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邪修十分警惕, 一路上不仅隐匿身形，还时不时驻足张望，七扭八拐地走了好久才绕进芜萝镇西边一个狭窄阴暗的小巷里。
不过, 叶湛锋的修为高出灰袍邪修许多，哪怕是还抱着杬杬这么一个小小拖油瓶，也没让灰袍邪修发现分毫端倪。
“师伯, 我们也跟进去吧！”谢杬见灰袍邪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巷里，不由得紧张地睁圆眼眸, 小手揪住叶湛锋衣袖, 拧拧着小眉毛催促道。
“这肯定是他的老巢。”小孩子声音里含着些怒气，气呼呼的：“他这么小心翼翼, 是不是要做坏事！不想让我们知道的那种坏事！我们把他抓了，人赃并获！”
“好，人赃并获。”叶湛锋也是存着一网打尽的心思, 否则他早便用武力压制住那灰袍邪修了。
是以, 叶湛锋应下后，就抱着谢杬脚步一跨, 身影从离小巷尚还有段距离的位置到了小巷里。
芜萝镇大多数的街道都是用石板铺就而成，一些边边角角的深巷窄径也照顾到了，整体来看十分工整清爽。雨天, 有滴答轻响。落雪, 则飘皑雪沙沙，意趣十足。
不过，这条小巷就和藏身于此的邪修一样，同样是漏网之鱼。
坑坑洼洼的地面上, 白雪混杂灰黑，零星几个泥坑中许是有雪融化, 又于寒风中凝成一层薄冰，在阴暗小巷中晦暗不清。
叶湛锋停下脚步，垂眸打量几眼，突然笑起来，音色嘲讽：“班门弄斧。”
谢杬好奇仰头瞅他。
叶湛锋单手抱稳小肉墩墩，另一只手的指尖抵住小孩子脑壳，轻轻往下压了压：“别看我，看前面。”
谢杬水润眼眸眨巴一下，乖乖看向前方。
叶湛锋轻笑。
下一刻，灵芒乍现。
盛着薄冰的泥坑中暴射出数道乌黑细线，却在半空中相遇前被灵芒斩断。
断了的细线在空中僵持须臾，最后不甘地在灵芒的驱赶之下落回泥坑。
“哇——”
灵芒出现那一刻便感受到无形波动的小孩子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直到尘埃落定后，他才舒了一口气，用软乎乎的小奶音惊呼：“好棒哇——”
“师伯，是阵法吗？”谢杬努力回想自己学过的知识，眼巴巴问道。
“没错，是阵法。”叶湛锋挑眉，轻刮了下小孩子鼻尖：“杬杬猜对啦！”
他笑着，眸中傲然：“你师伯我可是拂锋道尊，这点小手段，还敢用在我面前？”
“这不，轻轻松松就破解了，而且绝不会让布阵者察觉出丝毫异样。”
谢杬眼眸睁得大大的，忽闪着崇拜的光芒，闪亮亮明灿灿，身后大尾巴更是甩得和欢快小狗一样：“师伯真厉害！”
看着兴奋的小家伙，叶湛锋心中微动，曾经出现过的想法再次冒出来：“杬杬要不要和我修道？”
“我还没有弟子，日后杬杬入我门下，就是首徒、是开山大弟子哦。”他笑眯眯地诱惑道。
“不劳叶师兄费心。”清淡的声音传来，巷口走进一道身姿如青竹的身影。
“啧。”越说越兴奋已经忍不住畅想未来应该如何教导徒弟的叶湛锋泄愤似的把小孩子头顶揪揪揉散：“你爹爹怎么来了……”
顶着一头乱毛的雪团球球哼唧唧，嘟囔着“师伯坏”就朝自家爹爹伸出两只小胖胳膊求救：“爹爹～”
“师兄你方才说要来接杬杬，结果却一去不复返。我在院中等了又等，只好来找你们了。”
