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日野咲忍无可忍, 在对方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转过身,死气沉沉的双眼紧盯着面前的青年。
“你到底在碎碎念什么?”
从刚才开始,对方就一直在身后小声的自言自语。
如果不是正排队等着拿草莓蛋糕, 她绝对不会忍耐这么长时间的。
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人纠结的声音越来越频繁, 到了一种神经质的地步。
想要拿出订书器把对方的上下嘴唇钉起来的念头不断飙升。
在转过身之后, 不只是没料到她动作的青年愣了一下, 日野咲也因为看清对方而短暂顿住。
青年穿着仿佛是淋面蛋糕一样的露腰紧身毛衣, 头上戴着同色系毛绒帽子,瞳仁很黑,腰间别着一把转轮手.枪, 从他身上也能闻到熟悉的硝烟气味,很淡,但没有完全散去, 一定是不久前还开过枪,枪膛里残存着火药味。
看起来, 他的火气有点大。
日野咲歪头, 目光从对方身上的服饰扫过, 交叉格子花纹的毛衣和帽子……
很少会见到有人这么穿, 非常有记忆点的着装。
日野咲确信, 自己在预言漫画上看到过对方,起码衣服是相同的。
似乎是在预言书里出现过的,和布加拉提一起的人之一。
嗯,也会在未来被她炸上天。
日野咲面无表情的把身体转回去, 原先排在她前面的两个人已经买到甜品离开, 她把手伸向其中一份草莓蛋糕,背后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尖细男声, 拦住了她的动作:
“草莓蛋糕……”
日野咲看看他,指着货架上堆着摆放的甜品:“我只买一块,上面还有很多。”
要是眼前的家伙想找借口插队,她是不会同意的。
但青年却表现的仍有顾虑,他隔空点了点日野咲手里的草莓蛋糕,用征询意见的语气商量:“可以把你手上的那盒草莓蛋糕给我吗?”
他又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很有歧义,眼神一直没从草莓蛋糕上移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纠结:“我是说,我买你手里的那一盒,因为你拿的是第三盒……”
日野咲歪头:“嗯……第三盒怎么了?”
盖多·米斯达脸上的无关都快要皱到一起去,他用手指向货架上的缺口:“这上面的草莓蛋糕卖出去了三份,如果到我买,就只能买到第四份!”
“3或5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4啊!”
“4,就代表着不幸!是一个倒霉的数字!”
日野咲后退一步,看着米斯达这么激动,也要避开4这个数字,她大概明白了,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在旁人看来很难理解的坚持。
米斯达或许就是这样的人。
而她,是遇到精神病了。
米斯达像是担心被拒绝那样,动作很快的掏出钱包,从里面捏出几张面值不小的钞票来,表现出自己是诚心想要买她手里的草莓蛋糕,日野咲落在对方手里拿着的现金上,随着眼球细微转动,湿润的眸光微闪。
“对待女士要有绅士风度,但是……”
米斯达露出难以忍受的纠结表情,他重重地咬了下厚唇,无法再忍耐下去的喊:“可是我绝对不想买到第四块草莓蛋糕啊!!!”
如果在乎一点脸面的人,或许已经把草莓蛋糕让给对方,以求自己能在大庭广众下不被周围人奇怪的目光注视。
“但是,”日野咲坚定而果断的把草莓蛋糕放进购物袋里装好,眼神也瞬间变得凌厉而坚毅,用行动表明态度,“我拒绝。”
“如果4真是一个不幸的数字,把这份草莓蛋糕让给你,我就会是买到第四块蛋糕的那个人了。”
作为对4极为敏感的米斯达,平时都是被同伴认为是迷信的神经质,也是第一次遇到和他一样,相信4会给人带来不幸的说法,一时之间也让米斯达大脑空白,想不出个十全十美的解决办法。
“不过,”指尖虚虚的从对方蓝色格子的紧身毛衣划过,隔着一点距离,没有真的触碰到上面,她向米斯达露出一个微微露出锯齿状尖牙的笑,“恰好蓝色是我的幸运色,霉运不会轻易的缠上我。”
“这个让给你好了。”
帽子上倒箭头的标志被人扯了一下,稍微遮住了他的视线,米斯达抬手把毛线帽往上推了推,让眼前再次看到光亮,对于少女没什么距离感的动作,他回以清爽的笑容,抱紧了手里刚被塞进来的甜品:“谢了!”
