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阮明栖息态度, 邓坤和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甚至好像是在意料之中。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儿子做的不对,警察局走一遭, 他也知道错了。”一边说着, 邓坤和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递给阮明栖,“警官, 这个你可以先看一下 。”

  邓坤和的态度实在是太冷静了,并且处理事情非常的有条理, 就好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这个想法浮上脑海, 阮明栖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邓坤和眼神示意下, 阮明栖息接过递来的东西,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也在这个时候, 他明白了为什么邓坤和反应会这么平静。

  那是精神诊断证明, 邓浩增有间歇性人格分裂。

  “警官, 我儿子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想必从刚刚的审讯您也感受到了。”邓坤和说话的时候, 目光紧盯阮明栖的眼神, “对于一个精神状态不好, 加上他的年纪未满十八周岁, 一个并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准确的说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 不应该对他如此苛责。”

  阮明栖微眯眼眸, 话多说道这个份上了, 不可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邓坤和这是想用这张诊断证明,来让邓浩增脱罪。

  “邓先生, 邓浩增究竟是不是真的精神有问题,并不是你这一张纸就能证明。”

  邓坤和微微挑了挑眉,对于阮明栖的质疑没有任何的惊讶,毕竟一面之词想要他信服确实很难,不然他也不会拥有这么多的鉴定信息。

  “当然,我知道你们的流程,可以尽管找医生来做鉴定。”

  折腾了许久,天都亮了。

  林培鑫那边的尸检也已经到了尾声,从一开始的强忍悲伤,到最后的神情呆滞,林哲受了很大的打击,整个人精神都已经恍惚了。

  小双身上的伤口进行缝合后,林哲最终承受不住晕了过去,检查过后确定是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晕厥,众人他送到了办公室休息。

  阮明栖是有一间独立办公室的,但他就爱热闹,喜欢跟其他人混在一起,久而久之那间办公室都快成他们堆放东西的杂物间了。

  也记不清究竟是谁带了张午休床过来,正好现在派上用场。

  姚盼盼见他们都精疲力尽,早上来上班后,主动承担了给大家去买早饭,承担起了投喂同事的任务。

  “我听说那孙子他爸想用精神病的证明给他脱罪?”张爽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包子,说话都是含糊不清的。

  “嗯。”阮明栖应了一声,随即看向林澄,“让你调查东西有眉目没有。”

  邓坤和也知道,哪怕自己拿出了精神鉴定的证明,短期内警方是不会放人,说完了自己要说的后,就带着妻子离开了。

  阮明栖觉得他的反应很是奇怪,就临时让林澄去再细查了一遍。

  未成年犯罪的隐私说会收到法律保护的,是不被允许泄露当事人的信息,一旦流传出去需要承担相应的连带责任。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要调查起来多费了一点功夫。

  “有点眉目了,信息还没整理完,打算整理好了再说的。”林澄也是熬了一个通宵,作为队里的技术人员,他得同时帮忙调查两个案子的信息,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阮明栖刚剥好了一个水煮蛋,递给江序洲:“先简单说说什么情况。”

  “邓浩增是个惯犯。”林澄的一句话,瞬间让办公室众人愣住。

  姚盼盼下意识捏了一下豆浆汁杯,险些溢出来的豆浆差点烫着自己。

  江序洲眸色复杂,让人一眼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小双的事情之前,他还做过别的?”

  众人反应过来后,立马追问一句。

  “对,就在两个月前,他差点把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推下楼,因为孩子的奶奶反应迅速抓住了孩子的衣领把人拽了回来,这才没能发生悲剧。”

  林澄嘴里还有一口没咽下去的花卷,换气的功夫赶忙咽了下去。

  “还有一个是三年前,他曾在街上袭击老人,无端用棍棒殴打,造成老人肋骨断裂两根。”林澄说,“最后还是一个附近

  开餐馆的老板听到老人的呼救声,立马冲出来才将人救下 ,救人的老板下颌骨被棍子打中骨裂。”

  “后来当地派出所民警赶到后,得知被打老人曾参与过抗战的老兵。”

  “妈的,真他妈畜生,老兵都敢打,这种畜生活着真是浪费社会资源。”任献没忍住咒骂起来。

  “我看邓坤和也不是什么好鸟,瞧他知道邓浩增又出事后的态度,冷漠又冷血,怪不得能教出这样的魔鬼。”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别看那老小子一口一个警官,客客气气的态度说话,蔫坏的很,一直在挖坑想办法给他儿子脱罪,要我说他那畜生儿子就是给他养坏了。”

  “这年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做父母,只会生不会养,真他妈操蛋。”

  昨晚折腾下来,明显众人对邓坤和父子怨气很重,骂起人来嘴里没一个留情面的。

  “林哲那爹也是,也不是什么好鸟。”任献骂上头了,根本就刹不住话茬。

  憋了一晚上,可算是能把憋屈都给发泄出来。

  “妻子孕期出轨让小三上门逼死老婆,完了就给人踹了换一个,儿子闺女都不管,来了就打人,这他妈也能叫爹?”

