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一夜未眠——他的房间就在时节的旁边,隔壁那些见不得人的声响他都听见了。意识到时节在无耻呻吟的时候老管家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刘俊不在,那个恬不知耻的小倌在和谁云雨?大列?赵岚?还是哪个其他的野男人?他要去捉奸!他要当场处死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可手碰到门的时候老管家又有了顾虑——金一瑜的房间就在时节的另一侧,自己这边听到了声音那边肯定也听得到,金一瑜怎么会毫无反应?
难道和那小倌通奸的就是金一瑜?肯定是!两个都是低贱的羯人、肯定是一丘之貉,不然今天买酒的事情金一瑜为什么会偏向时节?
“这些杂种!我就说这些羯人不能信!世子非要提拔那个金一瑜,后来又搞来这个时节!祸害!都是祸害!”老管家气得跺脚,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边在屋里转悠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那金一瑜是副指挥,功夫了得,自己贸然过去反被那羯人一刀砍了怎么办?
转悠了好一会儿老管家终于有了主意——他要等天亮大家都醒了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揭穿那对狗男男的奸情,这军中的七八百匈奴人绝不会包庇这两个羯人。
于是老管家在门口暗中观察了一夜,天一亮他立即去猛砸时节的房门:“小贱人!你给我出来!”
刘俊立即醒了,但听声音是老管家,估摸着也没什么大事,昨晚放纵了些此时还懒得动弹。时节倒是不敢怠慢,怕大列应对不好,示意他不要动,自己穿上衣裳去开门。
门一开时节脖子上那大大小小的草莓印子立即闯进了老管家的眼,多日的愤怒一下子冲上老管家的脑袋,没等时节做出任何反应老管家拼尽全力的一巴掌就已经落在了他脸上,时节头一歪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都被打得裂开渗出血来。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老管家破口大骂,“背着世子干这种勾当!”
“你再嚷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刘俊顿时没了倦意,起身呵斥老管家。
而后不仅老管家僵在原地,赶着出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有些懵。
刘俊本想只和金一瑜还有时节打个招呼就走,但如今大家都被老管家吵起来了,便整理了下衣衫出现在众人面前姑且又把人聚集起来说了两句话:“我不放心便又回来看看。昨天你们酒也喝了肉也吃了,今后要加倍打起精神。还是之前说过的,你们在明面上危险更大,要是在路上碰到我二弟派来的兵可不许吃败仗丢我的人!”
“是!”几百士兵齐声回应。
“还有。”刘俊扯过时节到自己身边,聊家常一般说,“这是我的人,用不着你们特别照应着,但谁也不许闲的没事干欺负他,明白吗?”
这回众人显出些许犹豫,姑且回应了个“明白”,但声音又小又乱,与之前的声响对比鲜明。这种事情刘俊也没打算让大家给个声势浩大的回答,摆摆手离开。时节心里却又酸又疼——自己一巴掌,老管家得了一句训斥,算得公平。可若反过来、是自己冤枉了老管家呢?事情会这么轻易算了吗?
自己委屈能换来刘俊的一丝维护,老管家的委屈换来的却会是眼前众人的义愤填膺。刘俊宠爱自己会遭人诟病,偏向老管家才是理所应当。刘俊的宠爱能改变许多东西,可时节觉得这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他想要再向上爬一些。
而时节当天便嗅到了机会——招散兵的与卖奴隶的都在一处聚集,时节发觉卖奴隶那边羯人格外多些。
没等时节开口金一瑜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招太多羯人进来会被认为是结党营私。”
“那又怎样?”时节盯着金一瑜的眼睛反问,“会猜疑你的人无论你多洁身自好他也还是会猜疑你。不然你以为今早管家想抓的是我和谁的奸?”
金一瑜皱着眉不说话。
时节继续说:“咱们可以做得柔和些——先选出个大概,然后去问问那几个领头的百夫长意见。选人的匈奴人最多、大约一半但要多挑些不堪用的,羯人次之、大概三成、要是精挑细选的人才,剩下的全部要看不起匈奴人的汉人和匈奴人有仇的鲜卑人,到时候百夫长们自然会挑出更多的羯人,咱们不会落下口实。”
“我没打算和你成为一伙人。”
“哦?”时节装出浮夸的惊讶,而后自负地笑道,“你我都是羯人,我们注定是一伙。首领是这么认为的,你那八百部下是这么认为的,将来咱们招进来的羯人也会是这么认为。谁让我们天生就是这绿眼睛呢?想逃都逃不掉的。”
最终金一瑜顺了时节的意,赵岚等几个百夫长也顺了时节的意,一行人买了三百匹马,添了一千匈奴人和六百羯人。
金一瑜以为时节会花许多心思在这六百羯人身上,可时节对这些人不闻不问,依旧和赵岚等人称兄道弟,匈奴人欺辱羯人的事情时有发生,时节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得罪匈奴人。金一瑜不懂时节为何如此,趁着没有旁人在一边便问了。
时节反问:“赵大哥他们能教我射箭、教我挥刀、教我兵法,可这些羯人能教我什么?我又能教他们些什么?”
