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联赛就在离顺天不远的真定府举行,因为此前两届都在外地,导致京中条件和时间不允许的百姓有两年没看过球赛了。这次就在京城附近,很值得买票去看看,顺便还能全家游玩一番,因此可以想见这次的球赛会有多火爆。

  听说上皇今年也会去呢。

  皇庄中,文烁听到老父亲要去真定看比赛,不由得羡慕极了,“父皇,您现在可真洒脱。”

  他倒是想跑,奈何朝中诸事繁杂。

  上皇哼了一声,眼角露出一丝得意:“不单是我,你母亲也要一起的。”

  “母后也去?”文烁诧异,末了迟疑道:“虽真定离这边不远,但舟车劳顿,且母后向来少出远门,是否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她现在说不得比我还腿脚有力呢。”太上皇酸溜溜的:“你母后被元卓教了几分打羽毛球的招式,现在愈发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可把她厉害得不行。”

  老皇帝忿忿不平,明明是自己先学会羽毛球的,以前老婆子哪能在他手里抗住一回合?谁知这人暗戳戳的找元卓私下补课。也不知元卓那臭小子怎么教的,老婆子水平突飞猛进,如今可以说打遍天下(老年人)无敌手。

  文烁品了品其中的酸意,挑眉:“这么说父皇您现在赢不过母后?”

  “我那是让她!哼!”太上皇傲娇的扭头,“谁还跟她玩真的?赢了也要被说胜之不武。”

  待朕学了新招式的!

  太后此前在外面溜达消食儿,走进来就听到老皇帝这番大言不惭的嚷叫,取笑道:“原来平日是上皇让我?看把你委屈的,下回我先让你两分好了。”

  太上皇:“……”

  “你可别后悔。”

  “当谁都是你那样的呢。”

  “……唯女子……”老皇帝嘟嘟囔囔的表达不满。

  文烁旁观老两口你来我往斗嘴,不由得嗤嗤笑起来。对父皇卸任后的状态他设想过许多种,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平淡幸福的模样。

  他想着想着心酸起来,父皇的‘岁月静好’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儿子在为他‘负重前行’啊。

  希望未来的太子给力些。

  这时太后对他道:“正好烁儿来了,你与英儿说叫她安心养胎,母后最多月余便回来了,到时候回宫照看她生孙子。”

  文烁含笑点头:“宫里照料她的人多,母后不必担心。倒是您可要多带些伺候的,出去别离了人。”

  他想了想到底不放心,说:“不若儿子叫长青陪您二位去?”

  “喊他做什么?”太上皇挥手:“我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忙着,莫耽搁了正事,有禁卫跟着就行了。”

  他坚持不要文烁也不好强求,想着到时多点些禁卫预备着。

  说了一会儿话,太上皇状若随口问:“元卓前些日子去了大同?”

  “唔。”文烁点头,解释道:“大同食盐合作社那边有些事情要办,他同原玉过去处理。”

  经过两年多的发酵,合作社如今在整个食盐买卖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官方大开方便之门,合作社从运粮到支盐每一个流程都走得高效快速,如此资金回流快,韩、花等合作社的成员都挣到了钱。

  这就是小盐商们理想的生意模式啊,合作社一时吃香起来。

  这次便是有许多盐商申请加入合作社,林隽被指派前去考察。

  上皇叹了声,看向文烁:“盐引的事快解决了罢?”

  “托父皇和联赛的福,如今大部分盐引都已回收回来。剩下的些许盐引市场上也消化得了,明年咱们便不用再卖球赛承办权了。”也不用再给别人分钱啦,真好。

  “你小子寒碜我呢。”上皇哼道:“不老实,我看你私底下没少抱怨给我擦、那什么罢?”

  文烁无辜摇头,他可没傻到明着说出来。他笑道:“怎的不是托您的福?您帮我稳住了东平郡王等人,又有您给联赛背书,我们才能这么顺利的推进回收盐引诸事啊。”

  “而合作社那边梳理了盐务,交到边疆的粮好、盐场收上来的税也足量,儿子总算松了口气。我准备接下来按照几大盐产区再办几个合作社,进一步理清盐法,说不得到时还有事情要劳烦您呢。”

  这话说得诚恳,上皇默了片刻,别别扭扭道:“当初朕……没理顺的老大难在你手中这么快就得以解决,虽有文卓主意好的缘故,但你们君臣相得齐心协力才是这事最终落成的主因,你做得不错。”

  “江山交到你手上是朕当初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就是看到文烁将桩桩件件都办得妥当漂亮,老皇帝任凭别人怎样挑拨上眼药他都一副无心恋权的意思,让苦哈哈陪他打球的别有用心的人差点气出老血。

  老皇帝突如其来的认同叫文烁一怔,心里酸酸软软的。

  这一刻再多的辛苦都不算什么,再没有比来自前任皇帝的夸赞叫他心情飞扬的了。

  他眯起眼睛笑道:“也是咱们父子相得的缘故。”

  “……”太上皇轻嗤:“没那双好眼睛就别学元卓好吗?”

