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去法院的路上,颜顾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陈景泽却提心吊胆,时刻关注着颜顾的变化。
颜顾把手放在大腿上,放松状态下微微曲着。陈景泽悄悄伸出食指勾住颜顾的无名指,见颜顾没有反应,陈景泽便将整只手覆盖在颜顾的手背上。
车停的刹那,颜顾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
颜顾走在前头,陈景泽快步跟上,强硬的牵着颜顾,颜顾没有拒绝。
法院仍然庄严神圣,似有神秘的术法,吞噬着每一场闹剧。
越是接近法院,颜顾内里的罪恶感愈加明显。他不自在地挣脱出陈景泽的手掌。
手掌心空落落的,陈景泽黯然神伤握着拳头。
颜顾看着陈景泽,眼睛犹如盈满微波粼粼的春水,“我想坐原告席,你能坐在旁听席上面吗?”
“可以吗?”陈景泽担忧道:“我是说……”
“别担心,有律师。”
陈景泽勉强答应了,并嘱托律师不用给对方争辩的机会,辩护词务必一针见血。
魏鑫被人带上来,从前的风采卓然不复存在,他四处张望,像在寻找什么,他目光掠过伤心的母亲,落在旁听席上,陈景泽的位置。可那人看着原告席,满眼都是别人的模样。
颜书四十六箱泛黄的草稿纸用私人飞机运回国内,经过调查得知这些有用的证据被魏鑫藏在了暗黑的地下室。每张草稿纸上都写上了日期和颜书的名字,演绎了腺体解除标记研究成果的一步步成熟。
陈景泽动用关系,请了颜书和魏鑫在国外日常接触过的人到法庭上作证。其中有两位最重要的人物。
一位是颜书帮助过的解除腺体标记的omega。omega说自从做过手术后,颜书每天都会询问他的身体感受和心态情况,以及检查腺体的变化。
另一位是魏鑫在国外曾经的金主。正是因为金主的协助下,魏鑫才会成功。
额外的罪名是教唆罪。魏鑫与朱夏通信期间,诉说他与陈景泽时多么恩爱,说他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颜顾的错,多次在信中暗示陈景泽可以帮他出狱。
经过判决,决定在二十年有期徒刑的基础上给魏鑫再加上五年。
魏鑫不在歇斯底里的请求见陈景泽一面,而是请求能否与颜顾谈谈。
陈景泽是不愿意的,魏鑫这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他怕颜顾真的听了进去,更怕颜顾会因此而疏远自己。
颜顾却挺想和魏鑫见一面。
陈景泽只好同意,在颜顾进去会见室之前,陈景泽语重心长:“魏鑫说什么都不要信,他谎话连篇。”
“知道了。”颜顾对这些不是很上心,他看了一圈没找到林助,“林助在哪?”
“……”陈景泽道:“你找他做什么?他这会应该在公司上班。”
一说完,林助就出现了,“颜少爷,我来了。”
颜顾走到林助面前,林助手上有个黑色小盒子,类似于戒指盒。
“这个就是吗?”颜顾问。
“是的。”林助将盒子交给颜顾,“祝你好运,颜少爷。”
颜顾经过陈景泽时,不给陈景泽问话的机会,说了一句:“我进去了。”就进了会见室。
陈景泽凝视着林助。
林助微笑面对。
“你从什么时候起?没有将颜顾相关的所有事情告诉我。”
“总裁,就刚刚那件事。”
“那个盒子是什么?”
“一个装着硫酸的小玩意。”
“……不怕我扣你工资吗?”
“扣就扣了,我也没办法。”
陈景泽双手抱胸,望着颜顾离开的方向沉思片刻,“放心,不扣你工资。”
*
在魏鑫充满恨意的注视下,颜顾从容的坐在魏鑫对面,把手上的小盒子放在桌面上。
外形真的很像戒指盒,魏鑫看到后嗤笑道:“景泽向你求婚了,跟我炫耀?”
“有话快说。”颜顾嘴唇抿着,颇有些不耐烦。
“景泽以前对我很好很好,他绅士,尊重我,他体贴,观察到我细小的情绪变化……你看我现在什么下场。我是想说,他迟早有一天也会厌倦你。”
颜顾摸着戒指盒,神情哀伤,“或许吧,可是为什么我求他让你无期徒刑,他怎么都不愿意呢?还让我把这个东西一定要交给你。”
“我觉得他把我当傻子了,那么明显的戒指盒,他偏偏说不是,我刨根问底,他还吼我。”
“你说他处处留情,我以后该怎么呢?”
魏鑫死死盯着戒指盒。
颜顾站起身,“我任务完成,先走了。”
颜顾一离开,魏鑫立刻来到对面坐下。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戒指盒,又迫不及待的打开,里面高浓度的硫酸倾泻而出,落在魏鑫的手上,魏鑫不可置信的痛苦呐喊:“啊!颜顾!”
