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日野咲用余光确认了在场除了她以外只有reborn一人, 咽下了原本打算确认沢田纲吉去向的话，转而用里世界超级新人的职业素养，动用高超的话术将后半段对话转移成别的话题。
“真是个明媚的阴天呢。”
“……蠢货。”reborn仿佛忍受不了般压了压帽檐。
“今天蠢纲不在, 只有我一个人训练你哦。”reborn用小孩子独特的咬字方式，有些含糊不清, 又同时在不会惹人厌烦的程度里, 可可爱爱的宣布道。
人数方面的减员不代表训练任务也会因此减轻。
——不如说是沢田纲吉不在场, 训练才算是真正开始。
需要考虑接受程度的沢田纲吉被支开, 黑手党里常见的训练手段才方便展开。
被排挤了呢，十代目。她不合时宜的想到。
日野咲注意到，场地里增加了不少昨天还没出现的设施, 能在一夜之间完成这种布置……
她的视线不明显地从几处感到有些异样的位置上一一扫过。
按理说为了确保彭格列十代目的人身安全，隶属于彭格列的成员应该早就渗透进这个乡下城镇了。
哦。
一个戴着“风纪”袖标的黑发少年的脸适时地在日野咲印象里浮现。
怪不得。
那没事了。
“reborn先生，今天要训练的内容是？”
想通了这一点的日野咲不再纠结细枝末梢的地方, 主动询问起更为在意的训练流程。
在二人眼前的是无序摆放着的空油桶、木箱、堆叠起来的轮胎、几辆废弃的车辆。
显然和昨天的情况不同，这样的场地更适合上演追逐战、躲避战。
而reborn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是‘老鹰抓小鸡’哦。”
和童趣的游戏名完全相反的是, reborn充满看好戏的恶趣味语调。
“没有任何限制, 唯一的规则是, 尽力从我手下活下来吧。”
仿佛是恶魔的低语, 几乎在瞬间, 被莫大的危机感所裹挟住，对危险的直觉立刻响彻，身体在求生欲.望下被激发出面对强敌时的亢奋本能。
第一杀手的头衔，从日野咲踏入里世界起, 就属于reborn。
足以说明对方的实力。
除非是蠢到极点的蠢货, 否则没人会因为对方小婴儿的外表而表现出轻视的态度。
据说十代目在和reborn初见时，把reborn当成普通婴儿对待, 吃了不少苦头。
“……”日野咲眼神偏移，十代目这么做，或许有他的道理吧。
和reborn刚一交手，不、那根本不能称为是交手，只是她在被动的躲避对方的攻势罢了。
没有胜算。
这就是日野咲最先体会到，也最直观的感受。
只不过从对上毫无胜算的对手这个模糊的概念，有了更具体的实感。
对日野咲目前经历的战斗一点帮助都没有。
“只要在他手下活下来”
非常傲慢的说法，对手是reborn的话，又变得十分贴切。
整场战斗的局势和节奏完全被reborn所掌控，对方就像是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的孩童一样，摆弄着在他手上的昆虫，看它垂死挣扎，又偶尔的释放出仿佛触手可得的生机。
“……”
日野咲闪身靠在障碍物后方，躲开了急骤的子弹。她的呼吸微乱，身体依旧保持着全盛的最佳状态。
——是被reborn强行激发出的。
“嗤、嗤……”细微的，很容易被人下意识忽略掉的响声。
闪着警醒的金瞳瞬间捕捉到了在此刻显得尤为不寻常的动静源头，平坦的地面上，有几处干净利落的弹孔。
一双处于防备而不明显震颤的瞳孔仿佛野兽般迅速收缩，本能比意识更快感知到即将面临的危险。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很难躲开。
“砰、砰！”
几发子弹从那个不引人注目的弹孔里破土而出，不逊于刚刚出膛的速度，朝着发射的轨迹折返，直奔日野咲面门。
“——等价交换！”
高大的人形替身立刻显现，站在背后的障碍物上，抓住日野咲的手臂将她拖到子弹轨迹之外。
即便日野咲不假思索地做出对策，子弹还是险而又险的贴着皮肤蹭过，衣服上又多了一道破损。
骤雨般的攻势没有留给她任何喘息的时机，日野咲甚至升起reborn是不是真的想要杀死她的错觉。
同时日野咲也清楚的明白，这是一场来自reborn对她的指导战。
……不排除有些过火的嫌疑。
如果真的这么问了，或许会得到对方嘟着嘴无辜的说“悟性太差怪不得别人”的话，外加额头收到不轻不重的一脚。
日野咲尝试过交换出武器反击，就像reborn最开始说的，他不会限制她的任何举动。
后面还应该有一句很符合当下境地的话——假如做得到的话。
射出的子弹会被打回，并且无法预料到自己的武器会不会成为下一枚射向自己的攻击。
鬼魅般的枪法和顶级的预判同时存在在一个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人身上，日野咲的进攻只会把自身的破绽送到对方眼前。
