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 你有把我的建议听进去呢。”
到场的reborn没有立刻去审讯那些佣兵，而是和日野咲站在一起，看着彭格列的人员处理现场。
日野咲自然而然的把这句话当成一句赞赏, 下颚不自觉地绷紧，隐隐抬高：“让每颗子弹都不打穿敌人要害这种听起来苛刻的条件, 只是针对那些不够格的三流杀手的限制。”
作为让日野咲入学黑手党学校的推荐人, reborn很少直接干预她的选择, 只有一项让日野咲摸不清头脑的要求, 非任务目标，不可以杀死对方。
她也刚好需要从对方口中撬出想知道的信息。
带着一个非战斗员，不可避免受到零零散散的枪伤, 这份被动躲避，又因为情况而只能暂时被忍耐下的怒意，也在结束刑讯以后发泄掉了。
“我指的可不是这件事。”小婴儿黝黑的大眼睛从和它一起前来、此刻正蹲着安抚风太的沢田纲吉二人身上挪开, 视线重新放回到狼藉的现场。
日野咲疑惑地看过去：“？”
reborn却没有要好心为她解答的意思，手一压帽沿, 日野咲就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了。
“这次袭击的后续会全权由彭格列接手。”等来的只是reborn对这件事的决定。
也相当于是向日野咲传达出“彭格列”的意向。
彭格列会追查幕后黑手的目的, 不希望日野咲插手。
日野咲想了下, 临时工就是好, 不用多干活。
“欸？日野怎么……”安抚好风太情绪的沢田纲吉微微张着嘴, 在昏暗环境下反而更为澄明的琥珀色眼睛有些无措地看向日野咲转身的背影。
“哼，去给她认识的时间系朋友提醒一下可能会遇到的危险罢了。”reborn又有些意味深长地说，“看的可真严啊，蠢纲。”
沢田纲吉显得僵硬极了：“不、不是……”
“要给下属留出一定的私人空间啊,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首领应该做的。”
“——我知道了啊！”沢田纲吉羞赧地闭着眼, 抬高的声音喊着，盖过了reborn故意在某些词汇上加重的读音。
“流了好多血……”沢田纲吉捡起地上手感略沉的风衣, 整件衣服被血浸得拿着沉甸甸的。
“至少还活着不是吗？”reborn很破坏气氛的说道。
作为胜利者的一方活了下来，是一件非常值得自豪的惊险经历呢。
“这两件事完全不能混为一谈吧？‘至少还活着’又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啊！”不满reborn这种冷酷的口吻，兔子似的少年高声反驳道。
沢田纲吉吐槽时虚着的眼睛逐渐睁开，温和的棕色眼瞳里被担忧的神色填满：“……人不是只要活着就可以的。”
“……”reborn莫名的哼笑一声，像是在嗤笑沢田纲吉，又仿佛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一样，“居然能从废柴纲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喂！”
无视掉蠢弟子的抗议声，reborn自顾自地：“像她那样拥有着觉悟的女人，可不会任由自己因为意外而倒在目的地的中途上。”
……也别对她会在除了自己生命会遇到危险以外的情况抱有多余的期望。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很少能听到reborn主动说起它对日野咲的看法。
总是掌控着局面、有着不符合年龄成熟的小婴儿只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诱导性话语，让他们按照它预想好的思路想下去，从不会展露自己真实的意图。
“至于生命的救赎，她早就得到了哦～”
沢田纲吉甚至诡异的从reborn的语气里听出了愉悦的情绪，他忍了忍，还是吐槽的念头占了上方：“你不会要说你救赎了日野吧？”
reborn：“嗯哼。”
“别开玩笑了。”沢田纲吉根本没把reborn的点头当真，他低着眼，拿着的衣服里面浸透的血液湿润了少年的手掌，他用那种微不可查的声音碎碎念着，“对自己流血受伤这么的……不重视，怎么能说这是被救赎的结果啊？”
reborn无辜地嘟起嘴：“只能说救赎这个词具有两面性。”
“获得了生命意义上的救赎，不代表这个人就是完整的、珍视自己的。”
重病垂危是活着、苟延残喘也是一种活着。
reborn的手抚摸着列恩，没有让自己的视线再停留在沢田纲吉身上：“人只有在彻底解放自己被禁锢着的灵魂，才会获得真正层面的救赎。”