高浓度的腐蚀性烧毁后期不容易恢复,日常生活都要用到手,颜顾希望魏鑫看到丑陋的双手时能想起他的叔叔,他要让魏鑫永远记得这份痛苦,永远不能释怀。
*
颜书留给颜顾的财产里有一套房,是颜书去国外之前在国内居住的房子。
颜顾想将四十六箱稿纸搬到那里。
四十六箱稿纸装在货车里运到房子门外。陈景泽让几位下属一起把箱子搬到屋里。
颜顾制止道:“我想自己搬。”
那么多箱,搬完得多累啊,陈景泽自然是不同意的,他当颜顾是在耍性子,他把颜顾拉到自己身边,捏了捏颜顾的耳朵,“别闹了,听话。”
“我没闹。”颜顾认真道:“你让他们都回去,我自己一个人搬,搬完我就回去找你。”
颜顾抬手拖住箱子底下正要把箱子抱在怀里。
陈景泽说:“那我和你一起搬。”
不知是不是搬箱子使劲的原因,还是别的,颜顾脸比较红,他放下箱子,第一次对陈景泽吼道:“说了让我自己搬!”
陈景泽双手停在箱子上面,他愣了许久,而后默默地退在一旁。
陈景泽就像庙里凶狠的佛像杵在原地,他看着颜顾一箱一箱的搬,最后怕自己不忍心,跑去车里待着。
太阳逐渐下山,照射在挡风玻璃,金灿灿的。陈景抬头看着欧式风格的楼房,颜顾搬完纸箱之后就没出来了,陈景泽打开地图,寻找附近的饭店,给颜顾发了信息,随后开车去买饭。
买饭回来,陈景泽看了一眼手机,颜顾还是没有回他信息。
他提着饭盒在门外等待。
颜顾将箱子安置好,在屋里逛了一下。客厅、卧室、桌上、墙上的相册,有颜书和父亲的,有爷爷和奶奶的,有父母亲和颜书的,有自己和颜书踢足球的,有自己上幼儿园时期的……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他记得小时候和颜书一起玩足球,他当守门员,颜书是个较劲的,他一次都没能挡住足球,最后他玩急眼哭鼻子了,颜书捧着满手的大白兔奶糖和好。
世上最后一位亲人,就在他眼前,明明可以抓住的,可他却错过了,终是阴阳两隔。
他红着眼出来的时候发现陈景泽还在门外,他又折回去,从后门走了。
陈景泽从黄昏等到天黑,直到孙玉发了语音通话。
“陈老板吗?我们老板他喝多了,你快来接他。”
陈景泽按着孙玉发的地址导航,火速赶到目的地。
颜顾从后门溜走,跑到孙玉和孙洁家里买酒喝,一喝就停不下来,直到醉醺醺的神志不清。
“老板,陈先生来接你了,你抬头看看。”
颜顾双手捧着脸,两腮绯红,看向来人,眉眼弯弯:“陈景泽。”
颜顾张开双臂,露出柔软的肚皮,“抱我回家吧。”
面对这样毫无防备又可爱的颜顾,陈景泽的怒气消去了大半。
他拖住颜顾的屁股抱上来,颜顾两只脚夹住他的腰,头歪在他的肩上。
颜顾的双手毫无章法的揉搓着陈景泽的脸,发出感叹:“啊~你长得好好看啊。”
陈景泽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想到了什么,嘴唇抿成一条线,“你只喜欢我的脸吗?”
颜顾握住陈景泽的耳朵,趴在陈景泽颈肩。
走到车边,陈景泽让颜顾下来,他要开车门,颜顾却双腿用力夹住陈景泽,紧紧抱着他。
浸泡在醉意里的呢喃像是在撒娇。
“不要开车,喜欢走路。”
陈景泽一手托着颜顾,腾出一边手开了车门,颜顾死活不肯下来,像个狗皮药膏贴在陈景泽身上。
“……不想坐车。”
陈景泽抚摸颜顾的后背,无奈道:“好,我不开车。”
路灯下的街边,陈景泽抱着颜顾慢慢走着。
颜顾开心的荡着双腿。
“那么开心?”
颜顾又发酒疯摩擦陈景泽的脸,“好看的人。”
浓眉拧在一起,陈景泽再次发问:“真的只喜欢我的脸吗?”
那他是不是应该庆幸颜顾还喜欢他的脸。
不知道醉酒的颜顾有没有听进去,他没有回答,而是唤着:“陈景泽……”
“我在。”
“陈景泽……”
“嗯。”
“陈景泽……”
“在。”
心里有一个疙瘩,割不掉的。
一辈子不可能了。
身后有一辆汽车摁响鸣笛喇叭,“滴滴滴……”
“走之前,我会和你好好过日子。”
落在陈景泽耳边,他只听到颜顾的后半句。
“我会和你好好过日子。”
陈景泽愣在原地。
“真的吗?”陈景泽激动道。而后轻轻放下颜顾,他捧着颜顾泛红的脸,“你再认真说一遍。”
颜顾微醺莹莹的眼光中留有一丝清明,他伸出两只手抓着陈景泽的耳朵,让陈景泽俯下身,他踮起脚尖,吻住上对方的脸颊。
陈景泽追逐柔软的温热,他们在昏黄的灯光下接吻。
似在宣示他们余生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