  “谁说不是。”张爽明显也被挑起了怒气,“气的老子胃疼。”

  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大口塞包子,好像是在泄愤一般。

  阮明栖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没去管他们骂人事情,也就是他这两年年纪上来了,性子收敛了些,换早几年他脾气更不好的时候,能比他们骂的更脏。

  “殴打老人事件事件是在什么时候?”阮明栖追问了一句。

  “4月13日。”

  听到答案,阮明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是他昨天看到第一张精神鉴定诊断报告的时间。

  “当时邓浩增有受到什么惩罚吗?”

  提到这个,林澄就觉得自己胸闷气短。

  “因为有精神诊断鉴定,加上当时打人的时候邓浩增还差一个月满13周岁,邓坤和赔了一笔钱事情就过去了。”

  林澄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而这个时候,提前一个半小时来上班的封玉平刚进来,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昨晚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原本他也是要过来的,阮明栖那边说找到人了,事情他能处理他才等到了现在。

  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后,封玉平出声:“阮明栖,跟我来趟办公室。”

  阮明栖离开后,江序洲拿出手机给韦文山发了消息。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封玉平听完事情的经过后,明显气息都沉了不少。

  但他没有立即告诉阮明栖该怎么做,而是想先听听他的看法。

  阮明栖是被他看中,一路从基层派出所拽到自己局里,现在当成自己“接班人”在培养。

  曾经大学刚毕业的阮明栖出了名的刺头,敢闯敢拼不怕事,典型的不服就干的反骨仔,说好听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不好就是有点莽。

  偏偏封玉平就喜欢这样,他喜欢阮明栖的不怕事,作为警察要是做事情畏首畏尾,还怎么办案,怎么为弱者鸣冤?

  这些年,他在保留阮明栖的拼劲外,潜移默化的引导他用更有力更直接的办法去达成目的,服从命令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办事的方法,培养他考虑事情的全面性。

  封玉平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在这个位置上干不了几年,他希望在自己退了之前,能让阮明栖有能力扛起所有事情。

  “从昨天的审讯来看,邓浩增回答问题非常有条理,精神状态有问题情况存疑。”阮明栖说,“既然鉴定报告上是间歇性人格分裂,他是有计划杀人,只要我找到证据证明他在作案时是精神状态正常,就能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年龄、精神状态都不应该被当作逃避法律责任的方式,法律保护弱势群体,同样也在保护权益受侵害的人。”

  封玉平点头,看来他没有被气愤冲昏头,这一点他很满意。

  “你想到解决办法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昨天晚上出事后,我已经给你想到了要找的人。”封玉平说,“负责青少年心理梳理以及精神鉴定的专家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省里很重视未成年犯罪的案子,特批了几个专家一起过来,大概中午时间就能到。”

  “另外从你们昨天的审讯情况来看,邓浩增的情况有些特殊,如果可以的话,建议你让序洲联系一下他老师。”

  阮明栖愣了一下:“韦教授?”

  “是,韦文山。”封玉平说,“曾经省里的一起未成年犯罪,也是打算用精神问题逃避责任,韦教授摸清对方的犯罪心理,最终多方协作些成功认定对方作案时并且发病。”

  “不是我不相信序洲的能力,他到底还是学生还没毕业,就算能撬开邓浩增的嘴,能有多大的鉴定效力不好说,再加上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难免经验不足,案件性质恶劣,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揠苗助长没有任何好处。”

  封玉平和韦文山协调江序洲来局里时,从两人的交谈中他就能够感觉到韦文山对自己这个学生的重视。

  江序洲来局里帮忙后,一分工资都没有也就罢了,还倒贴了不少钱,更是好几次还害得人受伤,封玉平都是看在眼里的。

  要是给人逼的太紧,自己过意不去,韦文山那边也不好交代。

  阮明栖明白了他的意思:“好,韦教授那边我会和江序洲说清楚。”

  从办公室里出来,阮明栖刚要和江序洲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抢先一步。

  “精神状态不应该是他的免死金牌。”江序洲沉声道,“我可以让老师来吗?”

  对上江序洲的眼神,阮明栖心软又心疼:“可以。”

  话音落下,阮明栖上前一步,将人抱在怀里:“你已经很棒了,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还有我们呢。”

  “好。”江序洲说。

  当天中午,省里来的专家,已经刚下课就往市局赶的韦文山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赶到。

  在会面后,他们没有立即和邓浩增谈话,而是跟阮明栖要来昨天审讯的视频记录。

  江序洲被韦文山一起带进了办公室,跟着一起分析邓浩增的心理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