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原勍起了个大早,她仰面躺在床上,睁着乌润的眼眸发了会儿愣,昨晚发生的事情迅速在脑子里浮现。她眼睫轻抖,横过胳膊搭在了额头上,缓缓地吐了口气。

  房间里温度有些高,她身上的睡衣被汗水黏湿了一半,正对床头的一台强力落地扇嘎吱摇动,吹出的风混杂空气温度甩成了热风。

  原勍拿起闹钟看了眼时间,六点。距离她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一大截差距,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拉开薄帘,外面的天色还没有亮,一片朦胧青灰。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一丝响动,仿佛是巨大的窒息感包挟而来。

  原勍有些待不住了,她走到浴室洗漱,换了套休闲装,出门。

  老街区的一天在菜贩子的吆喝声缓缓启动,沿着九芜湖,岸上分布平行两边,直线排开摊贩,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原勍逛了会儿,先到手机店买了手机装了卡,再寻了个早餐铺子坐下,点了份小笼包和豆浆。她鲜少这么早出来,这会儿难免有些新奇,目光穿梭在各式各样的景况。

  早餐铺老板将一屉小笼包摆了上来,热腾的白雾扑面而至,模糊了视线。老板憨厚地笑道,“姑娘,需要点什么再招呼一声。”

  原勍侧头,避开了热气,礼貌地弯了唇角,“好,谢谢了。”

  她抽了四五张纸巾,擦拭桌面,再掰扯筷子。

  咬破薄嫩的面皮,汤汁顺着缺口留出,咸淡适宜,味道算不得上流,倒也勉强算是入味。

  一屉装了八个,她只吃到了一半,再喝下两口豆浆,肚子便饱了。

  原勍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站起身,往外走。

  门面不高,挂着透明短帘,她掀开帘子,跟迎面跑过来的孩子差点撞到一块儿去。

  小孩的妈妈在点餐台,转头朝小孩呵斥了一声,“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跑。”

  小孩儿吐了吐舌头,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

  原勍出了早餐铺,沿着河岸过道慢慢散步回去。初升的太阳纵出柔和的光晕,微风飘渺,空气中溢着熨帖的气息。

  她插着衣兜,难得闲适安静地放慢步伐。

  岸边伫立许多行人,有些嘈杂热闹。有揣着水壶跑步的,亮嗓门高歌的,以及大清早就占据地盘蹦跶着晨起流行舞。

  五米开外,沈时若脖子上搭着一条运动毛巾。她微微偏头,提起毛巾一角揩去窜到下巴上的汗珠。她身上套着纯黑的运动衫,后背已湿了大片,透出精瘦的腰身。

  原勍脚步顿了下,目光定在沈时若的背影。愣了会儿,紧接着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感觉到,沈时若跟她周边的人似乎都不太一样,冷淡却又可靠,这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莫名地攀升了吸引力。

  她没出声叫住沈时若,只是保持五米的距离,跟在后头走。

  沈时若早晨绕着九芜湖岸边跑了五圈,她脸上泛着薄红,气息有些重。衣摆随着跨动的步伐轻轻晃动,说不出的一股朝气利落劲儿。

  她偶尔会跟路过的熟人打个招呼,照常是淡淡的语气,没有起伏。

  一路走到了超市,沈时若停了脚步,蓦然转头,瞅见了跟在后头的原勍。

  原勍一时没有防备,脸上呆愣一瞬,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回复。顿了会儿,才抬起胳膊挠了挠后脖颈,干笑,“好巧啊。”

  沈时若取下了毛巾,问,“今天起这么早?”

  原勍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她身边,轻搓鼻头,“嗯,起来一趟就睡不着了。”

  沈时若点头,她走进了超市,原勍仍旧跟在后头,边问,“你们这儿有没有卖插座?”

  沈时若绕到后排货架,弯腰蹲下,取出了多孔排插座,回到柜台边,递给了原勍,“是不是这个?”

  “对,”原勍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钱,被沈时若制止了。

  “不用给了,直接拿去用。”

  原勍愣了下,“不好吧?”

  沈时若低头轻轻笑了,“有什么不好的?”她没直接挑明,对方送出去的那些电器值多少钱,这一个插座又顶得上什么。

  原勍抬眼瞅到沈时若的笑容,莫名地,也跟着笑了。气氛变得轻快了些,她直言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是面瘫。”她看到沈时若略微迷惑的表情,清了嗓子,挤了挤眼,“就是这样的。”

  说完,她做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角下耷,唇角抿直。

  沈时若嘴角弯出了细微的弧度,问,“我是这样的么?”

