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禅嬷嬷从小看着燕清黎长大,完全是把她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的,情谊非常人能比,所以这样越矩的规劝之语也敢说出口。

  燕清黎不明所以,她不由往镜中看了看,银白的铜镜中可以清晰地看见脖颈处红了不小的一块,隐约还能瞧见半边牙印,以她现在穿的衣服,根本无法将其遮住。

  她不由看向秋兰溪。

  秋兰溪在燕清黎让人给自己穿衣时其实便想起来自己昨晚干的好事了,心虚的用被子蒙住了半张脸,燕清黎看来时,只余下了一双漂亮的水眸还暴露在外面,对着她投来的视线讨好一笑,眼睛都要弯成月牙状。

  燕清黎无奈地收回视线,昨夜她难得睡得死,根本不清楚对方做了什么,但那样的情形下,她不觉得对方真能下得去手,虽是如此,脸色也难得有些微红。

  她不动声色的垂了垂眸,平静道:“春粟,把妆粉拿过来,看看能不能遮。”

  虽然燕清黎想让人觉得她沉迷美色,可也没想顶着这副模样上朝,那太荒唐了。

  然而这个时代的妆粉遮盖能力实在有限,无论是上好的迎蝶粉、珍珠粉还是玉女桃花粉都会隐隐约约透出一点来,非但不能让人忽视,反而因为这份遮遮掩掩而显得更加欲语还休起来。

  秋兰溪看着燕清黎眉头已然拧了起来,弱弱道:“殿下,要不你今天就告假不上朝了吧?”

  燕清黎瞥她一眼,虽未开口,却已是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这种小事就不上朝,她是昏了头了吗?

  再度端详了几眼,燕清黎面无表情的想,只要她不害臊,别人就是看到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吗?

  见燕清黎不同意,秋兰溪看着对方挺直的背,外头还在下雨,昨夜她熟睡之后秋兰溪其实就发现了,她只是装得若无其事,因为人熟睡之后是很难伪装的,她在秋兰溪怀里出了一身的汗,甚至偶尔还会疼得肌肉抽搐。

  虽说今天雨小了些,但也只是相对昨夜而言,维持着端庄的仪态往金銮殿上站上几个时辰,那人不得去掉半条命啊?

  秋兰溪忍不住劝道:“殿下,你还是告假吧?有句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啊,你一直忍着不告诉别人,谁会知道你难受?”

  在秋兰溪心里,闷不吭声一直都是最愚蠢的行为,刚出生的宝宝都知道疼了要哭,怎么长大了反倒要什么都憋在心里,又不是有读心术,不说谁会知道你的不容易?

  在她看来,燕清黎有时候实在有些太倔强了,要是秋兰溪有燕清黎这身份,她肯定天天卖惨,不仅下雨天卖惨,平常就是舒服也要让自己看起来不舒服,当疼爱一个人成了惯性,哪怕是女子登基这样的事,为了哄人对方也能暂时答应当权宜之计。

  而在这个过程中只要表现不差,其实地位很容易就稳固了。

  当然,秋兰溪也知道,自己能做到这样,是有她现代学的心理学做支撑,可以保证自己这样做还不让人厌烦,旁人未必能做得这样好,可秋兰溪住进公主府这么久,从未见春粟她们紧张过燕清黎的身体,由此可见,这样的天气,她大概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一个人默默忍受了。

  听禅嬷嬷听到秋兰溪这话也不由愣了一下,旋即才看向陷入沉思的燕清黎,脸色大变:“殿下,您怎么了?”

  “卿卿惯爱夸大,嬷嬷不必担忧,”燕清黎回过神来,安抚了一句,想了想,才道,“冬雪,去给本宫告个假吧。”

  顿了顿,又看向听禅嬷嬷道,“劳烦嬷嬷将当年为本宫治病的老太医请来。”

  听禅嬷嬷担忧地看了燕清黎一眼,这才应是。

  燕清黎看了眼穿好的朝服,示意丫鬟脱掉,又躺了回去。

  她并非不知变通的人,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对外说过,也是觉得小题大做,毕竟这样的伤势,留下些后遗症是在所难免的。

  一开始不声张是因为觉得父皇忙于朝政,再拿这种小事打扰他不好,后来则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习惯了,这一次若不是不赶巧暴雨来临之际又碰上月事,其实她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大。

  但卿卿的话也确实提醒她了。

  她确实该示弱些,虽然这并不能让她在夺嫡时占据什么先机,可人的感情是有限的,在这个人身上上了心,就很难在偏心他人。

  事实上,秋兰溪这么说时,燕清黎想到的却是福王,在成年皇子当中,他或许不是最不成器的,但也绝对排的进前三,可每次宫中一有什么赏赐,都绝对少不了他的份,每次吃挂落最严重的也不过被禁足。

