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客人真的把酒全开了?乖乖,里面有一瓶罗曼尼康帝吧,其他也不便宜。小姜这次能赚不少。”
“就是就是。”
“羡慕人家,就踏实干,眼红什么。”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搬着酒,边补边道。
“安姐。”
“安姐好。”
刚还聚在一起八卦的人一下四散开来。
一直等着的姜野走过来帮她摆酒,叫了声,“安姐。”
安姐就是鼓励他去直播的姐姐,平常也很照顾他,作为领班,老帮他打掩护。有闹事的客人也会教他怎么摆平。
“诶,你怎么过来了,那边……”
“那位先生……”姜野顿了下,接道,“不让人打扰。”
“那行,刚刚你没出意外吧,”安姐拉着他转了一圈,左右没事才笑骂道,“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改改,人家吵架,你往前冲什么。好在是人家明事理,不然你现在开的酒,都砸你脑袋上你就好玩了!”
“知道了。”他清楚安姐是关心他。
“你上后面来干嘛?”
“姐,”姜野不好意思道,“你能帮我顶一会儿吗?我去趟后厨。”
“又开小灶,怎么,今天也没来得及吃饭?”
“不是。”姜野走的时候看陆昀川捂着肚子灌酒,一看就是胃不舒服还强撑。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但也不好和安姐解释,“我就是馋了。”
“行行,我替你一会儿,别让老板看见。”
“谢谢安姐,明天给你带吃的和礼物。最近有个广告合作,那个面膜特别适合你,安姐天生丽质,用了绝对是锦上添花。”
“就你嘴甜,快去吧。”
姜野笑着陪安姐排完酒,才去后厨炒了份蛋炒饭,主要也没别的了。
他思考着要不要让别人送去,想了想还是算了,让别的人知道指不定又说什么。
好人做到底吧,怎么说也看在今天提成的份上。
洒的酒已经打扫过,玻璃碎渣也粘干净了。
卡座上,只有陆昀川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都开了,不喝岂不可惜。
“你这么喝,会醉的。”
听着熟悉的声音,陆昀川没抬头,“怎么,贵吧还提供免费陪喝服务么?”
陆昀川早年是不知道跑了多少饭局,酒量才练出来的,后来慢慢不再需要应酬不知道退步多少,何况再能的人也扛不住这么喝。说这话,显然就是醉了,好处是他喝酒不上脸,就没人知道他到哪个程度。
也不会发酒疯,有什么第二天早上醒来想要删掉的黑历史。
大概?
说不准,因为此时陆昀川正蜷在沙发和台几间,一手托着下巴,醉眼朦胧地看着姜野。
他冲人招手。姜野不自知地靠过来。
陆昀川把人扒拉开,端起盘子,舀起一勺蛋炒饭就本能地往嘴里送,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是闻见香味的自然反应。
“慢点。”
姜野不说还好,一说陆昀川就呛了下,噎到拿酒往里送。
咕嘟咕嘟,半瓶又没了。
桌上的酒瓶散得散,空得空,让人疑心这人会不会酒精中毒。
姜野把人扶稳靠住,陆昀川突然凑近,呼吸落在他脖颈处,满是酒气。姜野一动不敢动,转头才发现,人在盯着他身后的酒发怔。
“不能喝了。”姜野声音放柔,像哄小孩。
然后被双手环住脖子,姜野试探了下挣不开,感觉脖子凉凉的,这是,哭了?
*
凌晨两点,酒吧要打烊了。
姜野今晚的贵客干了好几瓶酒,手机没电关机了,老板也找不到人来接——他只是从穿着车牌看出来这些人来头不小,宋昱抒也不是常客,最近才来的,自然不会留联系方式。
账单也没结。
指望着一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醉鬼说清楚他家的地址,貌似不太靠谱。
姜野还是试了试,他轻拍了下陆昀川的脸,“先生?”
没反应。
“不然你把他捡回家?”
姜野的出租屋离酒吧不远,一是方便,二是便宜。
安姐是开玩笑,姜野则在思考可能性。
其实还有一种选择,姜野出去给人开星级酒店。但是不一定安全,而且老板不给垫,姜野身上没那么多钱。
他直觉如果今天不把人领走,老板下一秒真能把人扔店里,保不齐被丢在大马路上。
姜野叹了口气,“先把剩下的酒存起来吧。”他对着安姐道,“麻烦你了姐,顺便跟老板讲,我明天会让他来付钱的。”
“你去吧。”
姜野平时一个人住惯了,也没有其他人会来做客,只能将就着给人用洗脸巾擦了擦脸,接水清了清口。
这人喝醉了确实很乖觉,一动不动任由姜野摆弄。
大少爷被揉扁搓圆,露出相当优异的五官。姜野晃了下眼,生疏地一手扶上他的背,卡在腰际,一手搂起腿弯,把人公主抱进了房间。
脱鞋,衣服不让碰,姜野从柜子里重新拿了条毯子出来给人盖上。
关灯,“晚安。”
*
宿醉的感觉很不好,唯一庆幸的大概是陆昀川昨天没记得吃药,不然还不定和酒混合有什么后果。
他敲了敲脑子,不烫手,没发烧,眼中渐渐清明,残留的混沌记忆和心脏被攥紧的感觉挥之不去。
这发展都不算是偏离轨道,简直是脱轨了。
看着陌生的环境,陆昀川非常想一榔头把自己敲晕过去。
他是醉了,不是死了,也没有失忆断片。
姜野背着他回来一路的冷风,记得清清楚楚。
陆昀川抬手嗅了下衣领,全是酒气,可现在这里显然不具备洗漱的条件。翻过手背,上面的创可贴很显眼,毫无疑问是这床的主人好心给弄的。
他随手揭下来,扔进垃圾桶,轻手轻脚地穿上鞋走出去。
卧室被占,姜野委屈睡了沙发,他长手长脚地缩在里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陆昀川越过人把插座上的手机拿过来,电已经充满了,输入密码解开。
给助理去了条消息,今天请假不去公司。
然后呢,像卡顿的AI,突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唔,”姜野揉眼,“你醒了?”