“幸运色是蓝色吗?”米斯达顺着话头接下去,他似乎在如何展开话题上很熟练,态度略有轻浮,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严肃或是稳重的气质,但每句话都能感觉到里面的真诚,热情又炽热,很难让人反感的健谈性格让他无论在哪,都可以顺利找到合适的话题,“那不是只要抬头,每天都能看到了吗,超级棒啊!”
米斯达说的和真实情况有些关联,不过两者的优先级需要调换一下。
在和敌人战斗结束,力竭躺在地上的,连勾动手指这种细微的动作都做不了的时候,蔚蓝一片的天空,还有时不时掠过的飞鸟,是她当时的身体机能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放任自己倒下,让疲惫的念头涌上,超负荷的身体逐渐麻痹不能动弹,通常只会在解决掉敌人之后出现。
看到清透而空旷的蓝,就代表着又一次的胜利。
说是幸运色也没有区别。
“不用谢。”日野咲态度随意的又选了一块蛋糕,嗓音虚而飘,目光也没从米斯达身上移开,简直像是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一样,跟在对方后面一段距离,和他一起去结账。
等到米斯达付完款之后,像是灵体那样从他身边经过,幽幽的留下一句:“你买到了第三块蛋糕,但按照刚刚排队的顺序,你是第四个人呢。”
“什么?!呃、怎么会……”米斯达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脸上的表情也从轻松迅速转变成扭曲的惊恐,视线在手上装好的甜品上来回移动,看上去很像在考虑把它丢出去能不能摆脱掉霉运,“可恶、忘记注意排队的人数了,完蛋了,今天我一定会被霉运缠身的!”
米斯达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崩溃抱头哀嚎,脚下没有站稳,往后退了一步,腰撞在货架的边角上,还没有听见他的痛呼,整个人仿佛受惊的猫一样跳开,指着袭击他的货架:“看啊!我就说4会带来不幸!”
日野咲试图让他别那么惊慌:“呃,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那只是个货架。”
“看!那滩水!”米斯达又指向地上角落里不起眼的水迹,紧绷的如同一张弓,迅速远离了附近,“我待会儿说不定就会踩在上面,紧跟着滑倒撞翻货架,上面的刀具对着我的脑袋掉下来。”
日野咲张了张嘴:“可是,现在并没有发生你说的那些事情。”
米斯达掏出抢举在身前,神态严肃,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在开玩笑的意思,他警惕着周围的一切:“是的,它只是一滩无害的水。但是,从我遇上4这个数字以后,运势就悄无声息的改变了,它成为了会在我放松警惕时刺向我的刀子。”
日野咲多少能够理解到米斯达的感受,也仅限于此。
“!”
米斯达忽然目光一凛,果断地双手持枪,稍微偏过头,枪口瞄准日野咲,整个流程熟练异常,像是做过千百遍,只花费了不到一秒。
日野咲从对方接近镜面的漆黑虹膜里看到,在她的背后,出现了绝对不会错认成人类的虚影。
是替身攻击!