“也就是……”
“自由的救赎。”
沢田纲吉望着电话亭的方向出神，嘴唇翕动：“……”
知道沢田纲吉会把这些话听进去，reborn笑而不语。
每个人在人生中的迷茫阶段，至少都应该有一次面前落下蛛丝的机会。
至于选择抓紧或是扯断……
她恰好也不是那么的无可救药，不是吗？
reborn无声翘了翘嘴角。
…………
……
“日野姐，早上好！”
风太抱着排名书，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前，视线没有乱看，目光规规矩矩地集中在眼前人的脸上。
日野咲面无表情关上门。
见鬼。
“十代目的房间在隔壁，你敲错门了。”
日野咲无慈悲的无视掉对方准确叫出她名字，并且看到她眼睛一亮的细节。
整个人斜倚在门上，像是用体重阻拦对方可能会破门而入一样，尽量抬高声音，希望能透过门板打消对方不管为什么想要找她的念头。
和小孩子相处什么的，绕了她吧。
虽然救下了对方不假，也想得到认可，去和reborn交差。
但在日野咲的预想里，那些都是在她搞定守护者们并且做好心理准备以后需要面对的情况。
别期待她对小孩子能有多少耐心，甚至在几秒之前隔壁日常响起爆炸声的时候，日野咲都动过把那只蠢牛的头塞进下水道的念头。
“不，日野姐，我是来帮你的。”
久久没有听到门内的声音，风太又不太确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正确的了。
他又走近，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再退到原先站着的位置。
“因为想着排名之书或许会起到作用，所以……”
一道劲风从面前刮过，风太眼前的门被一把拉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气适时的打了一声雷，刺眼的闪电落下，纤细的身影和晃动的赤红长发被白昼一样的光亮下清楚映出，在某一瞬间如同恶鬼。
不等风太意识到那是日野咲而缓一口气，整个人就直接被扯到了房间内。
被日野咲拉进来，风太刚刚找准平衡站稳，一张照片就被对方举到眼前，距离近到眨眼都有眼睫受阻的感觉。
眼前被突如其来的东西遮挡住视线，风太下意识后退，然后跌坐在地上。
也让他看清了照片上的人像。
“……笹川哥？”
日野咲深沉地点点头，在其他三个守护者那里受挫，她把下一个目标放到了同为守护者的笹川了平身上。
……对方的性格也在日野咲不想接近的范围里，不过和那头牛相比，她还是愿意尝试和笹川了平相处的。
日野咲担心如果面对那头蠢牛，她会忍不住把对方挂在晾衣架上，那就和原本想要跟交好的念头背道而驰了。
好烦……
晚上吃咖喱牛肉吧。
“排名之星啊……”
翻开厚重的排名书，浅金发色的男孩双眼逐渐失去聚焦，仿佛望着更远、也更无法被人类探知的领域里，眼中倒映着浩瀚的星光，嘴里喃喃自语。
“笹川哥认为最有归属感的场所是……”
窗外雷声闪电交织，豆大的雨水击打在玻璃上。
风太轻声说出排名之星给出的答案：“排名第一的地方是……疗养院。”
日野咲眨眨眼，脑中出现白发少年嘴里喊着极限，殴打疗养院老人，把其当做人肉沙袋的画面。
不，好歹也是十代目的晴之守护者，形象应该是偏正面的。
山本武似乎也提到过对方不可能做坏事——日野咲对黑手党这种良好的风气表示唾弃。
于是日野咲脑海里又浮现出笹川了平举着躺椅上的老人做举重，热血沸腾地做爱心义工的景象。
日野咲：……
日野咲：“继续。”
风太扭过头，重新开始排名。
“排名之星啊，请告诉我，笹川哥最容易感到开心的方式是什么……”
房间里所有的物品都失去了重力，再度漂浮在空中，日野咲从中还看到自己藏在床底下的冲.锋枪。
如果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她绝对要压着眼前这个小鬼收拾房间。
“位于第一位的是……”
风太没有聚焦的眼里如同映着星辰般深邃。
“做手工。”
日野咲：“……哈？”
风太点头：“没错呢，并且尤其喜欢钩织玩偶。”
日野咲沉默，日野咲释然。
在她被reborn特训的时候，小婴儿拿出了当初各个守护者们在指环战之前的训练录像让她观摩。
其中可洛尼洛对笹川了平的训练中，对方一拳打碎巨石的画面也留存了下来。
勾毛线……
怪不得是被路斯利亚念念不忘的家伙，原来也有着超乎寻常、让人想要退避三舍的女子力吗。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喜好……