“所以你就把他们全都丢给我完全不管吗?”金一瑜还是不解,“他们不知道大列是假首领,见大列事事都听你的对你崇拜得不得了,不趁现在拉拢人心,将来岂不是要成一盘散沙?”
“金副指挥精于用兵却不是十分懂得人心。”时节笑嘻嘻地解释,“人情这东西主动给了就不值钱了,我现在主动对他们好,将来他们发现我根本没这么有权势,他们会看不起我,觉得我有求于他们,再有些什么事情就要生出异心来。我对他们不好不坏,等他们来求我,那才是患难之交。”
金一瑜沉默着看了时节良久:“相公馆那地方想必是最不好过的。别处,人心并不如见的那般险恶。”
时节笑着起身:“若是有机会我挺想听听副指挥的故事的,但今天不行了,咱们独自离开太久,再不回去有人又要嚼舌根。我先回去,你过一阵子再回。”
“时节。”金一瑜叫住时节,“你不需要我提携,你会走得比我更远。”
“副指挥,”时节回头,笑得有些勉强,“你真是个好人。”
转过头时节的笑变得更加苦涩。人的信心与激情总是飘忽不定,王太保死了时节突然觉得一切都唾手可得,可此时金一瑜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时节反而觉得害怕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时节如今是个有鞋穿的人了。
恍惚间就又有些想刘俊,不知道刘俊行军顺不顺利,担心他遇到危险。只是这担心到底是出于对刘俊的私情,还是怕没了刘俊的权势自己的日子不好过,时节有些分辨不清。
其实分不清本也没什么,结果还不都是一个样,可时节总是莫名地在意,会无端地想如果刘俊夺权失败、无权也无势了自己会不会还对刘俊好之类的事情。每次一想起来就觉得实在不吉利,时节总会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
兴许是因为不吉利的事情想太多,时节这边先遭了不吉利——二公子那边的军队杀了过来。
正值深夜大部分人都睡着,哨兵突然吹了号子。大列立即被吓醒了,扒开营帐看见外头人头攒动立即觉得脚有些软。
“别怕!赶紧起来!”时节换上兵甲拿起双刀、背上弓箭,“按照我教你的,跟紧金副指挥,他向哪走你向哪走,他喊了什么你再更大声地喊一遍,所有人都在保护你,你不会有事的,明白了吗?”
“记……记住了!”大列跟在时节身后扯他的衣角,“主子,你、你不害怕吗?”
“害怕。”与说出的话十分不搭地,时节笑得兴奋,心脏满是期待地跳动,“可是戏文里怎么唱得来着?好男儿战死沙场——”
时节跃上马冲到了前线,金一瑜和赵岚他们反应更快些、已经在这与对方展开了厮杀,叫喊声与兵器的碰撞声响彻夜空。大列哭着抖着跟到金一瑜的身后,时节冲到赵岚的身旁、一刀砍在了那个与赵岚对峙的人的侧腰上。
那人惨叫着落下马,赵岚补了一刀砍下了那人的头。鲜血喷射而出,溅了时节满脸满身。
“干得不错!”赵岚提着人头递给时节,“这个人头算你的了!”
时节觉得反胃,不敢去接那血淋淋的人头。
“哈哈哈哈哈哈,夸早了,”赵岚大笑着把人头挂在自己的马上,“你再适应适应!”
