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仙师,就是这里。”

  刘氏带两人来到一处坑洞,洞口狭小,内部漆黑一片,瞧不见半点光亮,不知道下面有多深。

  刘氏提着灯,走到洞口将灯火往下一探,火光沿着洞壁淌下去,这才看清了里面垃圾似的搅在一起的东西。

  颜色暗沉、破破烂烂的衣物缠搅成堆,黑压压成坨的是枯草似的头发,一排一排白石子儿似的东西被泥沙掩盖一半,那是人的牙齿。

  除此之外,还有些类似于指甲、碎骨头的残渣。

  燕凌霄顺着刘氏手指的方向往下看,饶是见识过各种血肉横飞、尸山血海的场合,此时面对坑底无言的惨象,他还是忍不住感到痛心,蹲下身子喃喃道:“他们以前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见他如此,刘氏也蹲了下来,“仙师,您没事吧?”

  燕凌霄狠狠握拳:“老人家,您放心。我一定……一定会把罪魁祸首抓出来,为死去的人们报仇!”

  可豪言壮语刚说出口,楚青檀忽然从两人背后踹出一脚,他眼睁睁看着老人家尖叫着摔进了坑。

  燕凌霄直接呆了:“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楚青檀将人踹到坑底还不够,立马召唤出一座小型锁妖塔,直接冲人当头砸了下去。

  燕凌霄浑身血液都涌向了大脑,一张小麦色的脸涨得通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看坑底,又看看楚青檀,都快说不出话了。

  “师兄你……她、她她她,她是个……你这样,会害死她的呀,她一个孱弱无力的老人家……你就算不高兴……怎么、怎么能……”

  虽然急得快疯了,但他还保留着对楚青檀的信任,没有立刻把人救上来。

  他急得像大热天里找不到阴凉地的小狗,楚青檀见他慌乱的样子,心想这种情况下若是换了晏归尘,第一反应一定不是救人,而是拿出铲子认真询问:需要我为师兄埋了她吗?

  楚青檀不自觉地笑了下,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十分莫名其妙,但他很快为自己找到理由:他这是在比较男主和反派的行事作风,深挖人物心理。

  回到正题,他对燕凌霄提问:“自从进了村子,我们这一路走来,除了疯子你还见过别人吗?”

  燕凌霄一愣,老老实实道:“没有。”

  岂止是没有人,就是连一束灯光、一声狗叫都没有。要知道这种自给自足的小村子通常家家户户都会养家禽家畜的,猫狗牛羊、鸡鸭鹅兔……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难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总算是回过味了,燕凌霄恍然:“这么说,村子里有问题,那老人家也有问题!”

  楚青檀叹气:“能反应过来,还不算无药可救。”

  这老妇一开始的表演确实骗过了他,荒无人烟的地方遇到孱弱的老人被凶残妖怪追杀,只要稍有同情心的人都会出手相助。而只要他们成为了“拯救者”的角色,就往往将被救者放在弱者位置上,从而降低戒心,殊不知这才正中贼人下怀。

  好在楚青檀这人没什么英雄情节,哪怕救了人也没因此失去理性。他注意到这老妇腿上有伤,走起路来却全无蹒跚之意,就连为自己包扎也是一气呵成,好像完全不怕痛一样。除此之外,她言语之中自相矛盾、家里显然是早有准备的丰盛饭菜、还有安静到诡异的村子……拙劣的欺骗手段可谓是漏洞百出,也只能骗骗燕凌霄这种善心泛滥的傻子了。

  所谓的“吃人妖怪”不出意外就是那老妖婆自己,她荼毒了整个村子里的人不够,还要化作年迈老妇的模样博取同情心,将人骗到村子里来杀。如果真的曾有修士来过这村子,结果多半不是失踪,而是沦为了这坑底残渣中的一缕。

  燕凌霄还有一点想不通:“可是,她身上并没有妖气呀?”

  他又不是真傻,行走江湖全不设防。刚从飞头蛮口中救下那老妇人,将她扶起来时他就试探过了,并没有从对方身上察觉到半分妖力,连灵剑也对她没有反应,他这才真正放下戒心。

  妖力波动是判断身份的重要依据,只要是妖,灵剑就一定会有反应。且妖气越强烈,反应就越大,对此他深有经验。

  楚青檀却道:“你没发现不代表没有。我们有办法掩盖自身灵力,难道妖就不能想办法掩盖妖力了吗?”

