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来,四周忽然变得一片漆黑,放眼望去什么也看不见,几乎像是失明一般。

  晏归尘来到了一个封闭的空间,灰尘浮动,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烧焦的糊味,这味道并不好闻,但他却感到有些熟悉。

  是柴房的气味。

  他曾在柴房里住过两年,那种味道就算是在梦里也能分辨出来。

  门外传来两个人的交谈声。

  “今天怎么样?”

  “一直没出声,还算乖顺。”

  “那就好,不过……掌门说了让他住沐云轩,就这么将他扔在这儿,能行吗?”

  “怕什么,那种东西住哪里不是住?再说了,把他扔进柴房的是公子,咱们只是奉命行事,就算掌门知道了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

  “也是。”

  拖沓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紧接着房门被人不耐烦地踢开,那人手上可有可无地端着一碗馊掉的白米饭。

  “喂,吃饭了。”

  刺眼的阳光漏进屋内,晏归尘眯眼下意识抬手挡住,却发现自己的手变得格外小,原本的伤也都痊愈了。

  不,不是痊愈,而是还没有受伤。

  记忆苏醒,他慢慢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幼年,刚被灵墟仙尊收为弟子的时候。

  那年他刚满七岁,来到沐云轩的第二天,师兄便扔掉了他所有的东西,将他关进柴房。

  “什么不人不妖的玩意儿,也配与我平起平坐。”说出这话时师兄的神情充满厌恶,冰冷的语气如寒冬里夹着碎雪的风,带走了他身上仅存的温度。

  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将那时的感受忘得一干二净,却没想到再次想起时心里还是会难受,甚至比从前更甚。

  人心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不过尝到了一点甜,从前不觉得苦的东西,如今也变得苦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了。再经历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幻境罢了。

  话虽这么说,可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光朝自己走来时,晏归尘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他跌跌撞撞起身靠近楚青檀。

  “师兄!师兄……”

  楚青檀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中,刺目的阳光让晏归尘难以分辨对方的神色,但传到耳边的声音就像一把尖刀,毫不留情扎进他的心口。

  “这小杂种,倒是生了一副好容貌。”

  小杂种,小杂种……

  师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记这个称呼,忘记从前师兄是多么厌恶自己。

  伸出的指尖只差一点便能抓住楚青檀的衣摆,晏归尘想要像从前一样攥紧,躲在师兄身后,就可以什么也不去看,什么也不去想,好像只要有师兄在,这世上就再也没什么东西能伤害到他。

  但他忽然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勇气。

  腿弯忽然一痛,有人从身后踹了他一脚,他被迫跌跪在地,视线变低,眼前的身影便愈加高高在上。

  连痛觉也格外真实。

  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梦、是幻境、还是他正在经历的真实,晏归尘已经逐渐分辨不清了。

  楚青檀一撩衣袍,慢条斯理地蹲了下来,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用力抬起:“我真是想不通,难道你就是装出这副委屈相,哄得兄长收你为徒?”

  “不,不是……”

  晏归尘摇头解释,但楚青檀并不想听,忽然将他一把撇开,起身擦手,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恶心。”

  楚青檀转身离去,轻描淡写挥挥手。

  “关好,别弄死了就行。”

  看着他即将离开的背影,晏归尘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没来由的恐惧,他挣扎着起身追上去,义无反顾却又小心翼翼地拉住楚青檀的手,终于使对方脚步稍顿。

  “师兄,别……别走,我会好好修炼,师兄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跟着你……好吗?”

  楚青檀背对着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转过身,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温暖的掌心抚上他的后脑,就在晏归尘眼中亮起一点点希望时,手上忽然用力,按住他的脑袋猛砸在地。

  “唔——”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晏归尘忍不住闷哼,眸子却执拗地抬起,直勾勾看着楚青檀,像是害怕自己一眨眼对方便会消失一般。

  楚青檀冷漠的声音混杂着耳鸣声同时响起。

  “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忽然,世界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周围的场景迅速扭曲变幻,他又回到了那片空茫的水域,眼前还是大祭司妖异的脸孔。

  从幻境中抽离,他仿佛溺水者终于上岸,浑身冰凉,魂不守舍。

  但他立刻发现,方才经历的一切并不完全是幻境,至少楚青檀不是。从幻境里出来,他还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不变,眼神却显得僵硬滞涩,像个提线木偶。

  “师兄?”晏归尘心头一紧,看向大祭司:“你对师兄做了什么!”

