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像要被鲜血浸透、看不到具体瞳仁的双眼透露着狩猎时显出的兴奋神态, 稍一对视,就会被野兽一样专注而漠然的注视下心生退意,渗着血痕的嘴角扬着看不出温度的夸张笑容, 混合着血液的浅粉色血水从下巴滴落,落到暗红一片的衣襟上, 晕开浅色的痕迹。
“真是羡慕啊。”
她的嗓音透出几分暗哑, 又混合着丝丝缕缕的愉悦, 因为紧接着就听到了她的低笑。
“居然这么轻松就死掉了。”
被她撕咬喉咙, 导致动脉破裂的男人生死不知的倒在地上,只剩肌肉还在抽动着,仰躺的姿势也无法让人确认他的瞳孔是否扩散。
“我的胜利这不是没人能见证了吗?”
在周围不断有其余人目露警惕的朝着她包围过来的情况下, 这句略带傲慢的狂妄话语仍然被她用一种理所应当的口吻说出来。
目中无人的小鬼。
丙川浩二心里短暂掠过这样的印象,又在察觉到有人在接近之后迅速警惕起来。
“嗨~日野同学,你的胜利绝对会有人见证的。”清亮的声线首先传到耳旁, 随后是少女清雅的穿搭,深色的上衣下裙, 也掩盖不住偏小的年纪。
“一个……普通女人吗?”
丙川浩二歪头, 对于港口mafia的增援这么快就到达现场这件事情有些意外, 心态依然气定神闲的, 甚至开始联想对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到的。
他没注意到日野咲有暗中发送短信的动作, 还是刚才逃掉的那两个人?
“嗳——~居然把我和日野同学的心有灵犀跟其他家伙扯在一起,太过分了。” 野泽生绘双手捂住脸,像是青春期JK那样羞赧的左右摇着脑袋,语气忸怩而腼腆, “才不是因为太想知道日野同学的行踪, 而在日野同学身上放了定位器呢。”
闻言,丙川浩二意外的神色又从脸上消失了, 反而眼里透露出恍然,他波澜不惊的想。
哦,只是跟踪狂。
对于这座包容一切的城市而言,这类无伤大雅的癖好,正常到有点平凡了。
被团团围住的日野咲眼神微闪,不在意的用手背抹掉脸上多余的血,听不出具体情绪的低笑出声:“哈,居然会因为你来支援而松一口气什么的。”
“我也变得软弱起来了吗?”语气里不再是夹带着恶意与怒火,仔细分辨,其中甚至还带有些许少年的爽朗和万事不惧的轻快,彻底无视了目前还处于危险之中的不利形势。
“算了。”
她用这句话作为最后的收尾。
“和我一起,彻底击垮他们吧。”
野泽生绘用食指勾着脸侧的鬓发,略有迟疑的:“虽然最近也有进行训练,实战还是第一次经历呢。”
完全没有经验,更别提有什么把握了。
心里这样想着,从口中说出的却是:
“既然是日野同学的要求,那就没办法了。”
生疏的给手里的枪支上膛,栗发少女下一瞬将枪口指向了丙川浩二,在对方瞬间把自身皮肤硬化来防御子弹的冲击时,野泽生绘则是把两支手.枪叠在一起,朝着日野咲的方向掷去。
两把枪在空中解体,丙川浩二抬手,被替身改变形态的手术刀飞出,击落了其中一支手.枪,下一瞬,脊椎传来的钝痛占据了所有的感官,日野咲踩在男人的背上接住枪,不见丝毫迟疑的利落对着丙川浩二连开数发。
“噌、噌……”不断有子弹被拦下的牙酸声响,清楚的知道这种程度上的威力无法对丙川浩二造成实质的伤害,日野咲也意不在此,她踩在对方硬化的背部,整个人跃至半空翻转,敏捷地滚到丙川浩二将枪打落的位置迅速捡起,随后起身站在距离野泽生绘极近的地方。
手.枪握把的地方有些损坏,等价交换用那把打空弹夹的枪更改成缺失的零件,又用看不清手部动作残影的速度,重新组装好手.枪。
日野咲靠近对方,伸手拿走了野泽生绘手里的匕首,又不容拒绝的把枪塞到她手中。
比起冷兵器,她果然还是更喜欢热武器一点。
破坏力、威慑性……还有声音很响亮什么的。
至于为什么要把用起来更熟悉、也更顺手的枪给野泽生绘用……
她脸上因过分专注而透出冷意的神情不变,脚下被踏出一圈灰尘,如同离弦之箭般驶出,有着羚羊躲避天敌时全力奔跑的速度,眼里闪烁着的,却是独属于狩猎者的漠然目光。
枪这种东西。
鬼魅的身影转瞬间来到距离最近的敌人面前,匕首插进不知是谁的喉咙,眼也不眨的看着血液从中喷涌的一幕,果断用他的身体挡住向她袭来的子弹,在那期间卸掉对方手里的武器,顺手拿走了男人腰间剩余的弹夹。
别人那里不是有的是吗?