  燕凌霄醍醐灌顶,看着自己手中的灵剑,若有所思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从未想到过,看来凡事不能全靠功法,也要有自己的经验才行……”

  不过他没来得及反思太久,身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一出现便迅速引起了两人的警觉。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剑,看清了对象,又同一时间收了剑,飞身倒退。

  “他们……是人?”燕凌霄不能确定。

  朝他们袭来的人双眼无神,动作僵硬,像是浑不怕死的提线木偶,模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村民。他们就像虔诚的朝圣者,一个一个从屋子里走出来,奋不顾身地向两人扑去。

  灵剑依旧没有感应到妖气,这些人大概率是受妖族操控的村民,不能直接杀。楚青檀道:“绑起来。”

  燕凌霄:“明白!”

  好在村民们气势虽盛,却只是肉|体凡胎,没法对两人造成威胁,很快一个个的被搜罗起来。

  两人正与最后几个人缠斗,可某个瞬间,他们忽然都僵直不动,接着就像是被凭空抽走了脊梁骨,烂泥似的软倒在地。

  燕凌霄靠近一探,惊道:“他们……死了,都死了!”

  他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面色恍惚,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楚青檀拽了他一把,将他出走的神智拽回来:“冷静点,看清楚,他们在我们动手之前就已经死了。”

  燕凌霄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强烈腐臭味,抬眼望去,那些村民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坏,有的只是尸斑,而有的已经白骨化,显然早已死去多时。

  劫后余生一般,他大松了口气。这时楚青檀皱了皱眉,将坑底的锁妖塔召出来,里面空空如也。那老妖婆竟不知用什么手段逃走了!

  对这个结果,燕凌霄表示难以置信。

  众所周知,楚青檀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高阶法器,而他手中这座锁妖塔足有九层,是拘捕法器中的极品,妖族一旦被困其中,就算是妖王也难以逃脱。

  可事实却是那老妖婆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

  燕凌霄喃喃道:“难道她是妖帝不成?”

  楚青檀无语:“她若是妖帝,能被我踹坑里?”

  其实还有个可能,锁妖塔锁的是妖,若她不是妖,锁妖塔自然无法对其产生效果,眼前的结果也就说得通了。

  可若不是妖,她还能是什么呢?

  “应当是类似于千面蛛一类的妖物吧。”燕凌霄摸着下巴分析,“同样是操纵人体,千面蛛操纵活人,老妖婆操纵死人。嗯……妖族有能操纵死人的存在吗?”

  就目前所知,没有。

  死人的力量远不如活人强大,凭着这样鸡肋的技能,是没办法在竞争残酷的妖界延续下去的。而且,就算是这些被操纵过的尸体身上,也完全没有发现半点妖气残留,这实在是件离奇的怪事。

  左思右想都没有头绪,两人只好暂且作罢。

  燕凌霄将村民们的尸体就地掩埋,楚青檀则是取了一部分尸体身上的腐肉,封存起来,连同此地的所有情况一起传回了玉清境。

  送完报君知,燕凌霄也处理完了尸体,出于谨慎,两人又将四周探查了一番,没再发现别的异常,倒是注意到了还被拴在门口的疯子。

  两人来到他面前时,他咧着嘴笑得正高兴:“黑……黑啊……”

  燕凌霄:“他这个样子,会不会是知道些什么?”

  第二天,他们就近找了个小镇带疯子看病,那郎中折腾了小半日,对两人摇摇头:“他这疯病是娘胎里带的,生下来就这样,我实在治不了,两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可就奇怪了,既然疯子不是被吓疯的,全村人都遭了难,他一个天生的疯子却为何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

  没人能为他们解答,于是楚青檀将疯子送到了最近的仙盟驻地,告诉他们这是重要人证,让他们务必请医修好好医治。

  安置好了疯子,两人再次上路,这回没再遇到别的波折。十天后,马车经过燕凌霄的老家临渊城,见燕凌霄心事重重,楚青檀主动提出进去看看。

  燕凌霄又是高兴、又是惶恐,自从燕氏倒台之后,他再也没回来过。时隔多年,故地重游,哪怕这里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家的温暖,但终归是他的故乡,走进城门,仍然生出了些近乡情怯之感。

  集市仍然和以前一样热闹,从前那个见钱眼开的老李头却不见了,向旁人问起,都是笑吟吟的一句:“他呀?嗐!回家抱孙子养老去咯!”