子弹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方向出现，又或是直接躲不掉的强攻，到现在为止，她身上添了不少擦伤。
有的是reborn故意放水，更多的是竭力扭转的结果，才没让脆弱的内脏受到重创。
不再是昨天那样小打小闹似的橡胶子弹，周围散溢弥漫着夹杂着硫磺气息的火药味，随着地上的弹壳数量增加，让人幻视身处战场的硝烟味变得浓郁起来。
reborn在事前说的很清楚，日野咲要做的只是防守。
拖的时间够长，无论姿态多么狼狈，都可以从他口中得到通过。
但、意义在哪里？
作为力量和防守较为薄弱、擅长突袭的敏捷类型，日野咲在了解到自身力量的上限，就着重于速度方面的训练。
倒也不是因此彻底放弃了其他方面的修行，只是收获的利益远低于付出的时间与金钱，和她追求的速成训练相驳。
这场指导战，目的是为了提高她某一方面的特长，但按照reborn让她一味防守的态度，难道是想依靠子弹把她变成血厚的肉盾角色吗？
就算把她打成筛子也做不到……
“在战斗里走神可是大忌，女孩。”
在她分神的期间，集中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呈现松懈的弱点，等听到小婴儿稚嫩的童音，对方的枪口已经抵上了她的额头。
“你死了哦。”短圆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欸……”她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缓慢的眨了下透着迷茫的双眼，又在下一刻松开了手里握着的枪，“我输了。”
“——BOOM 。”
reborn做了个很符合外貌年纪的幼稚口型，然后抬起瞄准日野咲的枪口。
被死亡笼罩的感觉随着这个动作烟消云散。
这似乎是个暂时停战的讯号，因此日野咲放心的让自己瘫倒在地上，平复着剧烈的呼吸。
“坚持的时间比预计的短了几个小时呢。”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得出的数据，reborn在手里拿着的本子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的说，“虽然距离上次看到你的训练结果过去了几年，也很难相信，居然会有人在这期间一点长进也没有。”
“离开了彭格列，连脑子也丢在外面了吗？”
“欸？！”
日野咲这次的反应甚至要比刚刚额头被枪抵着的时候还要大，像是想向reborn证明，又像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手口并用的激动地比划着，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
“怎么会！明明有进步的吧，我每天都没有懈怠，一定是骗我的没错吧？”
没得到想听到的回答，日野咲撑着一口气支撑自己起身，凑到对方面前，和那双如同黑曜石一样深邃的大眼睛对视。
“我可是很强的啊，里世界明明很多人看好我的，而且至今的任务都是完美完成了哦！因为对手是reborn先生才会显得我很弱嘛。”说到最后，仿佛认为这个逻辑很稳固，她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reborn漆黑的眼睛始终没有眨动：“我说的不是那种显而易见的事情。”
任由日野咲用那种急切想要证明自己的表情鼓着脸盯着他看，他也没有要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的倾向，反而说起了少女耐力方面的短板。
笔尖在纸上写有“1时12分”的字样上画了个圈，就是在这个阶段，体力有明显下滑趋势，越往后面，随着体力告罄开始昏招频出。
“还是和以前一样呢，体能上的短板会直接拉低你的综合水平。”reborn客观的评价道。
reborn得出结论：“身体强度方面也很难通过纯粹的训练而加强。”
“……”日野咲张了张嘴，一副不甘心的模样，被汗水打湿又因为过高体温烘干的张扬红发毛躁地胡乱翘起。
“归根究底，这种力量上的优势完全是先天决定的。”日野咲偷瞄脸上看不出喜怒的reborn一眼，对方的沉默助长了她说下去的念头，混杂着些许自暴自弃的轻松感，她用稍显愉快的语调，摆着手指比对，“即使不刻意去训练，男性还是会在力量方面优于女性，哪怕我再刻苦，只要对方和我一样努力，我就没办法在体能层面上赢过他。”
所以，追求极致的速度和破坏性才是适用在她身上的作战方式。
“……唔、”
还没来得及劝reborn打消把她训练成大猩猩的念头，一记重拳直接把日野咲打飞出去。