动作没有丝毫顿涩,在拿到枪后瞬间举枪,对着敌人精准点射,开枪的后坐力与震耳欲聋的枪声连眨眼的本能都没有激起,仿佛只会按照指令执行的机器,精密且高效的完成一切命令。
只要稍微……
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为脸上的醒目程度更添一分妖异,那双冷淡的金色瞳仁也被溅到眼中的血液染上赤色,利落果断的出手,伴随着她的动作,代表着生命的落下。
赤红的发丝被血液黏成一缕缕的,顺着发尾向下滴着浓稠的血,惨白的脸上是扭曲的狂笑,这一刻的日野咲,如同从地狱里爬上的浴血修罗。
——稍微的,认真一些。
只要是人,都会被杀死的。
抬起手里打空子弹的枪,用枪托猛击最近敌人的太阳穴,在对方闷哼着倒地后不在意的捡起对方的枪。
比起这边的游刃有余,野泽生绘就要狼狈的多,在丙川浩二针对下身上多出几处穿透伤,出自对方替身掷出的武器在空中解体而造成的。
丙川浩二似乎不急着杀死野泽生绘,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男人只是像是戏耍着猎物的猫科动物一样,恶劣的操纵着替身在少女身上留下更多不会当即致死,又会产生一定痛感的伤势,同时分神注意着某个方向,那人没有因为野泽生绘的痛呼回头,连动作都没有停顿过一秒,唯一回过头的眼神,却是漠然的瞥向他的。
啊,果然呢。
丙川浩二不出所料的想着。
这种没办法在任何一个横滨人身上起效的办法,失败了。
对方可不会因为其他人的安危产生丝毫判断上的动摇。
那就没有再和眼前这女人玩下去的必要了。
丙川浩二转身朝日野咲的方向走去,连眼神都没有分给面前的少女,他肩头的替身掂了掂手里的刀片,类似人类手掌外形的手指捏住薄薄的刀刃,将其准确的掷出。
看不见替身,因此也无法躲避对方攻击的野泽生绘缓缓倒下,只有手还撑在地上,不愿直挺挺的倒下。
有浓稠的血液一点一滴的落到手背上,在隐隐颤动的扩散瞳孔里,映出触目惊心的暗红。
眉心之间被钉入的刀片穿透了大脑以及后脑,在野泽生绘停下动作的时间里,从她身上受到的数十道贯穿伤,伤口里涌出的血液应该已经让她看起来几乎像是倒在血泊里。
奇异的是,那些伤口只在产生时溅出小量的血液,之后就很少、或者根本没有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来。
身为六壁坂妖怪,能在被“爱人”的供奉下每天往外流固定的血液来束缚住、加深与“爱人”的关系。
如同繁衍般刻在本能里的能力,控制血液自主的流出。
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起到让自己不至于失血这种可笑的原因死去的作用。
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也躲不开对方的动作,只能被动的像是沙袋一样承受着戏弄一样的攻击。
野泽生绘紧紧盯着躲闪丙川浩二进攻的身影,视线集中在对方被订书钉简易缝合的胸前,以及闪烁着清醒的警觉目光。
野泽生绘动了。
先是一步步靠近,又慢慢转变成了快跑。
身上那些无法立刻愈合的伤口也因为野泽生绘的动作撕裂,无法凭意志抵抗的血液涌出,像是一个摇摇晃晃的破酒桶,一旦路面不平坦,稍有颠簸就会让里面的酒液晃撒出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身体仿佛在下一刻就会解体,反馈给大脑痛苦的信号。
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急促的跳动,连吐出的呼吸都带上失温的灼热,甚至幻觉般听到了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喂!”她用尽全身力气的大喊出声。
丙川浩二被熟悉的声音吸引过注意,随后就是止不住的错愕,这声音是……
那个女人明明刚刚应该死了,替身用刀片穿过了她的脑袋。
“爆血。”野泽生绘沙哑的声线响起。
随着日野咲闪身,野泽生绘的身影出现在丙川浩二的视线之中,对方浑身是血,手里拿着一个发卡,尖锐的一端对准自己的动脉,在男人失神的注视下,毫无犹豫的用力刺入皮肤。
大股的血液瞬间飞溅而出,在剧烈运动下升高的血压让血液像是水枪一般喷涌,处于正前方的目标立刻被淋个正着。
溅出的血液微弱的冲击力道对丙川浩二坚硬的铁甲造成不了丝毫破坏,只是为其增添上暗红的颜色。
“呃啊、”他突然喊叫出声。
无法被异能力附着的两只眼睛一片心惊的红,刺痛的疼痛让他频繁扎眼,却摆脱不掉那粘稠的液体,视线里被不详的猩红占据,观察不到周围的情况,惊恐的冷意瞬间从脊背涌上,带起一阵毛骨悚然的冰寒。