无心去想米斯达也是替身使者这件事,日野咲立刻反应过来,闪身躲开米斯达的枪口,同时将身后的替身暴露给米斯达。
但米斯达却把头从瞄准的姿势里移开,举枪的手也没有要扣动扳机的意向。
趁此空隙,日野咲也看清了突然出现的替身的全貌:
通体泛着黄金光泽的人形替身,形似蘑菇的头部带有花纹,眼下是稍浅的竖直面纹,肩膀上有两只对称的小翅膀,拳骨、胸前、脚踝处都有紫色的瓢虫装饰。
“呼,是乔鲁诺啊。”
澄明的眼底完全映出它的身形,日野咲歪头,她似乎见过眼前的替身。
没等日野咲从记忆里找出让她感到熟悉的画面,看到同伴的替身黄金体验,米斯达首先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枪。
日野咲不像米斯达一样轻松,她用目光观察起周围,同时一边向后退着:“虽然不清楚他是不是你口中的乔鲁诺,但如果你不赶紧离开那里,我猜你的头马上就会被打爆了。”
米斯达也很快察觉到细微的不合理之处,平时在安全情况下,替身使者不会放出自己的替身。
外放替身也有被暗处敌人发觉替身使者身份的危险,除非在战斗里,否则主动放出替身,是一种威慑和挑衅的行为。
在米斯达逐渐凝重起来的神情中,一道人影从货架后面走出来,黑发黑眼,中等身材。
和米斯达认识的乔鲁诺扯不上一点关系。
又来了……
在敌人用黄金体验出拳,将货架上的商品变为一群群老鼠,当密密麻麻的鼠群向她袭来的时候,日野咲心里本能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虽然米斯达也在场,但很明显的,这又是一次针对她的袭击。
而且,对方明显是存着一并将被卷进来的米斯达也解决掉的念头。
在操纵等价交换出拳把接二连三朝着她面门扑过来的老鼠打飞,日野咲在空隙里留意米斯达的情况,。
敌人似乎是准备先除掉米斯达,将枪手脚下的地砖变成了藤蔓,绿油油的植物被注入生命能量肆意疯长,缠住米斯达的双脚,那些嗅到机会的老鼠一拥而上。
米斯达被扭动的藤蔓绊倒,手始终没有松开过枪,他连续扣动扳机,一口气打空了转轮里的所有子弹,失去平衡倒地,导致枪口不断上移,失去了准心。
“咿——呀!!!”
六个大小相近的替身在米斯达开枪之后出现,它们有着类似子弹的脑袋,和准心一样的双眼,随着本体扣动扳机,早已在子弹上就位的替身骑着子弹,呈现出弧线射了出去。
没有经过瞄准的子弹轨迹偏得过分,小替身们在子弹飞出一段距离之后跳下来,一脚踢在子弹的尾部,用外力扭转原本的方向,让几枚子弹向着米斯达射去。
几道“噗呲”、“嗤”的血肉飞溅的沉闷响声过后,扑向米斯达的老鼠纷纷在半空掉落,要害处喷着血,扭动几下,失去了声息。
敌人却也抓住时机,转瞬间拉近和米斯达的距离,黄金体验飞速出拳,打在米斯达手中的枪上,金色的波纹从交汇处扩散。
在米斯达瞳孔骤缩时,转轮手.枪在眼前变成了一条血口大开的毒蛇,他用力攥住蛇身,但弯成S型的毒蛇已经做好进攻的准备,瞬间向他面门弹射。
“砰!”
同样被鼠群围攻的日野咲只来得及冲着米斯达的方向,乱瞄着开了一枪。
准头很差,但是围在米斯达周围的小替身们飞向那枚子弹,合力踢向子弹尾端,将子弹调转了个方向,带着火星与破空声的子弹立刻洞穿毒蛇三角形的脑袋,飞溅出少量血液。
“果然是这样……”
接住日野咲扔过来的新枪,刚死里逃生的米斯达开口说的却是:“都是因为刚刚排队买草莓蛋糕的时候,我是第四个,现在才会这么倒霉的!”
“这个时候你还要纠结这个吗!?”
日野咲额头位置的血管突突直跳,对米斯达的怪癖忍耐度达到了最低,她几乎是狞笑着,不再去徒劳的打飞前赴后继扑上来,想要从她身上扯下一块肉的老鼠,暴躁的情绪一度盖过身上被牙齿咬穿的剧痛。
“喂!尝尝这个!”像是打棒球一样,等价交换拿着球棍,她将草莓蛋糕抛向空中,随后替身用最大力气使着球棍把它打向敌人。
男人在没有防备下被甜腻的奶油糊了一脸,最糟糕的是,没有清水,他的眼睛很难再睁开或正常视物。
“好了,”顺利让局势逆转,日野咲用食指让手.枪在手指上乖顺的转着圈,而后迅速握住举起,摆出瞄准的姿势,对着敌人连开几枪,坚毅的神态在枪口漫出轻薄的青烟里时隐时现,“这下你的霉运转移了。”
无论是果断的出手,还是见不到丝毫犹豫的动作,都散发着干练,米斯达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你这蠢货在发什么呆啊!”