刚刚渴望战死沙场的豪情完全退了,时节摸了摸脸上已经凉掉的鲜血终于真正地害怕了起来。可这边人要冲过去,那边人要冲过来,已经打起来的仗不会因为一个人害怕就停下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被众人护着的安全感,大列渐渐适应了跟在金一瑜身后,‘发号施令’的声音越来越大。时节则逐渐麻木,见到喷涌而出的鲜血既无悲悯也无兴奋,但他依旧无法把那一颗颗人头当成军功的勋章,杀了四个人却不敢去割他们的头颅。
留个全尸是本是时节给那些素不相识的人的唯一善意,但其他人却无意成全这点善意,路过尸体的时候依旧把死者的头割下挂在马上或者腰上。
时节擦擦脸上的血污继续向前,对方的军队实力不可小觑,刀剑无情,不会因为你第一次上战场、善心未泯就放过你。
有人害怕了能咬着牙向前冲,有的人却会本能地向后逃。这群里人里不止时节和大列没上过战场,那新招来的一千六百人还有老管家也没上过。金一瑜顾念着老管家年纪大了不能作战,分了一百新兵专门护着他,老管家原地不动静观战事便好,可老管家实在怕得厉害,很惜命地招呼自己一行人向身后的树林撤退。
若只撤走这一百人倒也不碍事,但其他新人见有人撤了心里便也慌了,你拉我我扯你,纷纷回头想逃。
“管家!回来!不许动!”金一瑜察觉到军心的涣散后立即回头对老管家怒吼,可老管家听了喊声不仅没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
“临阵脱逃者军法处置!”金一瑜再次怒吼。
老管家还在跑。
金一瑜还想再喊些什么让老管家站住。而时节拿起箭,一箭射穿了老管家的心脏。
话分两头,老管家死了、时节和金一瑜他们击败偷袭的队伍的同时,刘俊已经快马加鞭赶到了五塞原。进城后众人四散各处打探消息、刺探部署,不到一日就把情况摸了个透彻。
部落的人并不知道二公子是篡位成为大单于的,口口相传的消息是刘俊在洛阳做到了大将军早已看不上五塞原、不想回来,因而小小年纪的二公子才被迫担起了大单于的担子。幸亏有韩王后与韩兆国舅一起理政,不然匈奴部落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
刘俊冷笑连连,这周全的计划显然不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能想出来的,那幕后黑手是自己那母亲、还是舅舅、还是姐弟两个齐心协力?
最好不要有母亲的事。虽一面都没见过,但人人都说母亲最疼儿子,刘俊希望能有个疼自己的母亲。
刘俊闯进了二弟刘营的房间,一个妇人也在,怀抱着二弟刘营睡得安稳。自己这二弟睡觉也喜欢抱着人,难道是血脉相通习惯也相似?刘俊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动手点了刘营的穴道。
刘营毫无察觉地继续睡着,妇人听到声响惊恐地睁开眼睛却立即被刘俊掐住脖子,发不出声响也动不了。
“别怕,我有些事情要问你,你不乱叫我就不伤你性命,明白了吗?”
妇人眨眨眼表示听懂了,刘俊松开手,那妇人试探着开口问:“你是,俊儿?”
刘俊惊讶。他以为这妇人是刘营的奶妈之类的下人,怎么竟能一眼认出自己,还叫得如此亲昵?
妇人眼中含泪:“我是你母亲啊——俊儿——”
母亲韩芷兰伸手想去摸刘俊的脸,刘俊却本能地向后闪躲,想亲近却又带着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韩芷兰伤心又尴尬地笑着擦眼泪:“你长得可真像你父亲,声音也像……”
刘俊的心有些乱。
在先去找谁这件事情上他是做过考量的——舅舅韩兆握着兵权,本人也骁勇善战,不容易招惹,所以放弃。二弟刘营年幼不顶事找了也只能绑来做人质,有用却不算光彩,也该放弃的。最该去找的是自己那母亲,能问清楚状况,能谈清楚筹码。
可第一次见生母就翻墙走壁、还要互相介绍互通姓名,让刘俊觉得难以接受。所以还是决定先绑了二弟刘营,之后再由二弟带着去找母亲韩芷兰,如此省得认错、省得尴尬。
没想到二弟竟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共享天伦之乐。刘俊看向睡得正香的刘营,心中生出许多嫉妒与不满。
“俊儿……你怎么回来了?”
“母亲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刘俊走到桌边坐下,并示意韩芷兰也过来坐,“我回来,自然是争大单于的位子来的。”
韩芷兰不自然地笑:“说什么争,你回来了,大单于的位子自然是你的……他们说洛阳风土好、比五塞原养人的多,想着你不愿意回来才……”
“无论我愿不愿意回来,你们总该问清楚,擅自替我做了决定算什么?”
“他们说……若是没个由头你肯定是要被朝廷赶回来的,不如这边先让你二弟承袭了大单于的位子,你那边也好有个留在洛阳的理由……”
“给我找个理由?”刘俊冷笑,“这么说母亲都是为了我好了?”
“你是我的长子啊——”韩芷兰眼泪流得越发汹涌,“我当然是为了你好。”
韩芷兰那略显虚伪的眼泪令刘俊感到愤怒:“说父亲是被我气死的、连个奔丧的机会都不给我、陷我于不忠不孝的境地、也是为我好?”
“那只是个说辞啊!只是编来骗人的!”韩芷兰喊出声响来,可没有任何一个丫鬟或者侍卫听到响声走进来。
“母亲的声响太大了。不会是想叫人进来吧?”刘俊平静且冷漠,“母亲别想了,我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这殿里里里外外一百一十三个当值的都被我的人清理干净了,你要是想叫人得让殿外的人听着声响,您没那个气力。”
“你怎么能这般想自己的母亲——”韩芷兰的嘴唇颤抖,眼泪直流,“我绝没有要害你的心!你们两兄弟,我都是一样疼的!”