  文烁:“……”这个老父亲不能要了!你去做元卓的爹吧!

  被文烁搅得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上皇索性开门见山:“元卓辛苦一遭,合该松快些。正好大同回来经过真定,我看便叫他与我们一起看完比赛再回来罢。”

  “哦,原玉那小子要没事也过来嘛。”

  文烁没想到老父亲打的是这个主意,无语道:“朝里离不得他——”

  “什么话!元卓现在连个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哪个朝廷离不得他?”

  “……是儿子离不得他。”

  上皇轻哼一声。

  顶着老父亲不满的神情,文烁咬牙:“最多陪您五天。”

  “小器。“上皇嘁了声,到底答应了。

  是以林隽了结大同的事正准备打道回府就收到上皇和文烁两个的信,文烁通篇都是“陪上皇转个三五天就快回来朝中离不得你”的心酸,而上皇则满纸“不孝子给你放了十天半月的假走走走陪我们老两口看球赛去啊”的欢欣,叫林隽摸不着头脑。

  咋还说的不一样呢?我到底听谁的?

  先去真定看看罢。

  林隽辞别韩年和花榆,同原玉一起策马往真定赶去。

  这边,薛蟠和柳湘莲以及一班小戏子们也包袱款款的往真定而去,过几日他们要在万众瞩目的联赛上开始自己的首秀了!

  柳湘莲暗自握拳:我一定行。

  “湘莲,吃荔枝罐头不吃?”薛蟠颠颠举起一瓶罐头眼巴巴的问。

  柳湘莲摇头:“你们吃罢,我这几日喝白水养养嗓子。”

  “嗷,那芳官你们几个吃不吃?”

  “吃!”芳官忙伸手接过来,与几个小伙伴一起分而食之。甜滋滋的味道划过口腔,她眯起漂亮的眼睛享受极了。

  再没有比水果罐头好吃的东西啦。

  芳官狠吃了几口果肉,遗憾道:“可惜龄官不在。”出府后龄官便被林家接走了,薛蟠虽好奇林隽为何单赎走龄官,但识趣的没有多问,爽快放人。

  听说她现在林夫人办的什么“识卓女子学校”上学呢。

  “就是说呢,书有什么好读的?咱们自小便学戏,偏她要去读书。”

  “现在比之在府上差不了什么,还能到处跑,不知龄官在想什么。”

  “算了,一人有一个想法罢。”

  她们本以为出了荣府便会陷入水深火热的生活中,尤其在听说被风评不好的薛蟠接手后更是战战兢兢。谁知薛蟠并不像传闻那般是个好色爱打人的,相反他本人还挺大方。

  现在干的也是老本行,她们都是做熟了的,熟悉的工作叫她们安下心来。此后听说能去联赛上表演,她们就更高兴了。

  她们学戏,从小听着各戏曲大师的故事长大,自然也有一个成名梦。

  能上这样大的台子,她们这是要火啊。

  这日到了真定府后,因着近日来了许多球迷,各处客栈住的满满当当。一行人差点没找到住处,索性薛家有钱,薛蟠豪横的包下一座小院供大家休整。

  不时贾琏也收到消息赶过来,对迎上来的薛蟠笑道:“薛表弟,恭喜恭喜呀,说不得后日你们就要大出风头了呢。”

  薛蟠挠头:“嘿嘿,托你们几位好哥哥的福。”

  贾琏差点忍不住点头,薛傻子这样的也能有今天,可不就是傻人有傻福么。

  “琏二哥快进来,湘莲也在哩,咱们今晚好好喝一杯。”

  “喝酒就算了,我一会儿还有事。”贾琏随着他走进去,嘴里絮叨:“你们预备的什么戏?后日上皇夫妻俩可是在场的。我特意打探了,上皇还罢,老太后最喜欢《玉茗堂四梦》,你们可有准备《紫钗记》,或是《邯郸记》?”