越想恢复光明,动作越是能看出心底的慌张。
抓住对方自乱阵脚的时机,日野咲手腕翻转,手指上最后一枚戒指变成一把闪现着寒芒的军刺,反手隔着手掌刺入对方的眼眶,在痛苦的喊叫之中,等价交换向后撤身,随后双拳挥出,快出残影的速度连打。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直到深入到无法握着刀柄将其拔出的程度,丙川浩二身上代表着异能力的灰白“盔甲”消失。
确认了对方再也不能对她们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日野咲才脱力的向前跪下,半敛着眼,平复着力竭的感受。
比日野咲更快倒下的,是割破自己动脉的野泽生绘。
在有着妖怪恢复力的体质下,脖颈处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但前一刻喷洒出去的大量血液,叠加旧伤,远远超出的正常阈值。
野泽生绘已经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在逐渐失去温度,身上的伤也不再疼了,只剩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看到日野同学太开心了,忘记了通知港口mafia的成员。”野泽生绘虚弱的说,她的眸光闪烁着脆弱的微光。
没有提前通知的话,是来不及送她去输血急救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适合说些临别的遗言。
野泽生绘没什么想说的,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
……虽然也不是非问不可。
“日野同学,如果我死在你的面前,你会想念我吗?”
日野咲给出准确的答案:“我不会怀念死人。”
“欸……都这种时候了,还是这么无情呢。”她像是撒娇的口吻,却因失血带来的虚弱而听不出多少活泼,“虽然很遗憾,这样也不错。”
“相比于为了繁衍的本能活下去,我更希望可以主动选择自己的死亡。”
这就是六壁坂妖怪。
一种为了逃避负担,选择用表面上的死亡去束缚住爱人,心安理得的被侍奉,最后以繁衍为最终的目的妖怪。
直到野泽生绘在并盛町结识到了一个毫无同情心,不会被道德束缚住的人。
在六壁坂妖怪的择偶观里,这样的人无疑是很不适合担任“爱人”这一角色的。
也是在这种冷漠里,才能短暂摆脱了繁衍的本能,获得了些微的自由。
“妖怪也会死?”从对方的口吻里得到这一信息,日野咲歪了下头,或许是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筋疲力尽的战斗,她的情绪相较平常更为外露一些,比如现在,就能从那双金眸里清楚的看出浅淡的意外。
“妖怪也会死。”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
日野咲沉默了一会儿。
“男性失去总血量的三分之一就会死亡,而女性则是失去二分之一才会。”日野咲思索着,一边回忆的说道。
“是这样呢。”野泽生绘稍微笑了一下,“但是我是妖怪,不能被算作真正的女性。”
所以也不能按照人类的标准来判断。
假如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她很快就会、
“?”野泽生绘的思绪被打断,她缓缓抬眼,看着眼前被凝固的血液黏成一缕缕的长发。
内侧手臂一疼,对严重失血下变得迟钝的知觉来说,这样的痛感很难被注意到。
对方散落的长发由于前倾的动作而落到她的脸上,这才是让野泽生绘注意到的主要原因。
稍大的针头埋在了皮肤下,红色的血液被输到她的身体里,而输血管的另一端,连接着日野咲。
需要资金来发动的等价交换,在所有昂贵饰品都在战斗里消耗一空的情况下,无法找到和血液价值相等的物品。
她选择把那只渐变色的耳饰变为输血管。
野泽生绘呼吸一轻,感觉思维也受到了失血的影响,变得迟钝起来。
……之前的对话,其实是指这个吗?
疲惫而虚弱的意识像是生锈了一般,让野泽生绘对着这一幕反应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朝着日野咲看过去。
对方没和她对上视线,撇过了头,野泽生绘只看到一个毛糙的红色脑袋。
“……总是一个人,偶尔也会觉得寂寞的。”
“……”
“嗯!”于是只能听到她虚弱的、难掩欣喜的应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