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你听完了,尽情嘲笑吧。”她看向另一个方向,破罐子破摔的嘟哝着说。

  她已经被很多人嘲弄过了, 不差他一个。

  反正以这家伙的恶劣性格来看,肯定会说得超级难听的。

  无论一会听到什么,都绝对绝对不许哭——她在內心用力的告诫自己。

  五条悟偏着头问,“我说你啊,为什么突然摆出一副准备挨揍的表情?看起来很笨啊。”

  ……靠!

  这家伙真的好气人啊!

  “谁会!我才没有!”她用力瞪回去。

  然后她却感觉到他把她放下来, 宽大的手掌放在头顶, 轻轻摸了摸。

  ……嗯、嗯?

  她犹豫不决的慢慢向上看。

  这、这是什么意思?

  高大的男人没什么表情, 只是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力度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突然静静地说,“吃了很多苦头吧。”

  不是疑问, 而是陈述句。

  她愣住了。

  第一滴眼泪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掉下来。

  “咦?我是怎么了……啊,是沙子吧……最近的空气真不怎么样啊……”

  她避开了他的视线, 尴尬地自圆其说。

  ……其实根本圆不过来, 只是不想让场面显得太奇怪。

  谁知道眼泪越掉越多, 根本停不下来。

  可恶更纱啊更纱, 不要这样就被动摇啊。

  就因为这个平常很气人的家伙说了一句人话吗?

  她对自己的骨气绝望到不行。

  “欸——没有必要用这种理由吧?”五条悟直白到叫人咬牙, 用轻浮的语气说,“明明想哭的时候就哭好了。”

  她低声的嘟哝,“不要揭穿人啊,可恶……”

  居然没有被责怪, 还被安慰了。

  ……明明平常就是个大KY,卻意外的会照顾别人的心情。

  还以为是大声嘲笑“哇掉金豆豆啦”的类型。

  “其实也没有很想哭啦,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不好意思的擦走脸上的湿润。“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真别扭呢~”五条悟笑道。他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会, 还是慢慢地按在她脑后, 把她的脸按进他怀里。

  她的身体对突如其来的接触僵了一下。

  “这、这是……”她不确定的问。

  “欸,我搞错了吗?”五条悟一脸莫名其妙的说,“因为你嘴上说没关系,但却露出一副很想被人抱的表情嘛。”

  这个人的怀抱是高专洗衣房专用的味道。

  干净又熟悉到令人安心,还有一股长年不散的甜味……

  ——啊,这下要糟了。

  她冷静的思考。

  被他这样煽情,她有点……停不下来。

  明明长大成人,就不应该把辛酸到处跟人说了。

  ——对啊。真的很辛苦。

  辛苦到直接死在冰冷坚硬的月台上了。

  “嗯,偶尔会觉得很累,不想再干下去了,但看到身后值得守护的人们,就觉得不得不继续支撑。”

  她低声说,顺着他的力度把脸埋进他的怀里……等等,这家伙安慰女孩子的时候,居然还开着无下限,真是气死人了啊!

  正当她出戏的时候,他的大手却轻轻放在她的后脑,很宽厚温暖,而且令人很安全感。

  她的手心也摸到了他的制服的布料。

  ……咦?

  她惊讶的抬起头,眼泪划过脸颊,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却只看到他优美的下颔线和脖子。

  “我明白。”他只是说。

  那双眼睛被黑布掩盖,她看不出他的神情。

  “唔,我们是一样的嘛……所以我真的明白。”

  这个粗神经的男人,一看就是受尽宠爱长大的家伙。

  但是……他各种意义上也是一样的辛劳啊。

  她抓住他的袖子想道。

  “口中说着没问题、交给我、我会解决的……”她慢慢地说道,“但实际上自己也没底,只是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免得孩子们感到不安。”

  她说完后,五条悟安静了一会。

  然后他苦恼的拧着眉说,“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是最强嘛,基本上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情。”

  ……好气人啊!

  “五条先生,你看一下气氛。”她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时候,怎么想都是默默点头的场合吧!”

  啊去,她刚刚居然觉得他很会安慰人——

  是被什么糊住了眼睛吧。

  “哎?好麻烦,真拿你没办法啊。”他欢快地笑了,大手放到她的背上,像哄小孩似的拍了两下。

  “……呃!”

  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传来。

  这两下拍得她差点吐血。

  这个人完全不会控制力度,内脏都要被震动拍飞了。

  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没有自觉,一边拍口中还欢快地说着“好孩子、好孩子,不哭了——”类似把人当小婴儿似的哄话。

  “五条先生,算了,行、行了……我可以了……”她虚弱地想要从他的怀里爬出来。

  “欸,这样就行了?”

  五条悟对于友情出演知心大哥哥一役,像是有些意犹未尽地说,“再抱一会也完全可以,是可靠又亲切的最强的抱抱哦!”