  大祭司张开手臂:“你想见他,我便让你见。怎么了,不满意?”

  “我可是将你记忆中的师兄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你面前,如假包换,但你却对此感到恐惧……呵呵,看来你的师兄对你似乎并不那么好啊。”

  “你的内心深处分明对他充满恐惧,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趁此机会杀了他,接受传承一雪前耻?”

  晏归尘用各种方式尝试唤醒楚青檀,但都失败了。将楚青檀护在身后,他道:“恐惧?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恐惧,每天每夜每分每秒,我无时无刻不在恐惧。但就算窥探了我的记忆,你真的知道我恐惧的是什么吗?”

  垂下眼眸,他轻轻道:“你不会明白的。”

  大祭司摇摇头:“执迷不悟。”

  他一抬手,场景再次变化,轻云浅淡的白日瞬间变为鹅毛大雪飘飞的冬夜,寒风似雪亮的刀刃,一刀刀刮上皮肤,冰冷刺骨。

  单薄的衣衫铁片般贴在身上,晏归尘顶着风霜跪在雪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到开裂,双手抬平举过头顶,手中托着一把精制的钢鞭。

  冷风几乎要麻痹所有感官,恍惚间,晏归尘回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自己已经跪在这里三天了。

  三天前,灵墟仙尊亲自带领两位弟子出宗历练,途中两人曾一度抓到目标狐妖,但由于楚青檀过于自负,最终导致狐妖逃脱,不仅任务失败,自己也身受重伤。

  事后,楚青檀将责任一股脑推到晏归尘身上,称他心念不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故意放走了狐妖,这才惹出祸端。于是他被罚在沐云轩外跪地请罪,直到楚青檀肯见他为止。

  沐云轩外人来人往,来探望楚青檀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只有在这样的深夜,才能短暂地恢复静谧。

  钢鞭在手中托了太久,几乎要让晏归尘忘记了它的存在。他知道钢鞭上涂抹过特殊的药物,抽到身上能叫人皮开肉绽,血流不止,伤口数月无法愈合。那样的滋味,晏归尘尝过许多次。

  妖的身体强度天生胜于人类,但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旁人不许他御寒,所以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中衣,什么也挡不住,只能任由风霜雨雪摧残侵蚀,他的身体变得如雪一般冰冷。

  视线中,沐云轩寝殿内透出的暖黄色灯火愈发飘渺,如同美好的幻觉。

  几个杂役提着木桶走了过来,桶里盛满冰水,他们走到晏归尘近前,抬手将桶里的水尽数倒在他身上。隆冬腊月,井里的水早就结了冰,这水是他们早早烧化的雪水,又特地放凉才提过来招呼晏归尘。

  “哗啦——”

  几桶水下去,晏归尘一动不动,有人疑心他出了事:“怎么没动静,难道是死了?”

  “这就……不会吧?”

  另外几人也迟疑起来,仔细打量眼前人。

  雪中跪着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极为好看,乌发雪肤,眉眼如画,在刮骨刀一般刺人的寒风中,他的脊背始终挺得很直,身上唯有一件薄薄的中衣,已被雪水浸透了,贴着皮肤结出一层雪白的霜晶,连乌黑眼睫上都凝着碎冰,像是被人精心雕琢的雪人,可惜青紫斑驳的冻伤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这人生得漂亮,若不是妖族余孽,公子又亲口吩咐过,杂役们未必舍得对他下手。

  有人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等等,他在说什么?”

  说话间,他碰了晏归尘一下,后者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眼皮重如千钧,但晏归尘不愿闭眼,执拗地盯着寝殿内那点微弱的暖光,低声唤道:“师兄……”

  杂役们凑近听见,怕他撑不下去,商量几句决定将楚青檀请过来。

  今夜月亮正圆,月光落到廊外连绵的积雪之上,漫射出满地清辉,不必提灯也能照亮前路。

  风急雪骤,天地之间只余风声。院门旁有片竹林,此时竹叶上压满了雪,枝桠沉甸甸地往下垂,就连最有风骨的君子竹都被这场大雪压弯了脊梁。

  晏归尘伏在雪中,只片刻功夫,积雪就几乎掩埋了他半个身躯。

  听见踏雪而来的细微脚步声,他无神的眼珠动了动,微微抬起头,停在面前的是一尘不染的月白色衣袍,外罩一件柔软厚实的狐皮裘氅,带着不易察觉的清浅梅香。

  “师……兄……”