白衣墨发的俊美剑尊边说着边走近，长臂一伸，就将软毛乱翘的小家伙提溜起来揽进怀中。
忘记将追踪灰袍邪修一事告知谢晏枫的叶湛锋自知理亏，只好任由谢晏枫将杬杬从怀中抱走：“这不是遇见邪修了……”
谢晏枫颔首表示明了，把小孩子翘翘起来的头毛压下，目光落在迂曲小巷深处：“还请叶师兄带路。”
叶湛锋闻言，收敛起心思，也不拖沓，大步向前：“跟我来。”
“杬杬是我的儿子，日后也会是我的首徒。”
叶湛锋在邪修方才走进的门前刚站定，就听见谢晏枫冷不丁开口。
他动作一顿，然后毫不留情地踢开紧闭的院门：“师弟，这话可说早了，谁规定杬杬一定要和你修习剑道？”
院门被踢开那一瞬，剑光雪亮，凌厉的剑意将扑过来的几个邪修钉穿在地上。
谢晏枫神识扫过院子，确定无逃脱遗漏的邪修后，说道：“自然无人规定。但杬杬格外喜欢我赠予的素律剑不是吗？兴趣是一点点培养出来的。”
“得了吧，杬杬喜欢素律剑是因为素律剑是你送他的。”叶湛锋毫不客气地反驳。
身处话题中心的谢杬杬缩缩脖子，小小声提醒：“爹爹，师伯，那些邪修……”
“杬杬放心，他们死不了，你爹爹这点分寸还是把握得好的。”叶湛锋冷漠地看了眼挣扎着想要挣脱剑意却只弄得伤口愈发狼狈的邪修，不甚在意：“他们还得留给你掌门师兄呢。”
院中有五个邪修，都穿着制式相似的灰色衣袍。谢杬唯一认识的那个灰袍邪修强忍着痛苦，勉强忽视那道凛冽的、仿佛带着刺入骨髓的冰冷的剑意抬头。
当他看清院门口的挺拔身影时，瞳孔骤缩：“清宇剑尊！”
被忽视的叶湛锋弯唇笑了起来，调侃道：“清宇剑尊威名远扬啊。”
谢晏枫淡淡“嗯”了声，抬脚走进院落：“屋内有数个孩童。”
叶湛锋神色难看起来：“劣性不改。”
“我现在通知微泽，师弟，你和杬杬进屋看看那些孩童。”他说道。
谢晏枫颔首，谢杬也板起小脸认真地点头。
父子二人推门而入。
屋外暖阳融融，屋内却透着刺骨寒意，萦绕的气息腐朽而血腥。
数个孩童被粗糙的绳索捆缚，衣衫沾灰，相互依靠着坐在地上。
阳光射入，他们惊恐地往后缩了缩。
谢杬心中有些难过，扯扯爹爹衣角：“爹爹，让杬杬过去吧。”
谢晏枫犹豫一瞬，然后将小孩子放下。
谢杬站稳后，慢慢朝倚缩在一起的数个孩童走去。
“你们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小孩子的声音奶呼呼的，带着软软的温柔：“你们看，我也是小孩子，没有被捉起来哦。”
听到开门声就低头后退的孩童们慢慢停下蜷缩的动作，将信将疑地抬头。
屋门口，冬日浅金阳光灿灿，在几步之遥停下的身影小小矮矮，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身上柔软的气息裹着甜意，让他们不自觉放松下来。
“那些人呢？”一个看起来七八岁大的男孩开口询问。
谢杬：“他们被我爹爹打败了，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真的吗？”
“他们都死了吗？”
“……”
闻言，其余小孩也忍不住开口，一时之间，屋内有些乱糟糟的。
谢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所有声音散下去后才一一答道：“是真的，他们被我爹爹和师伯打败了。他们还没有死掉，还活着，但不会再欺负你们了，一会儿会有人把他们带走去接受惩罚。”
