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时,秋兰溪并没有与燕清黎做什么,她更喜欢水到渠成的感觉,有时候,光相拥就足以让人生出难言的满足感。

  第二天并非休沐,所以燕清黎早早便赶去上朝。

  秋兰溪让春粟去关注消息。

  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这次上朝燕清黎很难不收到刁难,毕竟她惹火的是一个帝王,而帝王,是很难在有气时还能忍住不去苛责别人的。

  燕清黎固然也能等庆和帝气消一些之后再回去,但那种作法无疑才是下策,如今她回去固然会有些举步维艰,但庆和帝心中的郁气有了出气口,过一阵他反而会因此觉得愧疚。

  因为燕清黎没有顶撞过他,逐渐的,庆和帝就会开始想起她的好,到那时,他对燕清黎的感情又会逐渐占据上风,仇恨也就自然而然会向秋兰溪转移了。

  秋兰溪曾经会为了庆和帝身上所代表的权利而惶恐,如今却是无所谓了,她清楚自己失败的概率绝对会比燕清黎要大上很多,但她并不在乎,至少在这个期间,她想尽可能的去帮燕清黎。

  她与她之间,总该有一个人活得顺心一些。

  秋兰溪觉得人性之复杂实在有些难以言喻,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高尚的人,会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去妥协一些事,也会因此去做一些她并不喜欢的事。

  所以她在窥探到燕清黎的野心时,第一反应并不是去帮她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而是觉得她身边就是一个危险的漩涡,被卷进去只会不得脱身万劫不复。

  然而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时,她却走上了一条比燕清黎更有风险的路,甚至还做好了为此牺牲的准备。

  但秋兰溪清楚,无论自己成功与否,她都不可能再束手旁观,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无法再站在事不关己的角度去看燕清黎,而是她的灵魂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也仿佛得到了升华。

  她不再想寂寂无名的来,也寂寂无名的走,也想要去留下点什么。

  她不想接受这个时代的肮脏,但她可以去试着洗刷这个时代的肮脏。

  不过,秋兰溪前世也就仅仅只是个被保送的学霸而已,除了学习能力值得称道以外,她也没有什么出奇的,所以她会试着与燕清黎倾述自己的观点,或许在这个碰撞中她们也会分道扬镳,但秋兰溪也自认为,她无愧于心。

  没有出乎秋兰溪的意料,这次早朝燕清黎确实在庆和帝面前出了挂落,甚至庆和帝还收回了她手里的一些权利,这着实让大宁的官员都有些大吃一惊。

  要知道,在庆和帝面前,燕清黎可一向都是长盛不衰的主儿,从来都无人敢在这方面与她争锋。

  许多人都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风向的变化。

  然而虽然如此,当燕清黎再出现在秋兰溪面前时,脸上却看不出丝毫郁色。

  可秋兰溪很清楚,那些权利都是她一步步费尽心思得来的,舍去又怎会不心痛?

  “清黎,是我拖累你了。”

  秋兰溪从不觉得自己是祸水,许多人总喜欢把自己的问题冠到另一个人的头上来减轻自己的责任,但这一瞬间,她倒真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祸水了。

  燕清黎看她一眼:“你能拖累我什么?”

  顿了顿,她说,“当下的局面是我一手促成的,本就是我想要看到的,我确实需要暂时避一避风头。”

  庆和帝封了太子,反而才是几个皇子斗得最激烈的时候,因为庆和帝还不算老,太子如无意外至少要在太子的位置上呆上个好几年,直至庆和帝死才有可能继位。

  这期间无数人会盯着他身上的错处,就算没有,几个皇子也会想办法让他有。

  所以,无论是太子还是几个王爷都会想办法去拉拢势力,燕清黎无疑是其中重要的对象,因为谁都知道她受宠,在朝堂上也有势力,即能帮他们在庆和帝面前刷脸,又能在朝堂上有助力,这可比后妃的枕边风还要有用,谁会不想拉拢她?

  可如今不同,燕清黎一失宠,谁都会掂量掂量要不要接近她,毕竟时至今日,仍有许多男人并不认可她的才华,只觉得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她受宠,一旦失去了庆和帝的宠爱,她就什么都不是。

  而且,朝堂上的职务一个萝卜一个坑,比起放在别人手里,他们又怎么会不想攥在自己手中?

  秋兰溪听了燕清黎的解释,却不这么认为,她有的是办法先暂时退避争锋,而如今的选择无疑是下下策,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你不用想那么多,当务之急安心备考便是,”燕清黎唇边甚至露出了点笑意,“我也并未吃亏,倒是有了些意外之喜。”

  秋兰溪见她并不是安抚自己,倒是有些好奇:“什么意外之喜?”