  “不不不,你……您可以放手了……”

  不然再来两下她就得直接升天。

  式守更纱扶住额头,已经被拍得完全没有伤感的感觉。

  “现在看来,更纱真的好小呢。”他松开能把好几个她环起来的手臂,感叹了一声。

  “……你好像一直都对我的身高很有意见?”她稍微站定一下怀疑道。

  “不不,不是指身高啦。”他笑意吟吟。

  当时的她,大概比悠仁他们还要小吧。

  ——却硬是撑起了一片天。

  二十八岁的他担起了很多责任,很清楚那有多么的了不起。

  他都能想像到,那些老东西会怎样对待一个坐在他的位置、却毫无根基的小孩。

  这家伙却总是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

  所以回神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做出拥抱的动作了。

  “我姑且也是有一点尊敬你哦?”五条悟勾起唇说,“啊,不过确实也有觉得你矮就是了——不用自卑啦,比我高的人太少了。”

  “……”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变成他得意洋洋的自夸。

  她无语地吸了一下鼻子。

  来了来了,就是这点不行——被感动哭的她果然还是修练不够吗?

  “对了,更纱酱,抬一下头。”

  “……什么?”

  她揉着眼角。

  现在她的眼眶还泛红挂着泪水,不是能见人的模样欸……然后——

  咔喀。

  手机照相的声音响起。

  她足足愣了一秒,颤颤抖抖的问。“你……你在做什么?”

  他拍下了吗?拍了她哭的表情?他是变态吗?

  五条悟满意的看着手机保存的照片,“因为这是更纱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嘛,感觉很有记念价值?”

  什么?!

  “住、住手……”

  可怕的、令人头脑发晕的羞耻感涌上来——

  她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站不稳了。

  “哦,这是害羞的样子吗?也拍下来吧。”他兴致勃勃的按下按钮。

  咔喀。咔喀。咔喀。

  就这么不可置信的瞬间,又被连拍好几张了。

  看着她呆滞的表情,他笑道,“刚才的表情,超级可爱哦~”

  还带上了荡漾的尾音。

  她一瞬间,气到大脑空白。

  “你……你给我删了它——!!”

  她立刻伸手,要把自己一不小心留下的黑历史抢回来……跨世界的黑历史太挑战人的神经了啊可恶!

  谁知道五条悟也似乎铁了心不给。

  他嘻嘻哈哈的跳到半空,活像个抢了糖果的小鬼飞快跑远。“这个可得好好留着呢——”

  “喂,别跑!”她气得立刻追上去。

  两人从高专跑到巿中心,再跑回到高专,几乎都要绕一圈东京了。

  更纱气喘吁吁的,罕见的有种跑累了的感觉。

  五条悟歪歪斜斜的靠在树木上,比平常还要更没个正形一点。

  “你……你也太坚持了吧?”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跑在前面的家伙没资格说。”她喘气瞪着他。

  这个体力怪物。

  这样不用术式绕东京跑一圈,居然就出了一点汗。

  “哎呀哎呀,放心吧,照片不会给别人看的。”他信誓旦旦的说,“这个世界的谁都不给,认真的。”

  说着,他飞快的收起了手机。

  很明显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删掉”的意思。

  “这种照片有什么好啊。”她累得扶额,气呼呼的反问。

  “嘿,成年人掉金豆可不容易看到哦。”他用看到奇珍异兽的语气说,摇了摇手指笑道,“用来威胁利诱正好。”

  她立刻就恼羞成怒,“……你就是真的这么想,也别说出来啊混蛋!”

  可恶!社畜掉泪已经够丢脸了好吗。

  居然还被这种家伙留下记录了——啊啊!她要回去揍醒五分钟前很感动的自己。

  “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啊。”她的眼神有些散涣的说,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次是真的回去睡觉了。”

  她今晚到底做过什么啊……

  难道就只是把身体累个半死,还白白留下黑历史了吗。

  “……更纱。”

  “什么?”

  “你很强。”

  五条悟仍然是惯常的欢笑语气,但声音却比平常的还要更轻。“你做得很好,可以更自豪一点哦。”

  从不绝望,也不放弃。

  救下好多他没能救的人。

  ——杰、灰原、甚至是那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双胞胎……

  他看着她那双因为惊讶而睁大的浅棕眼眸。

  “那、那当然,我也是最强啊。”她偏过头嘟哝道,拳头轻轻确在他的胸口,似乎不想承认自己被感动了一下。

  “真不坦率呢。”五条悟勾着嘴角说。

  恐怕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吧。

  她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不自觉的、只属于他的触动光芒了。

  他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揉搓她的头发。

  ——如果我的世界有你存在的话。

  我的青春,也许会更幸福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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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一直以为大人不会哭www

  直到几年前出来当社畜攒学费的时候,因为压力太大一年在厕所哭了六次以上,跟我同组的女生也差不多,然后才发现原来成年人哭蛮正常的,跟坚强和年龄都没有关系,就是任何人都有自己无法忍受越过界限的瞬间。(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