  柴米油盐,传宗接代,在不染人间烟火的修真界之外,尘世中的平凡人们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忧愁与幸福。

  许久未见,临渊城内与记忆中的模样稍有出入,但芳菲尽门口依然是红绸飘然、环肥燕瘦。楚青檀不过是路过时多看了一眼,就险些被姑娘们一口一个郎君地迎进去。

  燕凌霄见了姑娘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脸紧张,拉上楚青檀一口气跑出老远,直到再也听不见她们的嬉笑打趣声才停下脚步。

  楚青檀不解:“你跑这么快作甚?”

  燕凌霄喘着气严肃道:“师兄,仙盟的长辈曾告诫过我,姑娘就是那吃人的老虎,万万不可与她们产生纠葛,否则若是乱了道心,对修行可是大大的不利呀!”

  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与原著中左拥右抱后宫大开的德行相去甚远,不过这种改变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在原剧情里,因为后宫被抓、争风吃醋等缘故,着实为男主添了不少波折。

  现在好,直接从根源处将问题一刀切了。

  只是燕凌霄不知道,对某些人来说,不仅姑娘,男人也是可以乱人道心的。

  他们最后来到燕府旧址,昔日在临渊城内只手遮天的燕氏早已改换门庭,再也瞧不出当年的模样。两个身穿锦衣的小孩蹲在地上弹石子儿,燕凌霄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回头对楚青檀道:“师兄,我们走吧。”

  马车继续南下,楚青檀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系统叮了一声:

  【男主成长值+5%,目前成长值:35%,奖励积分+250】

  楚青檀:?

  燕凌霄背着他偷偷突破了?

  【心理成长也算成长哦~】

  津亭距离临渊城不远,马蹄声连着哒哒响了两个昼夜,在第三天上午,他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目的地:乌衣巷。

  路上熙来攘往、车水马龙,一派安定繁荣之象,看着热闹的街景,燕凌霄问道:“师兄,我们来这里干嘛?”

  楚青檀:“找人,寻剑。”

  马车缓缓停下,楚青檀下了车。乌衣巷远离闹市,地处偏僻,里面住着的多是平民,平日里少有马车来往,他们的到来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看着这个简单到有些简陋的小巷子,燕凌霄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师兄放着修真界久负盛名的锻器大师不找,反倒不远万里亲自赶到这个平平无奇的乌衣巷找人,里面住的是何方神圣?

  楚青檀高价买下了乌衣巷里最好的房子,三进三出,还带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和沐云轩没法比,但他们两个人住也足够了。

  大门打开,一箱一箱的家具摆件往里搬,邻居们平日里哪见过这种阵仗?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你一言我一语。

  “天爷啊,这小郎君不仅人长得俊俏,还是个财主嘞!”

  “这一箱箱的好东西流水似的往家里抬,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福气嫁给他哟~”

  “小郎君从哪方来的,家里几口人呀?打算在咱们巷子里常住吗?”

  楚青檀给自己伪造了个盐商的身份,大方同邻居们攀谈起来,他模样生得极好,又会说话,不多时便与这些邻居嫂嫂们熟络起来,不仅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还挨家挨户送了礼,哄得大家合不拢嘴,欢天喜地拉着他说话。

  打通了关系,楚青檀状似不经意提起隔壁大门紧闭的门户,“我听说里头住着位手艺极好的铁匠,怎么一直不见他人呢?”

  提起这人,众人纷纷皱起眉来,仿佛十分不堪说似的:“哎呦你管他作甚,那就是个怪人!一把年纪了也不成家,邋里邋遢的整天就把自己闷在家里敲敲打打,连上门说亲的媒人都被他轰了出去。”

  “何止啊,他那铁匠铺子十天半个月才开一次张,态度还凶,跟谁乐意上他家似的。平时也不见他出来采买,不知道关在家里吃什么……”

  “就是,做邻居这么多年了,谁也跟他说不上两句话,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人,怪得很,小郎君还是理他远点吧,他发起火来可吓人咧!”