  “放心,都有,都有,湘莲的本事琏二哥还不知道么?”

  贾琏:“……”说实话,爷是不放心你个二傻子啊。

  薛蟠神神秘秘的凑到贾琏耳边说:“除了这些惯常的,湘莲还准备了一种新式戏曲哩,说是叫做黄梅调的。嘿嘿,我先听了,当真活泼畅快得紧,另有一番滋味。”

  贾琏更不放心了好吗?稳稳当当的不好么,做什么搞创新。

  他一抹脸:“你先别忙,明儿个下午我来听听再说。”

  薛蟠没听出贾琏话里话外的嫌弃,美滋滋点头:“尽管来,保管琏二哥满意!”

  过程如何不谈,反正最终贾琏听过新戏后双眼放光的拍板答应下来。

  是日,碧空如洗,天气晴朗。

  球场格局同京城的差不多,无非是真定府这边野心大些,场地更宽敞,能容纳的观众更多。

  林隽同原玉一起陪着上皇夫妻登上东看台,看台上还有一位咖位十足的年轻人,便是北静郡王水溶了。

  这次联赛由他们家承办,他恭敬地上前搀扶上皇,后面跟着一群真定府的官员陪侍。

  上皇看见下面场地中搭了一个半人高的戏台,随口问水溶:“安流啊,这架势,你们赛前还要唱一出戏?”

  水溶在老皇帝面前装得可乖,闻言看了眼林隽,腼腆的笑道:“这您可要问林大人了,我都听贾主事和林大人的安排呢。”

  “哦?”太上皇看向元卓:“肯定是你小子想的主意罢?”

  林隽笑眯眯点头:“咱们赛前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嘛。”

  “若反响好,不单是戏曲,日后也可上别的节目哩。”

  上皇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不由点头:“果真如此为了新鲜节目朕也想追着比赛跑了。”

  水溶状似担忧:“就是咱们场馆建得大了些,也不知能否听清。”

  “这倒是个问题。”太上皇年纪大了耳朵不那么灵敏,要是光看不能听还有什么趣儿。

  水溶得意地瞥了眼林隽,你要遭。

  却听上皇转头对林隽道:“元卓啊,咱们先试试,若不行咱们下次换个不用听响儿的。”

  水溶:“……”老皇帝什么时候脾气变这么软和了?

  林隽轻描淡写的扫了眼水溶,仿佛对他的挑衅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悉悉索索的对上皇道:“您别担心,我们早防着这个,悄悄在场地布置了扩音器呢。”

  此时球场已检完票,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对场中央的戏台指指点点。

  有那京城追过来看比赛的球迷惊讶:“怎的现在比赛还能听戏么?没听说此前鲁省有这玩意儿呐。”

  “确实,金陵也没有呢。”

  “看个球还能白听一场戏?值回票价了。”

  “不知请的哪家班子?乐善班?兴化班?不会是华林班吧!”

  “嚯!我最喜欢华林班的赛云仙!那嗓音,那身段儿,绝了!”

  “别想啦,这些统统没有,听说是京城下来的一个唤作‘文龙班’的,听都没听过呢。”

  “噫,别是走后门来的吧?”

  “什么阿猫阿狗也能上来唱戏?”

  “要唱得不好咱一会儿给他哄下去!”

  “就是!咱们来看球的,不是来逛戏园子的!”

  众人正议论纷纷时板腔起,接着急促的锣经敲响,整个场馆为之一静,都知道要戏要开场了。

  迎着数以万计的观众们或打量或质疑的视线,装扮一新的柳湘莲行云流水般走上台亮相。

  “是紫钗记!”

  懂行的从其扮相上便猜到这是哪一出戏。

  “嚯!好俊的小生!”

  谁还不是个颜狗了?因湘莲扮相好,观众们对他也多了一丝期待,尽皆屏息静气,只等他开嗓定龙虫。

  小子,可不要辜负你这一张好脸呐。

  伴着一阵长二流的腔调,只见小生起势开口:“携书剑,滞京华,路有招贤黄榜挂,飘零空负盖世才华1——”

  其声如夏玉敲冰,穿云裂石,清晰的钻进每一个球迷耳中!

  “……老天!”

  “娘耶!”

  场馆空旷,众人原本还担心听不清角儿们的唱腔,谁知这小生音量恁大!寥寥四句,便将一个赴京应试踌躇满怀的书生唱活了!一时听得他们汗毛竖立,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非难听也,实悦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