“你们都理解了吗？”回答完问题的圆润团子尾巴尖尖蜷起，声音认真：“我爹爹和师伯很厉害，会将你们送回家的，一会儿给你们松绑，你们不要乱跑好不好呀？”
孩童们互相看了看，最后是最先开口说话的男孩点头：“我们理解了，你放心，我看着他们，不会让他们乱跑的。”
谢杬松了口气，转身跑向自家爹爹：“爹爹，杬杬和他们说好啦！”
“嗯。”谢晏枫揉揉小孩子再次翘起变得乱蓬蓬的头毛，淡漠疏冷的琥珀色眼眸中溢出暖意：“杬杬做得很好。”
“嘿嘿。”谢杬弯起眉眼，露出漂亮的小虎牙。
谢晏枫目光在小虎牙上凝了稍许，而后看向那些孩童：“不用怕，我给你们解开绳子。”
与谢杬不同，谢晏枫身形高大，哪怕因背对着阳光看不清容颜，清冽冷淡的嗓音也有着浓浓的疏离感。
“我们不怕。”男孩鼓起勇气答道。
其余孩童心中害怕，却也在男孩的声音落下后纷纷点头。
谢晏枫眸光微敛，指尖轻点，束缚着孩童们的绳索当即断裂。
孩童们相互搀扶着起身。
谢杬琥珀瞳静静看了会儿，忍不住往爹爹身边靠了靠。
白衣剑尊长睫轻垂，眸底萦着一丝柔和：“杬杬？”
谢杬道：“爹爹，现在好冷的，你帮他们施一个法诀，让他们暖和起来可以吗？”
“杬杬，这个师伯更擅长哦。”谢晏枫还未回答，已经将讯息传给微泽真人的叶湛锋慢悠悠走过来，笑道：“你爹爹一心向剑，这些法诀不能说不会，但肯定没有师伯用得好。”
说着，他指间捏诀，弥漫着冷意的屋子立即暖融融起来。
小孩子眉开眼笑，就要仰头去瞧叶湛锋。
师伯，看杬杬的夸夸大法——
诶呀——
没成功。
因为谢晏枫手臂抬起，掌心避开两只漆黑小犄角轻压在谢杬毛乎乎的圆脑壳上：“杬杬，那几个孩子还有些怕，你去陪陪他们好不好？”
“爹爹和你师伯去把外面处理一下。”
明明爹爹没有很用力，但这一刻，谢杬不知为何却觉得头顶好沉好沉哦。
小家伙哼唧一声，嘟囔道：“知道啦～”
谢晏枫轻笑，看着小孩子哒哒哒跑过去。
叶湛锋直到和谢晏枫出了屋子，屋门合拢后才轻啧出声：“谢师弟，你剑术无双，可是我的法术也确实比你用得好。”
他似笑非笑：“杬杬日后拜谁为师，还是要看杬杬的意愿。”
“自然。”谢晏枫平淡道：“我不会强求。”
叶湛锋挑挑眉，对这一点倒是相信的。
“走吧，去看看那几个邪修。”他道：“我没动他们，还钉在地上呢。”
……
“我什么都没干。”见到叶湛锋和谢晏枫并肩而来，邪修们纷纷惨白着脸求饶。
“饶了我吧，那些孩子还都好好的呢。”
“我改，我都改，都是他们蛊惑我的。”
“你放屁，是你说芜萝镇隐蔽，我们才过来的。”
没说上几句，几个邪修就吵了起来。
谢晏枫淡漠地看着他们狗咬狗，眸底冰冷一片，毫无动容。
“珣山之变还记得吗？”叶湛锋笑意盈盈：“你们真的是清白的？”
被跟踪的那个灰袍邪修面色更加惨白，眼中透着恐惧：“与我无关！拂锋道尊，您相信我啊！与我无关！”
“这会儿又认得出我了？”叶湛锋依旧笑着：“真没骨气呀，也是，你要是有骨气，早就死了，还容得你逃这么多年？”
“拂锋道尊……”
“停——”叶湛锋制止他的话：“追杀令上的气息不会作假。”
“而且……”他看向风尘仆仆闯入的老者，神色冷硬起来：“你亲自去和苦主解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