很快接受了这一切的日野咲打开窗户，顶着迎面被风吹进来的暴雨，顺着墙外的水管爬了下去。书赐
途中还特意爬到沢田纲吉的卧室，在窗户上向小首领示爱，但雨太大，一张嘴就会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对方看起来担心的快要晕倒了。
日野咲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少年虽然一副气提不上来命不久矣的模样，和晕倒还有些距离。
看起来没办法借机用人工呼吸来吻醒对方了。
日野咲沮丧的重新往下爬，如果按照出门最快的方式直接跳下去，不出意料会收到骨折的悲惨结果。
其实也可以跳到一半让替身抓住墙外的支撑点，就不会伤到脚踝或是膝盖，并且实测可行。
东方仗助就经常用“疯狂钻石”玩这种把戏，不得不说疯狂钻石的强悍的力量与出色的速度很大程度上把失误的可能性降低至零。
“等价交换”的速度和敏捷都支持完成这种需要极高要求的操作——仅限前半部分。
无论是替身还是本体，都没办法负担一个人下坠的重量，强行这么做的结果也许是胳膊脱臼。
想到这里的日野咲爬的更阴暗了。
“啊啦，是日野吗？怎么下雨的时候在外面啊……”
在厨房里准备食材的沢田奈奈微微睁大柔和的眼睛，放下手里的刀具，称得上急忙的打开窗户。
外面的狂风将雨水吹进屋内，沢田奈奈的围裙和衣襟立刻就晕上了湿痕，她却像没有感受到一样，眯着眼睛不让雨溅到眼里，向日野咲招手：“日野，淋雨会感冒的。”
日野咲听到了沢田奈奈的声音，停住原本的动作，却也没有要靠近厨房被沢田奈奈敞开的窗户。
“日野？”把整个上身探出窗外的沢田奈奈连短发都被雨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不住地往下滴着水，女人柔和的嗓音也在雨幕里被压下。
“……”日野咲双手抓着窗框，带着一身水汽的利落地翻进了厨房里。
浑身湿透、披散的长发紧贴在身上和脸上，苍白的脸色和鲜艳的红发，日野咲整个人像是刚被捞出来的水鬼一样渗人。
日野咲拧了下衣角，滴出的水在厨房干净的地砖上溅出一串水花，无神的金色眼眸微微睁大，她抬头，看向面前和彻底湿透差不多的沢田奈奈，高大的人形替身喊出一声小小的“去死”，将手上的一枚戒指变成了干爽的毛巾，递了过去。
“欸，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厨房应该没有毛巾才对……”泽田奈奈接过毛巾，像是在回忆自己有这么做过的记忆，一边嘴里可爱的碎碎念着。
这样的话，十代目的母亲就不会感冒了吧？
日野咲想。
这么贴心，一定会得到十代目的赞赏！
下一秒，干净且带着干爽的毛巾就落到了日野咲的头上，微微扩大的瞳仁下意识集中在温柔地给她擦着头发的泽田奈奈脸上。
同样湿哒哒的、再往下滴水的头发，对方的手带着轻柔的力度在用毛巾把她头发上的水分吸干，一点一点的，仿佛有着无限的耐心一样顺着头发的走向，把长到有些难打理的头发梳顺。
日野咲呆呆的睁着眼睛，被这么对待，奇怪又无措的感觉让她近乎本能地想些其他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或许没有出现在沢田奈奈的眼前就可以躲过去了。
选择从二楼走下来也可以避开这种情况。
又或者穿个防水的雨衣……
因为习惯了替身的便利性，日野咲才会做出直接翻窗的举动，等到达目的地的地点，再用替身换上一套干爽的衣服，就可以减少花在其余事情上的时间。
“好了～”沢田奈奈撤掉了毛巾，语气轻快而俏皮，“已经变得清清爽爽的了，不过最好还是快点把湿衣服换下来呢，黏在身上会很难受的。”
日野咲抬手摸了下半干的头发，连发尾也被擦拭的散落开。
她点点头，走出厨房，随便找了个视线盲区用替身更换上崭新的衣服，而被淋湿衣服被置换成几张日元，缓缓散落在地上。
日野咲在心里数着秒，刻意等了几分钟，再回到厨房，沢田奈奈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只是头发上还有些许水汽。
“说起来，日野刚才是在外面做什么呢？”沢田奈奈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重点，好奇地问。
那双和沢田纲吉相似的眼瞳里溢着如出一辙的柔软神色。
“修水管。”日野咲指着刚负担了超重重量而断掉的水管，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啦，原来是这样。”没有一秒的怀疑，沢田奈奈就相信了日野咲这个说辞。