陆昀川后退半步,无意识做出了防御姿态。姜野被逗笑了,起身叠好被子,“看来你没事,那我们就快一点回酒吧?”
卧室里面是带了一个洗手间的,姜野就是怕自己起不来,特意给人准备了新的牙刷,换了一支没用过的牙膏。不过看起来,人少爷没用。床头暖壶里的水,大概也没动。
也很好,萍水相逢,早点结清账单就两清,两个人看起来着实没有什么能够打上交道的地方。
“我…昨天……”陆昀川说得断断续续,姜野猜测他是觉得自己在一个服务生面前哭丢了面子,于是善解人意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听见。”
他把手搭在胸口上,像是对着神明许愿般虔诚:“我保证。”
*
陆昀川坐在车里,手臂搭在车窗上,手指有规律的一下一下点着太阳穴。
言多必失,他肯定自己不是一个乱说话的人,尤其喝醉后。关于身世的秘密,这辈子都会烂在肚子里。
姜野今天大概是不用当班,只套件卫衣就出门了。陆昀川瞧着一直在屏幕里窥伺的脸,慢慢变清晰,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陆先生,您昨天的开销一共是十六万八千七百整,这边是账单明细,昨天没喝完的酒给您存起来了,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下次直接报就可以取。”
陆昀川自己觉得这副鬼样子不好见人,又不愿意找姜野借衣服,走到停车的地方就把钱包给人拿去结账了。
见人没反应,姜野忙道:“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姓是刷卡机确认身份显示的。”
“嗯。”陆昀川应声,接过钱包,所有东西都在原位,账单被叠好放进刷的那张卡后面。估摸不出心情好坏。“不用了。”心道以后都不会有再来的机会。
驱车绝尘而去。
姜野碰了一早上软钉子也不是很在意,他在酒吧遇见的奇葩事也不止这一桩,过不上几天,转眼就会忘掉。顺道吃了早餐,还给早班的安姐带了一份,就回家补觉去了。
陆昀川从浴室出来,连头发都没擦,就给宋昱抒去了电话,一连震了三次,那边一直到铃声响完了都没接,单纯晾着他。陆昀川很有耐心地等。
等人接电话。
“喂。”冷淡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陆昀川就知道,昨天的事算过去了。
“昱抒。”
“谁?哦,陆总啊,大忙人不会是问我讨酒钱吧?”谁喊人谁做东,他们没有约定默认的规矩,昨天走得急,宋昱抒没时间付账。
“当然不是。”
绝对不能让姜野和自己身边的人有交集。
“有空吗?见一面,当我赔罪。”
“这话就重了,那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下午空时见。”
“嗯。”
空时是一家书吧,宋昱抒闲着没事弄的,美名其曰陶冶情操,实际并不盈利,每个月还得往里亏钱。
“给我来一份意面,摩卡,半糖。至于陆总嘛,随便来个a餐。”
a餐是店里最寡淡的减脂组合餐,味道仅略优于蛋白粉,陆昀川无动于衷,在吃的上他不太挑。
“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的陆昀川了。”
陆昀川擦筷子的手一顿,面不改色道:“不是正合你意?”
宋昱抒嘟囔了句什么,很快又被别的吸引了注意。
——在店里往高架子上放书的高个子店员。“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宋昱抒伸手轻点桌面,也不指望陆昀川接话,自言自语道:“虽然比不上昨天酒吧的大美人,但是玩玩也够了。”
陆昀川放下餐具,用纸巾擦了擦嘴,斟酌着怎么说话才不会引起宋昱抒疑心:“我以为…你昨天是来真的?”
“害,别逗。你什么时候也会讲笑话了。”宋昱抒在杯子里搅来搅去,“不过说真的,我去那破酒吧快一个星期了,那个调酒师还真是块木头。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一类人’,虽然脸很合我心意,但一想到要掰弯,真是麻烦。”
陆昀川缓缓吐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暂且松下来。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宋昱抒狐疑道。
“没有。”陆昀川咳了一下,“昨天感冒了,不在状态。”
果不其然,宋昱抒重点立马被转移了。
“怪不得,你一个加班狂人居然上班时间不在公司,那我约你还出来,铁人啊,说一声不就得了。下次再约嘛。”
原本是觉得昨天不该去,现在看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是该提醒自己,陆昀川旁敲侧击道:“还约在那里?”
“不啦,”宋昱抒摆摆手,“我三分钟热度你是知道的,本来也就是无聊。逗个乐解闷,那个调酒师一直不远不近,没眼力见。这个事啊,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再说,”他边说边晃晃头,斜看了陆昀川一眼,“昨天,我多没面儿,不乐意去找笑话。”
“我的问题。”
“没埋汰你,好不容易能把你约出来,是我考虑不周。得,往后再约我绝对正正经经,不让你这高岭之花被染指,行了吧。你别推三阻四就行。”
“嗯。”
为了保险,陆昀川心下算计,还得让人在酒吧监视至少一个月起步。看人有没有再接触。
然后。
——让姜野出省出国,哪里都可以,送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