  燕清黎神色有些古怪:“太子好像是认为,我这些天去找父皇,是想让父皇撤去他的太子之位。”

  谁也不会想到燕清黎做的事其实更疯狂,她在庆和帝的御书房外长跪不起,谁也没有往秋兰溪身上想过,而需要让她如此做,庆和帝也没有立刻满足,再联想到最近发生的大事,很容易便让人将其联想到太子之位上。

  毕竟庆和帝为了燕清黎做到离谱事太多了,以至于这种说法反而有了市场。

  太子也为此惶恐了一阵,他很清楚庆和帝对他们这些儿子感情都不深,堪称一视同仁,也就福王得了几分偏爱,而他又确实与燕清黎不是全无矛盾,可最后的结果却反倒是燕清黎遭了斥责,这很难不让人对自己的地位生出错误的认知。

  太子并不是一个得势便猖狂的人,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年他必然会更加小心谨慎,以免自己位置不稳,毕竟宁朝历史上被废的太子也不少。

  然而人的理智是有限的,长久根深蒂固的观念突然被打破,短时间内,太子很难再维持以往的平常心。

  他们这些儿子从小就亲眼见证过庆和帝待燕清黎有多不同,这种情况下,发觉自己地位竟然比她更高,又怎能不膨胀?

  而人一旦猖狂起来,得罪的人就多了,破绽也会更多,几个王爷与太子间的争斗也会更加的势如水火。

  这样的场面,必然会加深庆和帝的不满。

  人总是这样,事业有成后,便会想要家庭美满,哪怕他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还是会忍不住心生幻想,而打破他这种幻想的人,自然是会不喜的。

  而燕清黎,只要在这期间好好做好一个‘女儿’的职责,庆和帝就自然而然会觉得,还是她更好。

  想明白这一点,秋兰溪忍不住道:“那确实是意外之喜。”

  单纯从心理角度分析,秋兰溪觉得,如果她以后都不会在庆和帝面前碍眼的话,没准庆和帝对她的宠爱不仅会恢复,还能更近一步。

  燕清黎嗯了一声,迟疑了一下,才抬手拍了拍她肩膀:“所以你不必担忧,专心备考便是。”

  秋兰溪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见她重新埋首与考卷当中,燕清黎便微微挪了挪步子避免遮到光,发觉镇纸下压着几张被用过的纸,不由抽出来看了看。

  《女驸马》、《木兰从军行》、《梁山伯与祝英台》《铡美案》……

  燕清黎:……?

  每一个书名下面,都跟着一个故事梗概,时下话本小说多以情爱或朝中臣子的一些功绩有关,燕清黎嗅觉敏锐,立即就察觉到如果这些故事被投入到民间会造成的影响,带来的财富更不必说。

  并且,这些故事虽大多以爱情为开端,但结局多以爱□□业双丰收做结尾,这会让它们在推行的过程中阻力少上许多,但却能刺激一部分女人对此产生思考。

  哪怕会因为其中故事产生反思的是少部分,那也都是一粒粒发芽的种子。

  这也是燕清黎的盲区,她接触的都是贵族,也确实扭转了一些女子的思想,但影响力也有限,民间却不同,许多贫苦家庭都是男女共同养家,甚至不少男人赌博、重病、好吃懒做全靠妻子撑起全家的,这些人,比起燕清黎她们这些贵族,身体上其实早已独立,一旦精神上也做到了独立,她们便会成为一阵风,吹往各处。

  燕清黎先是惊喜,旋即便忍不住皱眉:“你当下最要紧的是备考,这些……”

  “这些不会耗费我太多精力的,”秋兰溪打断她,微笑道,“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只待我把细纲写出来就会交给殿下让其他人去写出来,我不会费太多心思的。”

  燕清黎仍皱眉:“待你殿试后再写也无事。”

  秋兰溪想,那可能就来不及了,毕竟殿试那天,也可能是她的死期,她不能确定自己展现出的价值能不能够让庆和帝动容,如果不够的话,她大概就要死了。

  所以在那之前,她得尽量多留下些东西来保证燕清黎以后能走得更稳当些。

  她也不觉得这会浪费自己多少精力,毕竟信息化的时代她接触到的知识太多了,这个时代的人才能写出贴合这个世界的故事,她只是提供了一个梗而已。

  秋兰溪相信,燕清黎手下的人足够借此延生出更多的版本。

  她用爱情先把人骗进来杀,然后再打碎她们的恋爱脑,be永远是让人更深刻的,而这种故事完全能多出许多换汤不换药的变种。

  秋兰溪不可能跟燕清黎说她觉得自己活不长,只道她心里有数,燕清黎看着她执拗地目光,第一次感受到,她真的入了她的眼。

  可她现在却不想秋兰溪将心思再分散到其它事身上。

  然而虽然如此,燕清黎喷涌而出的情绪却让她自私的再说不出制止的话。

  “殿下?……”

  被突然袭击的秋兰溪懵了一下,才忍不住笑着说:“这算不算白日宣yin?”

  燕清黎明明只是没忍住亲了她一下,却被说得仿佛在书房里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似的,不由红了脸,毫无威慑性的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