  晏归尘吃力地看向来人,在对方眼中只看到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那些袒护、那些美好,从未存在过。

  不,不是的,师兄只是被幻境蒙蔽了心智。

  晏归尘咳了两声,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碎雪劈头盖脸灌进身体,带来业火焚身般的剧痛。

  “师兄……”他努力向前爬了几步,额头抵住楚青檀的腿,仿佛能从中获取一点力量。他用力抓住楚青檀的衣摆,低声祈求:“醒过来,求你……醒过来……”

  可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楚青檀后退两步,脸上仿佛带着一层面具,面对他时永远只有厌恶这一个表情。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楚青檀的声音比风雪更冷,“妖可不会这么容易去死。”

  晏归尘的手无力垂下。

  画面再次定格,他重新回到水域,大祭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傲慢、自私、善妒……这些可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人类有句古话说得很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他现在因何原因对你态度改变,等到你失去了价值,他迟早会露出本来面目,你又何必执着。”

  “来吧,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面前,你现在就可以拔剑杀了他,然后安心接受传承。成为新任妖帝,将欺辱过自己的人全都踩在脚下,难道不比与这些人类修士假惺惺做戏来得痛快吗?”

  晏归尘仍伏跪在地上,好像仍未从那场寒冷的大雪中走出来,许久,他麻木的声音才轻轻传出:“师兄不是你说的那样。”

  师兄收留他,给他新衣服,允许他养猫,还送了他灵剑和玉佩;师兄送给他新年礼物,和他一起吃汤圆,亲手将他从泥泞中拉出来,无数次将他护在身后,甚至还为了救他而受伤……

  师兄给他的太多太多,多到即使让他用自己的性命来还,也永远还不清。所以,他怎么可能为了所谓的烛龙传承伤害师兄呢?

  大祭司脸色沉下来:“他为人,你为妖,你难道真以为他会真心接纳你吗?”

  晏归尘:“我会努力,直到他真心接纳我的那一天。”

  “愚蠢!愚不可及!”大祭司勃然大怒,长尾掀起巨浪,整片水域都随之激荡,头顶乌云汇聚,风雨欲来。

  “他现在可以因为一时兴起捧你上天,将来同样能因为一时兴起将你打入地狱!你该做的是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被他所掌控!他只给你一点甜头,你便将之前的千般欺侮万般折磨都视作过眼云烟,我族怎会有你这般没骨气、自甘轻贱的族人!你这样做与那卖笑乞怜的贱奴有何不同?”

  晏归尘缓缓握紧腰间玉佩,坚硬的玉质硌得掌心生疼,这疼痛让他的头脑越发清醒。他抬头狠狠盯住大祭司,一字一句道:“关你屁事。”

  他这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大祭司气到在水里打了个转,巨大的水浪朝晏归尘猛扑过去,后者连眼都没眨一下,清醒地说出更令对方发狂的话:“只要师兄没亲口说放弃我,我就永远不会死心。”

  死缠烂打也好,摇尾乞怜也罢,现在的生活他很喜欢。如果犯贱就能换来楚青檀的青睐,他可以贱一辈子。

  “好……好好好……”

  大祭司的蛇尾蜷曲又伸直,怒极反笑:“希望接下来,你的想法不会改变。”

  “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晏归尘倒飞出去,身体狠狠砸到墙上,却没有往下落。

  他的四肢都被特制的铁链锁住,动弹不得。

  眼前光影割裂,是被凌乱垂下的头发遮挡了视线。喉咙发痒,他咳嗽了几声,口中忽然涌出鲜血,各处传来剧痛,他几乎快要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

  这次……又是哪里?

