封起来的梦境,“回神,再不说话,就在你耳边念清心咒了。”

  伶舟如梦初醒,勉强地微笑道:“谢谢你,不过我并不太需要。”

  少年总是心思敏锐,游风间察觉到对方情绪的异常,“怎么这个样子,被我帅傻了?”

  伶舟摇头,“没有,倒是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冲出门?”

  游风间轻笑,“和你一样犯傻了。”

  头脑被愤怒和猜疑充满,不安焦躁席卷全身,做了不合理的事情。

  明明他再清楚里世界的时间流速代换了,哪怕在里世界待上三年,现实世界可能最多也才流动三天,但他却像傻子一样发疯想出去,还胡乱开大杀了一通。

  真是关心则乱。

  游风间搭上伶舟肩膀,压低音量道:“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一下,如果和我有关,那就更应该说了,当然我不会帮你排解,可能还会因为你的少年心事嘲笑你。”

  伶舟面色一言难尽,“你这样……我也不敢说。”

  哪有人让别人倾诉心事,还理直气壮说要嘲笑一番的?

  不得不说,太恶劣了。

  游风间打了一通,浑身都酸痛,胳膊几乎抬不起来了,他有些后悔刚才召唤了黑白剑,拿大炮轰蚊子,导致精神力损耗过度,疲累至极。

  他将头压在伶舟肩膀上,因为对方的头发丝垂下来,正好落在伶舟颈间,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拂过,他有些不自在地偏偏头,就听见对方在他耳边道:“别动,让我靠一靠。”

  伶舟面上一热,像是蒸包子一样极速升温,但身体却僵硬得不敢动,像一具被绷带裹住的千年木乃伊。

  耳边传来那人的低笑,酥酥麻麻的,“真听话啊,小伶舟。”

  伶舟喉头一滚,突然觉得有些干渴,不能进房间喝水,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对方,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像是从世纪初到世纪终了,又仿佛过得很慢,如一根羽毛从天边坠落到地面,拂起微弱的一点尘埃。

  他听见游风间在他耳边叹气,“伶舟,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呢。”

  伶舟嗓子像堵了块棉花,不知道怎么答,就听见对方又道:“我知道你担心无法追上我,但是没关系。”

  因他这一句话,伶舟因为实力差距略微失落的心突然沉静下来,他保持沉默,等着游风间来长篇大论灌鸡汤。

  哪知就听见肩膀上这糟心玩意儿突然换了个语气,吊儿郎当道:“毕竟我可是接近神一般的存在,你追不上也合理,就老老实实臣服在我身下,看着我帅气的身姿吧。”

  伶舟:“……”

  之前的伤春悲秋,仿佛都喂给了狗。

  *

  天色大亮,宋九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瞧见房间里除他已经没有人影了,只有被解剖的畸形种“玉体”横陈,裸着皮和他坦然相对。

  宋九黎生理不适地干呕两句,下意识暗骂一句谁这么变|态把怪物尸体搞成这样,但想到之前房间里住的两尊大佛,心里又默默地想把那

  句话收回去。

  他开始四处找寻两位大佬的身影,结果都没找见人,只有程晓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和他四目相对。

  宋九黎想起昨晚上的经历,心里有些心虚,下意识道:“早上好,昨晚睡得好么?”

  程晓点点头,“还行,你有看见游风间么?”

  横在危险面前的,是对八卦的好奇,宋九黎嘿嘿一笑,略显猥琐道:“没看见大佬,你找他什么事情?或许我可以代为转告。”

  对方没有奇怪他对游风间的称呼,只是摇摇头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就是想见他。”

  宋九黎故意唏嘘一声,心说大早上就吃饱了,好大一口柠檬,酸死了。

  被念叨的当事人和伶舟,手里抱着豆浆油条姗姗来迟,“在说什么?”

  宋九黎开心地接过来,毫不见外地拆开油条包装袋开始啃,嘴巴含糊不清道:“大佬你们去哪了?”

  伶舟神色平常道:“跑去十公里外买早餐。”

  宋九黎肃然起敬,“太牛了啊班长,不过不可以让村民帮忙准备么?毕竟他们收了那么多钱。”

  伶舟可疑地沉默一瞬,“他们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宋九黎突然愣住,停下吃油条的动作,有些错愕道:“这……是什么意思?”

  游风间也面无表情道:“意思就是,他们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