“——咩哈哈哈哈！蓝波大人……呃、”
穿着黑白奶牛服的蓝波跳了出来，没等它说完开场白，眼神就瞥到了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整个人突然一僵，连声音都消失了。
连身后的尾巴都不晃了，蓝波被钉在原地似的僵住，两只脚不明显的往门口磨蹭，在自以为没有被注意到的时机，迅速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又过了几秒钟，一颗类似花椰菜一样的爆炸头小牛从门缝探出头，朝着日野咲做了个鬼脸：“略！”
日野咲面无表情的举起手：“晚上餐桌上可以加一道咖喱牛肉吗？食材我马上去取。”牛肉的来源不是去超市购买，也不是去屠宰场。
沢田奈奈欣然答应下来。
日野咲当然不可能去干掉沢田纲吉的雷守——即使她很想这么做就是了。
用替身交换出今晚会用到的新鲜牛肉，自然而然的切成均匀的小块，得到了沢田奈奈毫不吝啬的夸奖。
“日野看起来很熟练呢，是经常帮着家里面下厨吗？”沢田奈奈看着大小一致的牛肉，惊喜的问道。
回忆起reborn提醒过的，沢田奈奈并不清楚黑手党的事情，日野咲眨了下眼，面不改色的说：“在学校专门培训过。”
没什么神采的金眸呆呆的盯着砧板上的肉。
“学校统一要求让我们自己寻找目标以及处理好，再按照部位价值卖到黑市去，来当做有效学分。”
“日野居然已经到了读大学的年纪吗？”沢田奈奈倒是对一个不重要的细节表现出明显的意外神色。
在听到日野咲纠正，她已经毕业以后，沢田奈奈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甚至用指尖挡住了嘴。
“我还以为日野是国中生呢。”
幼态的长相和比同龄人较矮的身高，会有这种误会也很正常。
“毕竟日野有时候表现的像是对很多事物都不太熟悉的样子，偶尔会感觉日野在某方面和蓝波也很像呢～”沢田奈奈捂着脸庞，轻快的说。
不。
唯独不想被和那只蠢牛相提并论。
“一个人处理这么多食材吗？”看了沢田奈奈许久，日野咲问。
沢田奈奈把摘下烤箱手套：“家里的成员越来越多，要提前一段时间开始准备。……日野是饿了吗？”
“可以提前吃一点饼干哦。”她说的是刚从烤箱里拿出来，还散发着奶香味的饼干。
日野咲拒绝了。
“一个人负责全家的饮食，不会觉得累吗？”
“也许？”沢田奈奈给了个不确定的答案，如少女般轻盈地转了个圈，“但只要一想到大家满足的笑容，就会有一股幸福感涌上心头，整个人也变得更有干劲了呢。”
“幸福？”听上去更像是兴奋剂。
“没错～像是整个人泡进舒服的温水里，又像是嘴里含着跳跳糖，然后晕乎乎的炸开绚烂的烟花，整个心脏都被温暖的情绪填满，没有一丝缝隙……呀，阿纲也来了。”
正当沢田奈奈双手捧脸仔细和日野咲描述着“幸福”是什么感觉的时候，余光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有些不自在地叫了声“妈妈”，然后和日野咲一起，整齐的站在水槽前，用流动的水流冲洗着食材。
“因为看到了……所以有些担心，忍不住下来看看。”沢田纲吉咽下了中间不太美好的记忆，说着他来到厨房的原因。
而日野咲少见的没有反应，低着头洗菜。
沢田纲吉不确定地：“日野？”
日野咲像是被这一声叫回了神，脸立刻扭向了他，眼里除了沢田纲吉所熟悉的毛骨悚然的热切以外，还混杂着困惑的迷茫神态。
“十代目，幸福是什么感觉？”
原来是在想这个啊……
几乎把沢田奈奈和日野咲之间的对话完整听完的沢田纲吉几乎是立刻的涌上这样无奈又有些落寞的感触。
“幸福是非常非常珍贵的体会，很难忘，也很温暖……”
但没办法具体描述出感受的沢田纲吉只能干巴巴地说，连眼睛都不自觉睁大了，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真挚的情绪传递过去一样。
“……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日野。”
日野咲思考了一会儿，激动的握拳，手上的水随着动作四散飞溅：“决定了！我要幸福，我要爱，我还要胜利！”
那双溢着包容与温和的棕褐色眼眸平静而淡然的注视着少女。
沢田纲吉无奈的笑笑：“什么都想要啊……”
“不。”清亮的声线忽然压低，像是不希望被任何人听见的微小音调，如果不是全神贯注，很容易错过。
沢田纲吉本能地：“什么？”
“……不要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