  这并非因为他有什么受宠的母妃,也非他有多会讨巧卖乖,单纯就是因为只要见到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庆和帝都很难不对他宽容上几分。

  燕清黎对福王观感很一般,在潜邸时她见多了对方胆小怕事的样子,最难熬的日子,都是她一个人从狗洞钻出去想法子把吃食带回来的,连带着还把福王和他母妃给养活了。

  虽然长姐理应承担起这些,燕清黎没有怨恨过,可在她眼里,福王确实是很无能的一个人,却仅仅因为受宠,哪怕干尽了一些放在寻常人家能被逐出家门的事,至今仍好好的。

  女不言父过,但在燕清黎看来,父皇确实是一个有些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哪怕他事后会着补,但天子金口玉言,一开始造成的影响却不是事后找补就能完全消弭的。

  秋兰溪给燕清黎让了让位置,才问:“殿下,我要不要暂时回避一下?”

  “回避什么?”燕清黎瞥她一眼,不以为然道,“京中谁不知道你的存在?”

  秋兰溪想也是,反正来的也只是一个太医,她怕什么?

  不过身为枕边人,她以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就有点不太好了,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秋兰溪昨天熬夜一直熬到今天,脸上其实已经是有些憔悴了,她揉了揉眼睛,顿时一股清泉便流淌而下。

  燕清黎看了,忍不住帮她擦了擦,刚想开口,秋兰溪却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

  “快别,殿下可别费了我一番苦功!”

  燕清黎无奈收手,只道:“离太医过来还有好些时辰。”

  “我知道,”秋兰溪努力把眼睛揉肿一点,唉声叹气,“可是殿下,刚哭和哭了很久,是有很大区别的。”

  燕清黎无奈,看着她的脸色眉头微皱:“你去休息吧,不想见客不见便是。”

  “那怎么行,”秋兰溪眨了眨眼,“那样我现在不是就白哭了?!”

  燕清黎无奈,只好由着她。

  秋兰溪倒是不难受,毕竟本来就是泪失-禁体质,也不用她特意憋眼泪,想哭多久就能哭多久。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抓着燕清黎的手,突发奇想哀哀切切道:“殿下哎……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呜呜……”

  燕清黎被逗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快闭嘴吧,说得这是什么话!”

  看着她憔悴的脸色,顿时便忍不住心软下来,低声道:“别哭了,已经够了,要不要先睡一会儿?等会儿来人了我叫你。”

  秋兰溪摇了摇头,她现在睡了肯定就起不来了,这太考验她的职业素养了。

  燕清黎见状,只好作罢,好在以她的地位,太医也不敢拖延,哪怕老太医如今已经是养老状态了,非皇帝传唤都懒得出院门,但一听燕清黎的名号,却是半点苦都不敢叫。

  只是太医到底年纪大了,听禅嬷嬷也不敢折腾他这把老骨头,生怕还没到公主府看病太医就先出事了,只能焦急如焚的安慰自己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然而这一慢,竟是跟前来的庆和帝撞到了一起。

  “皇上驾到——”

  老远就听到了内侍尖利的嗓音,秋兰溪吓了一跳,连忙抓着外衣披到自己身上,还没从床-上下来,就听见燕清黎闷哼一声。

  秋兰溪回头一看,便瞧见燕清黎的里衣后背处以极快的速度往外沁着血。

  “…………”秋兰溪不由感慨,这不是很会嘛,一见庆和帝过来了,连卖惨都卖得这么一步到位。

  没有多想,庆和帝来得太突然了,秋兰溪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衣冠不整了,披了件外衣总比还躺床-上好,至于披的外衣是燕清黎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不爱穿大袖,所以她的衣服披身上也见不得人,倒是燕清黎一向衣服外面都爱套件大袖长衫,一披上就什么都瞧不见了。

  披着燕清黎的衣服,秋兰溪突的想,以前她见燕清黎穿这么多,还以为她是练武之人寒暑不侵穿搭不在意季节,现在却忍不住想,难道她穿这么多是因为身体原因只能这么穿。

  她不由看向燕清黎,没等多想,便听见脚步声传来,连忙跪了下去。

  混在一群行礼的人中,她也着实显眼,庆和帝看见她时,还以为是燕清黎,下意识就想叫起,旋即才发现自己女儿还好好躺在床-上呢,所以其人是谁,不言而喻。

  没有家长会喜欢一个把自己孩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庆和帝脸一黑,正想开口,那边燕清黎便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