  他恍惚抬起头,动作忽然僵了一下。

  暗无天日的牢房、血迹未干的刑具、刻着特殊纹路的锁链……无一不在彰显着它的真身——戒律堂。

  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不久前,他结丹成功,成为仙门百家有史以来最年轻步入金丹期的弟子。后来,师尊离宗,师兄忽然以“不服管教”为由,将他送入戒律堂受刑。

  无休止的厮杀,到处都是鲜血和碎肉,第三次鏖刑结束后,他晕了过去,然后……

  然后,便从这里醒来。

  不,不是这样——

  晏归尘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眼前的景象与记忆有所出入,但他却怎么也无法回忆起来原本的模样。

  牢狱中响起空落落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在门口停住。牢门打开,楚青檀走了进来,目睹晏归尘遍体鳞伤的模样,他露出满意的微笑:“看来许念慈将你照顾得不错。”

  晏归尘干裂的唇瓣徒劳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楚青檀解下裘氅,随手扔开。他一反常态,步步靠近晏归尘,然后一把捏住他的脸,轻声问道:“晏归尘,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不需要晏归尘回答,他缓缓凑近,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楚:“我最讨厌你阴魂不散,像阴沟里的臭老鼠,不管我用什么手段,都没法将你赶尽杀绝。你瞧……”

  他的指尖狠狠按进晏归尘肩膀绽开的皮肉中,仿佛那是一团没有知觉的死物,肆意翻弄碾压。

  “唔——”

  晏归尘死死咬住下唇,双眸充血,眼前一片模糊。

  “哪怕受了这种程度的伤,你还是活得好好的,还是不肯闭上眼睛乖乖去死……你说,你到底还硬撑着做什么呢?”

  楚青檀犹嫌不够,用力拽住他的头发,曾经乌黑柔顺的发丝,现在暗淡杂乱如同枯草,里面混杂着干涸的血痂。

  楚青檀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的出身,大家都清楚,妖族余孽死不足惜,若不是兄长心慈手软,你甚至没有出生的机会。大家厌恶你、排斥你,因为你是异类,是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这些年来,我对你用尽了手段,你可能觉得委屈,但我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晏归尘,你留着自己这条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接受你,没有人需要你,所有人都恨不得让你消失,你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活着,甚至还拼了命地修炼,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讨好所有人?”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认命,不能安分地待在你的阴沟里等死呢?难道你觉得靠着一点修炼天分,就足以改变这世界对你的看法?简直可笑!”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像狗一样听话的样子,都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伤口很疼,但更疼的是心。

  如果有的选,晏归尘想,他宁可再去经历一千次鏖刑,也不想继续再听下去。

  多年来,面对旁人的羞辱谩骂,他早已磨练出一副刀枪不入的铠甲,可从楚青檀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最锋利的刀子,直接捅进了他最脆弱的内里,让他没有半分抵抗之力。

  楚青檀忽然松开了他,将他脸上的乱发拨开,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

  “不过没事了,因为我不想继续陪你玩下去了,不如今日,我们就来做一个了结吧?”

  他说着,缓缓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把银色短刀,质地轻盈,不含一丝杂质,刀刃线条流畅,微微向内弯曲。

  “放心,我不会杀你,那是最无趣的做法。”楚青檀指尖碰了一下刀刃,数秒后有极细的血线缓慢渗出,他很满意,将短刀放在滚烫的炉火上细致烤着,“我只会剖出你的金丹,还要保下你的性命。就让我看看,失去了金丹的你,究竟还能不能如曾经一般苟活于世?”

  那烧红的刀刃,落在晏归尘眼中无异于悬在头顶即将落下的利剑,足以斩断他至今为止得到的一切温情。

  “不……不要。”

  晏归尘浑身颤抖着出声,声音嘶哑无比,他看不清楚青檀的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眼角滚落。

  “师兄……别、别这么对我……唔……师兄,求你……别放弃我,求你了……”

  “你说过的,让我跟着你……下一个新年,我们还要……一起……”

  “师兄,你……呜呜,你说过的……”

  他素来内敛,就算是哭,也只是无声地默默掉眼泪,鲜少有这样情绪崩溃的时候,泪水大颗大颗地沿着眼角滑落,混杂着脸上未干的血迹,竟像是在流血泪一般。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得到哪怕一个字的回应,楚青檀始终沉默着,仿佛对他的崩溃冷眼旁观。

  泪光模糊中,他看见楚青檀缓缓举起了手,鲜艳的火光流淌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明暗清晰的分界线。

  晏归尘的胸腔里,似乎有什么正在跳动着的东西慢慢死掉了,他的眼中流露出无边无际的绝望。

  “嘭——”

  楚青檀的手臂挥下,发出一声闷响,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晏归尘瞳孔骤缩,感觉到对方冰冷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脸庞,拭去泪痕的动作让他感到无比熟悉。

  楚青檀哑声道:“别哭。”

  然后,在晏归尘怔然的目光中,他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