reborn收回手，整理了下袖口，冷哼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弱者的借口。”
“可是就是做不到，再怎么努力，累到爬都爬不起来，就是做不到啊！”
虽说挨了一拳，但在和reborn在之前的战斗里相比，这种控制好力道、连那点痕迹都会很快消散的小伤完全算不上痛，日野咲还是直接顺势躺在地上，耍赖一样让衣服上除了血迹以外沾上泥土和草叶。
reborn就看着她把自己那头柔顺的、精心打理好的长发滚得乱糟糟的，像是钻进花圃里的小狐狸，完全没发觉自己背后、耳朵上乃至皮毛上，都粘染上了柔嫩的花瓣。
终于，自顾自玩了半天的小狐狸朝他看了过来，用那双和赤红皮毛一样醒目的金瞳，警醒地望着来人。
日野咲像是感觉到了无趣，把花瓣举在面前一下下的扯着，自己半眯着眼，防止泥土和灰尘掉进眼睛里。
“如果我的替身是承太郎先生的白金之星就好了。”一旦浮现出这个念头，日野咲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白金之星这个替身。
没有得到reborn的嗤笑，日野咲整个人都来了精神，她翻身从躺着转为手撑在草地上的姿势，双眼里闪烁着憧憬的细碎微光：“仗助那家伙的疯狂钻石也很不错，都是非常强力的替身啊。”
让日野咲流露出羡慕原因的，是空条承太郎和东方仗助等人的替身字面意义上的“强力”。
她信奉每个替身的能力都是最适合替身使者本人的，但这不妨碍一个替身能力非力量型、偏辅助类型的替身使者去羡慕近战肉搏的安心感。
“哼。”reborn没由来的突兀低笑一声，按照日野咲对他的了解，这是只有在他被某些家伙的可怜样给取悦才会有的反应，在这之后就是……
reborn朝着日野咲举起了枪，扣下扳机。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发展。
因为对方是reborn，所以完全不会做出任何防备举动，或者也可以说是对方将杀意彻底隐藏了起来，没能泄露出一丝能被她捕捉到的信号。
避无可避，耳边连着响起的枪声几乎已经定下了必死的结局。
“叮、叮……”
清脆的、仿佛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连带着子弹击中人形似的替身，激出短暂的火星。
“……”日野咲劫后余生地喘着气，瞳仁剧烈的颤动着，连手腕上的钝痛也在肾上腺素飙升下不再真切，反而变得模糊起来。
“等价交换”交叠挡在身前的手臂出现几个清晰的凹痕，被它挡在身后的日野咲也相应的浮现出同样的痕迹，由于略显苍白的肤色，要比替身上的痕迹显眼的多。
“这不是做的很好吗。”reborn翘了翘嘴角，没办法从那张天使一样的脸上看出除了纯洁以外的表情。
利用替身的硬度，来弥补防御方面的短板。
“要好好开发你的替身的才能啊，并且灵活的运用到实战里。”
不再羡慕其他人所拥有的优势，挖掘自己的才能。
日野咲抑制不住微微喘息的呼吸，身体还没从直面死亡的冲击里切换回来，先一步冷却下来的大脑也浑浑噩噩的，只是怔然的下意识重复听到的话：“才能……吗？”
“……蠢货。”
reborn居高临下的扯了扯嘴角，上半张脸隐藏在帽沿的阴影里，让他平添几分不近人情的漠然。
“对于一些没脑子的家伙，我更倾向于让可洛尼洛来训练你。”
连reborn为什么朝她开枪都忘了去质问，日野咲没有一秒犹豫的拒绝：“请饶了我。”
虽然reborn看上去是个魔鬼教官，经常会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会在他手底下死掉。
但实际上很有分寸，懂得合理的用极限的场合压榨出每个人擅长的潜能，又不会真正的损伤到身体。
和可洛尼洛比起来，算得上是柔性导师了。
恐怕只有擅长强攻战斗方式的筋肉笨蛋能适应可洛尼洛的训练方式，日野咲攻击范围很大的想。
“如果这条路行不通的话，只能试试其他方案了呢。”reborn用枪抬起帽沿，黑曜石似的幽深大眼睛里无法让人窥见任何情绪。
“看起来，你需要一点外力来帮助。”
日野咲认真聆听。
reborn在少女专注的表情下，逐字逐句的说：“比如说，友情的力量？”
“……什么？”对reborn抱有极大信任的日野咲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reborn嘟着嘴，一脸单纯的说：“漫画里都是这样的哦。”
于是日野咲确信了。
这是reborn的又一次拿她寻开心。
“叮、”
感知到有什么向她抛来，日野咲反射性唤出替身，抬手接住了一支由reborn扔过来的……玻璃瓶？
“是经过彭格列改良过的肾上腺素。”
没等日野咲询问，reborn已经向她说明了试管里面装着什么。