  打听一通之后楚青檀基本可以确定了,住在隔壁的这位铁匠,就是上阳宗叛逃数十年的锻器师木心。剧情改变产生的蝴蝶效应让他没能在三年前遇到燕凌霄,但他也没有迁居,几年来一直住在乌衣巷。

  为免打草惊蛇,楚青檀没有贸然用法器探查隔壁院子里的情况,而是保持着盐商兄弟的身份,与燕凌霄安安分分住了下来,随时观察隔壁的动向。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果然如邻居们所说,半个月来隔壁铁匠铺的大门一次都没有打开过,若不是偶尔能听到隔壁传来的打铁声,他们几乎都要以为隔壁是座空房了。

  不过等了半个月,木心就算是再不闻外事,也该知道隔壁搬来了新邻居。于是在某天清晨,楚青檀主动敲响了木家大门,并且在此之前有意透露出一点灵力波动,在修为不如他的人看来,他现在的修为只有筑基期。

  敲门许久,大门嚯的拉开,露出一张蓬头垢面的脸,看得出许久未曾搭理过须发,苍白瘦削的脸都快被胡子遮光了。

  “别敲了,今日不开张!”

  他粗声粗气丢下一句话就要关门,楚青檀伸手一按门板,那门便关不上了。

  “且慢,师傅怎么称呼?”

  木心不耐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看出他是修士,略警醒了几分:“林。”

  楚青檀道:“林师傅,我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听说你打铁的手艺很不错,特来请你帮忙锻造一套法器。”

  “法器?”木心冷漠道,“我只是个铁匠,不懂法器。”

  说着便要关门,楚青檀再次拦住他:“锻造需要的材料我们都带来了,林师傅先看看再说吧。”

  燕凌霄立刻将材料拿出来,火烈羽、天青绒、铁犀角、半月啼……都是各色妖兽身上最珍贵的部分。

  木心视线一凛:“你们从哪得到的这些东西?”

  楚青檀面不改色:“自然是猎妖所得。求生不易,我们兄弟二人想请林师傅帮忙锻造一套护身软甲,只要品质过得去,价钱好商量。”

  木心思绪百转,虽说眼前这两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自己能锻造法器,但他们能够提供自己需要的东西,修为又不至于对自己造成威胁,应下这桩交易,问题应该不大。

  他点点头:“可以。但我要先拿酬金。”

  同意了就好办,楚青檀笑得情真意切:“没问题,师傅是想要银子还是灵石?”

  木心却道:“我不要钱,要材料。”

  说罢低头唰唰地写满一整页纸塞到楚青檀手中:“这上面的东西,我都要。”

  楚青檀扫了一眼,黄金麟、无根生、双生蝎尾……好家伙,全是高阶妖兽的命根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漫天要价?

  他保持礼貌微笑:“可以。”

  就这样,楚青檀成为了整个乌衣巷里唯一能和木心说得上话的存在。

  燕凌霄不理解,在他看来,木心这人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古怪,哪里值得楚青檀费这么大劲结交?

  “这人要的东西也太珍贵了,师兄,你真要给他?咱们上哪去找那些妖兽啊?”

  而楚青檀的回答是:“你记住,所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直接去仙盟发布了悬赏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出三天,木心索要的材料就尽数送到了楚青檀手上。

  楚青檀耍了个心眼,没有将东西一次□□给木心,而是装作力不能及的模样,隔三岔五送去一些,每次都借着查看货物锻造进度的由头混进对方家里闲谈喝茶。木心这人,脾气虽古怪了些,混熟了之后却意外的好说话,楚青檀待在他家不走,他也没多说什么,谁让人家手上有他需要的东西呢?下次人来的时候还备好了小板凳。

  在楚青檀的努力经营下,两人渐渐地能在闲暇时聊上几句了。

  每次上门木心都在锻造,锻的却不是楚青檀要求的软甲,而是一柄初具雏形的剑胚,从楚青檀处要来的材料全都投入了锻炉,其中蕴含的精气与妖力随着木心一次接一次的捶打,尽数融入剑胚。