  原勍龇出了小白牙,唇边浮出了小酒窝,“就是这样的,挺凶的。”

  这倒不是头回有人跟沈时若讲她挺冷挺凶的,但原勍这种表述方式明显就比较逗乐。沈时若眼神含笑,打开水壶,喝了两口。

  原勍把手肘架在柜台上,掀起眼皮子看了下沈时若,开口,“昨晚谢谢你了。”

  沈时若回视她,摇头,“没事。”

  原勍手指捏着指尖,轻轻搓动指腹,喉咙动了动,她挺想再说些什么话,但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就是觉得,沈时若这人很仗义,够意思,昨儿那么晚还肯跑出去找自己,也得亏是对方来了,不然这会儿她都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模样。

  沈时若抬眼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索性转开话题,“吃早饭了?”

  原勍点了两下头,“外边吃的小笼包和豆浆,味道还行。”

  沈时若难得主动开口推荐,说,“下次可以去老徐记尝尝,很不错。”

  原勍紧忙在心里记下了店名,笑着眨了眨眼皮,“下次就去,”她鼓着腮帮子,转头朝外看,“昨天回来的太晚了,都没顾得上电器送货的事。早上联系了一下,说是等会儿会有人送过来。”

  沈时若迟疑了下,转身拿了把凳子给她,“坐会儿?”

  原勍笑了,“谢谢啊。”

  沈时若靠在藤椅上,双腿搭在小垮板上,拿出手机打开了游戏。

  挺意外地,原勍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自在。她低头翻看了手机,觉得有些无聊,便扭头去看沈时若,对方修长灵活的手指正在控制游戏人物。她迟疑了下,便凑过去观战。

  时间过得安静而又悠然,直至被一声清脆的喊声打断了。

  冬一稚胳膊肘里夹着作业本进来了,瞧见原勍,立马站端正了,喊了声原老师。

  原勍回头跟小朋友打了声招呼,又说,“在外面就用不着叫我老师了。”

  冬一稚咬着嘴唇,“那要叫什么呀?”

  原勍说,“不叫老师就行。”她老觉得这个称呼一出口,就怪拘谨的。

  冬一稚想了会儿,试探性地开口,“那可以叫圆圆姐吗?”

  原勍愣了下,倒没想到这小孩儿差不离地叫出了自个的小名,她笑了,“可以。”

  冬一稚也乐了,她是个很会看脸色的孩子。不得不说,她挺喜欢这个漂亮又随意的老师。

  沈时若扫了冬一稚一眼,“写完作业了?”

  冬一稚点头,挺愉快的嗓门,“嗯嗯,拿给你检查。”平时的作业都得是沈时若检查完了,过关了,她才能看动画片。

  沈时若转头问原勍,抬起下巴指了指手机游戏,“会玩么?”

  原勍张了张嘴,“那个,之前玩过一阵子,不过打得……”话还没说完,沈时若就把手机塞给了她。

  沈时若说,“帮我打一下,”她这会儿要是再挂线了,少不得又会被举报,加上之前的几次,估计能被禁赛一段时间了。

  原勍‘哦’了一声,在心里嘀咕着,把后半句话补完了——她打得挺差劲的。

  沈时若接过冬一稚递过来的作业,极力忽略掉狗啃的字体,将答案仔细看了一遍,揪出了一个粗心犯下的错误。

  冬一稚仔细看了眼题目,立马改正过来了。

  到底没忍住,沈时若捏着眉心,语气低沉,“一稚,这个字真的没办法了么?”

  冬一稚眼神挺无辜的,“有什么办法吗。”

  沈时若说,“送你去学练字吧。”

  冬一稚‘啊’了声,“去哪里学呀?”

  “曹老师不是有在私下教学么?”沈时若淡淡说道。

  冬一稚摁了摁指尖,语气不怎么乐意,“我听同学说过,好贵的,一个小时八十块。”

  沈时若说,“再贵也得学,不然你以后写作文怎么办?”

  冬一稚抿唇,“我会在家里看着字帖学,不要乱花钱。”

  沈时若笑了,曲指往她的脑门上轻轻一弹,“这叫乱花钱?”

  “要不,我教她试试吧?”原勍的声音突兀地冒了出来,话说完,她收到了那两人同时投来的视线,结巴了一下,又说,“我不收钱的。”

  沈时若之前见过原勍的字,虽说只有短短四五个字,但能看得出来是有功架的。她朝一稚说,“那你以后跟着原老师学,”又扭头对原勍补充道,“要算钱。”

  原勍马上摆手,“你知道的,我一点也不缺钱,”她停顿了下,又说,“我就是看一稚小朋友特聪明可爱,才想教的。”

  沈时若不赞同,“一码归一码,该算的钱得算。”

  原勍就烦沈时若这股固执劲儿,涉及到钱,一毛都要跟你掰扯清楚。她啧了两声,表情有些不耐,“我自己乐意的事儿成么,我也好久没静下心练字了,刚好收个徒弟,培养心性。”

  沈时若看她隐约有些不耐烦的神情,愣了下,打算之后再提起费用的事情。这会儿只好简单道,“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原勍满意地笑了,转头冲冬一稚说,“那我们就先定在每周日下午,怎么样?”

  冬一稚似乎还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地就点着头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