后面不需要reborn讲解，日野咲也大概能了解把这个给她的用意。
用药剂干预身体机能，加快心率，血液循环加快，痛觉衰弱，来迫使身体进入亢奋状态，让身体达到最佳的战斗状态。
从阴影处走出一名黑手党，他低着头，将印有彭格列标识的箱子放到二人面前，又像出现时一样沉默的离开了。
在reborn的示意下，日野咲蹲下，抬手打开了上面的金属扣，里面整齐摆放着装着未知液体的试管，在光线下折射出玻璃材质的无机质弧光。
日野咲收下了这份“教材”，同时心里开始合理设想，彭格列出品的那些药剂一定把肾上腺素对人体的伤害降到了最低，但是携带的便利性显然不适用于战斗里，有打碎或者遗失的风险。
“等价交换”能够置换的物品必须是她足够熟悉的，像“彭格列精心研发出的肾上腺素”这种过于模糊的说法是很难被精确复现出来的。
她在发动替身的时候，通常也不会准确地要求到细枝末梢的细节，这样才能满足在战斗中的果断——哪怕需要的是手.雷，变出火龙果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朝敌人丢过去的。
假如用替身置换出普通的肾上腺素，效果应该也是相近的。
“可以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哦。”在少女盯着手里拿着的试管看来看去的时候，reborn提起有些遥远的话题。
“？”日野咲怎么想，也只有那句玩笑似的话。
呃、用友谊击败敌人吗？
许是从日野咲表情里读出了她的想法，坐在箱子上reborn垂着小腿，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摇晃着：“说成是自己的私心，你也是不能理解的吧。”
“对待战斗，一直都是那样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可不一定每次都会遇到容易解决的蠢货。”
日野咲睁着湿润的、同时又没有具体焦点的金瞳看向reborn。
是在暗讽她水平欠缺，遇上的对手都是些杂鱼吗？
“友谊是缰绳。”
看眼前的家伙或纠结、或展眉的神情，reborn用稍显意味深长的悠远语调说道。
日野咲眨了眨眼，那双警醒的金瞳也随之消失再在下一刻显现，因为主人对话题的不感兴趣，连湿润的瞳色都透着不明显的暗淡。
听上去更像是束缚，会让人束手束脚的存在。
而且可以结交朋友的人选……
嘴里喊着“极限”的白发青年、仿佛随时会掏出炸弹的暴躁少年、总是笑的很阳光但是莫名想远离的山本武……
脑海中反射性浮现出这些家伙的脸，日野咲很果断的 ：“我拒绝。”
“我不需要朋友。”担心reborn会强制要求她和不感兴趣的家伙去发展什么友谊，日野咲再次重申。
日野咲不想和麻烦的家伙有什么牵扯。
……而且那些“麻烦的家伙”通常没什么自觉。
还有距离感也很堪忧，自来熟到让人很想干掉他们。
不是说日本人都很含蓄内敛吗？
不管是在并盛町，还是杜王町，凡是日野咲遇到的人里，很少有符合这些刻板印象的性格。
该死，那在烟花祭穿着和服吃苹果糖的录像带也都是假的吗！
亏她还很憧憬来着。
“真的不需要吗？”reborn话里带着莫名的恶趣味，像是在诱使着人给出肯定的答案。
而日野咲没听出reborn话里的深意，直直的朝着摆明了的陷阱一脚踩了进去：“不需要。”
甚至因为对reborn的发问感到无聊，干脆地又说了很多主观看法。
“我不否认友谊或许存在着能激发人潜能的力量，但也仅仅是在极端情况下给人心理上的暗示，起到激励精神的作用。”
reborn长久的不出声，并且用那双黝黑双眼注视她，让日野咲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额头。
“……总之，我并不认为那会对我的训练有什么帮助。”
reborn用那种所有人都能听出来的饶有兴趣的语调，问：“那你每周的周末都会抽出空闲时间，和笹川京子一起去甜品店，难道也是为了训练吗？”
“用脂肪提高抗击打能力，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并且很容易达到。”reborn像是真的在按照这个思路去关联起二者能够提升哪一方面的能力。
得到少女的注视，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小婴儿那样无害的回望。
“……”
“reborn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日野咲主动打破了平静。
她顿了顿。
“好讨厌。”
“是吗？”reborn不可置否的笑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