  楚青檀知道,那就是天问剑的雏形。

  数十年前,木心首次公开提出以妖力铸剑,受到了各大门派的强烈谴责,称其离经叛道、后患无穷。而后来让众人争得头破血流的神剑天问,正是以此方式锻造出来的。为了炼成这把剑,木心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木心锻剑时从不避讳,看着逐渐成型的剑胚,还有自己手头快要用完的材料,楚青檀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某天晚上,隔壁院子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剑意,楚青檀与燕凌霄迅速翻墙过去,发现木心面色苍白地倒在锻炉旁,身边是烧得通红的剑胚。

  好在他并无大碍,只是力竭难以支撑,锻造神剑对他身体的损耗太大了。楚青檀喂他服下聚气丹,他稍有力气,连话都顾不上说,立刻挣扎着爬起来继续锤炼,一锤接着一锤,总是冷漠的眸子被锻炉烧得火热。

  楚青檀提醒他:“等剑胚成型之后,剑意难以隐藏,怕是会给你引来麻烦。”

  木心的眼里只看得见烧红的剑胚,神情几近狂热:“只要能将它锻造成功,我不怕死。

  不疯魔不成活,燕凌霄觉得自己似乎明白师兄一定要找木心的理由了。看着那柄被反复捶打的剑胚,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好像也随之沸腾了起来。

  楚青檀没有再劝,留下一瓶聚气丹离开了。

  事实证明,他的提醒不是多余的,因为有一天,逐渐强烈的剑意真的引来了妖群攻击。宁静的乌衣巷陷入混乱,数不清的妖族往铁匠的院子里涌。

  楚青檀早有准备,再次翻墙过去救人时,只见大部分的妖都被埋伏在院子里的法器解决,还有零散的几只躲过了袭击,直冲木心而去。

  ——危字当头,他竟还不肯放下锻锤。

  楚青檀几下解决了妖族,满地血腥和残肢,木心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受外界影响,每一锤都精准完美地落在它该有的位置。仿佛手里的锻锤就是他的心脏,停止挥动锻锤,他的生命便会就此停歇。

  也许这就是匠心吧。

  楚青檀都有些佩服他了。

  “铛——”

  最后一锤落下,木心再次力竭瘫软在地,他激动得全身发颤,双目充血,艰难撑起身子:“最后一点,还差最后一点……”

  楚青檀知道他说的是只要加上最后一份材料,神剑便锻成了。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继续锻造下去,他一定会死。

  楚青檀是希望能得到天问剑,但不希望自己是踩在木心的尸体上得到的。

  “先停下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随时会没命的。”

  木心颤巍巍地爬起来,两颊染上病态的红晕,眼睛亮得吓人:“你不懂。只要能炼出神剑,我是死是活无所谓的。如果能成为第一个祭剑的亡魂,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

  楚青檀是个在安乐窝中长大的、惜命的人,对于木心这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执念,他深感敬佩,却难以理解,正要想词再劝,没想到燕凌霄先他一步开口了。

  “我理解你的迫切的心情,可你难道就这么确定自己不会受到干扰吗?院子里的法器已经消耗完了,如果妖族卷土重来怎么办?因为你的急功近利导致锻剑功败垂成,毕生心血毁于一旦,你真的甘心吗?”

  燕凌霄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声都敲在木心心坎上,没错,他为锻造神剑努力了一辈子,绝对不能容忍它出现分毫差错!

  他从赌徒般的狂热状态中抽离出来,来回踱步道:“找个安全的地方……对,要找个安全地方……”

  楚青檀适时出声:“跟我们走吧,去玉清境,在那里没人能打扰你。”

  “玉清境……”

  木心猛然惊醒:“你们是玉清境的人?”

  玉清境的弟子为何千里迢迢来寻他?难道是上阳宗……

  看出他的疑虑,楚青檀没有多做解释,直接释放出属于洞虚境修士的气息。

  “我们若是想害你,你早就没命了。”

  木心虽是天才锻器师,但由于终日醉心锻造,疏于修炼,现在也不过是金丹期而已。隔着两个大境界,楚青檀要拿下他确实易如反掌,根本不用等到今日。况且这些日子的相处,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能分辨出来。

  没有考虑太久,木心做出决定:“好,我跟你们走。”

  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他补充道:“但我不去玉清境。去浮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