纯净澄明的金瞳染上丝丝缕缕的血意,其中有被老鼠的爪子抓到眼睛的痛苦,和质问同伴没有及时行动的怒火,混杂成一双赤红似血的双目。
她想起来了。
在并盛町的时候,有一次被十年火箭筒打中,去到了十年后的平行世界,给她治好身上伤的金发青年,他的替身就是眼前敌人的替身!
从布加拉提的情况就能看出,并非是剥夺他人的替身。
那么、有人可以复制替身使者的替身?
没时间给她思考,日野咲只知道,刚才那几枪不足以杀死对方,敌人替身的身影依旧凝实,没有放弃的反抗着。
而且,黄金体验是可以修复伤势的。
假如不在敌人治疗自己之前干掉他,就会陷入苦闷的持久战。
“开枪啊白痴!”
少女混杂痛呼的怒喊,让米斯达顺从本能地按下了扳机。
“——咿呀哈!”在整齐无比的喊声里,摩拳擦掌的小替身们纷纷抬脚,踢了上去,惊人的腿力为子弹增加了几倍的推进力,让那枚子弹旋转并加速,周身也环绕着火焰一样的气浪,让子弹仅仅是划过空气,都带起一阵刺耳的爆鸣声。
经过替身加强的子弹精准的命中敌人的眉心,恐怖的力道让子弹直接从对方后脑射出,男人只僵住几秒就毫无声息的倒了下去,黄金体验的身影也像接触不良的电灯,闪烁着消失了。
危险解除。
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放松了些,但还警惕着暗处可能存在的敌人。
日野咲上前查看敌人的尸体,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身上几处伤口都没有经过治疗的痕迹。
分明是一样的替身能力,对方却不像乔鲁诺,钻研出医疗的用途吗?
确认敌人彻底死透,不存在有诈死的可能性以后。
看到米斯达的表情,日野咲知道,她和对方要有一场避免不了的交谈了。
“布加拉提前几天也抓到过一个类似的替身使者,”米斯达蹲在逐渐失去温度的敌人附近,伸手不避讳地去搜寻能证明对方身份的物件,头也不抬地说,“看起来不是偶然事件。”
“布加拉提、噢!就是我们的队长,他很重视这件事,包括我也是。”
米斯达扔掉对方的皮夹,里面的证件让他知道了对方的姓名年龄,但完全没有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有和乔鲁诺相同的替身能力的东西。
他就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漆黑的眼瞳如同漩涡,正看向日野咲。
“看你的样子,应该知道些什么,”他用食指扣了扣脸,对女士应有的风度和不久前还并肩作战过的经历,让他接近于强迫性质的语气没那么生硬。
“嘁,就算说不知道,你也不会轻易放我走的吧?”
日野咲表现出一副拒不配合的恶劣态度,心里清楚,对方一定会追究到底,同时出现两例相同替身的事件,布加拉提也不会再放走可能会知道原因的自己。
交换情报也不是件难以容忍的选择。
只是在那之前,日野咲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问题。
“你刚刚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开枪?”
按照米斯达的反应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这种严重的失误都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才对。
是什么,分散了米斯达的注意力?
还是说,他联想到了有关敌人的信息?
米斯达一愣,眼神无意识地瞥向地上的敌人。
日野咲注意到了,并且还敏锐地察觉到,米斯达的视线集中在敌人的……脸上?
“你刚刚扔到敌人脸上的那盒草莓蛋糕,是我的。”
“所以呢?”日野咲没太明白米斯达的意思,她那份甜品早在战斗里被连着袋子一起压扁了,于是就近拿对方的蛋糕扔过去了,她完全理解不到对方抓狂的点。
“可是、”米斯达脸上浮现出难以忍受的拧巴表情,“我想吃草莓蛋糕很久了啊!!!”
日野咲:“……”
她不清楚漫画书上的预言什么时候会实现,但是、
日野咲:“……我现在就想把你炸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