“我也觉得。母亲一定是疼我的,一定是有人在母亲耳边胡言乱语。”刘俊瞧着桌上有二弟练字用的纸和笔,拿来递给了韩芷兰,“母亲把那些人的名字都写下来吧。”
“没有的——没有啊!”
“有的。”刘俊叹气,“说洛阳水土比五塞原养人的,说要给我留在洛阳找个理由的,说父亲是因为我搞砸了和长公主婚约才被气死了的,统统给我写下来。”
“俊儿,你我母子十六年没见,你就要如此咄咄逼人吗?”
“是啊,十六年没见,母亲竟都不想见我一面,就要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了。我倒是想问母亲一句,为什么?”
“我怎么会让你自生自灭!你平定了太后之乱,是当今皇帝的恩人,你去河南河北多次平反,是朝廷的功臣,你有本事的,没人伤得了你,可你弟弟不同啊,他还这么小……你还没成亲,若是当了大单于肯定是要你弟弟去做质子的,他还这么小,一个人到了都城——”
“我当质子的时候可比他小多了。”刘俊悲愤地盯着自己的母亲,“我九岁那年被山贼掳了,赎金贵得、没人愿意交,最后是和我玩耍的公子带着家丁,硬生生把我抢回来的。那公子当年也不过十二岁,一个孩子被一群大汉绑着、等着另一个孩子来救,母亲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怎么?儿子不养在身边就不觉得心疼了?”
韩芷兰伏在桌上哭了一夜,刘俊听着哭声先是百般感慨后是麻木不仁,最后有些困了,手托着脑袋伴着哭声小憩了半个时辰。
小憩醒来的刘俊精神好了许多,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注定没有爹娘疼爱的事实的事实,对韩芷兰说:“母亲别哭了,既然舍不得弟弟一人去都城当质子,那母亲随他一起去就是了。”
“你……”韩芷兰不清刘俊这个提议是什么居心,略显呆傻地看着刘俊。
“我在都城还是有些人脉与财物的,你和弟弟去了吃不了苦。”刘俊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天快亮了,母亲赶紧把奸邪的名单写出来,不然这叛乱的头目可就是我那不满十岁的弟弟了。”
“你、你、你万万不能手足相残啊!”
“我知道。手足不会杀,母亲更不能杀。至于舅舅,母亲就别想着保住了,母亲把他骗过来,我一刀了结了他给他个痛快,不连累我那些表弟表妹,母亲再犹豫不决,可就彻底没有娘家了。”
“你……”韩芷兰又开始落泪。
“母亲不要哭了。说起来儿子该是比兄弟亲近些的,我舅舅要杀我的时候,母亲可曾如此哭过?”
“你舅舅未曾想要杀你——”
“那便当是只我一人冷血无情吧!”刘俊打断了韩芷兰的话,“舅舅死后我定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也希望母亲能做个心疼我的好母亲。”
当日韩兆被骗进王宫,教刘俊亲手砍了头颅,跟着的十几个随从也被当场斩了。随后招来了王宫的侍卫首领们,挑了两个愿意忠于刘俊的,命他们带着兵去围堵了韩兆的府邸,把韩兆的妻子儿女都扣押下来做了人质。
折腾了一整天大体算是平复了,但韩兆的部下自然还有不服气的,在刘俊训话的时候顶嘴说冤枉,刘俊也没当场发作,等了一日金一瑜和时节他们到了,生擒的兵将就是韩兆造反的铁证,在舆论上让那些不服的人彻底闭了嘴。虽然要让这些人彻底服气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但姑且算是告一段落。
只是轮不到歇一歇,就要先解决时节的问题——一个羯人小倌射杀了匈奴人的管家,看见了这事的人无一不震惊,众人都知道时节做的没错,军法就该如此,可金一瑜都没敢做的事情时节抢先做了,人人都心里都惶恐,哪怕仗打赢了,人一个没跑,还是没人记时节的好,反倒把他的刀和箭都收了,让他和战俘走在一起。
时节也知道自己搞砸了,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下贱羯人不能动那个匈奴管家的,可战场上紧张竟忘了这事情,实在是得意忘形了。见到刘俊也不敢为自己辩解,跪在地上连连认错。
“杀了管家理所应当,我在我也是要杀他的。你做得没错,起来吧。”刘俊听不出情绪地说着话,向时节伸出了手。
时节有些惊喜地抬头看向刘俊看,看到的却是冷冰冰带着杀气的眼,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把要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可刘俊不许他缩,把他扯起来搂在怀里,而后视线转向金一瑜:“我走之前是全权委托了金副指挥的,管家是你的部下,跟着管家跑的兵也是你的部下,你该当何罪啊?”
“属下无能!”金一瑜立即跪下,“请首领责罚!”
“二十军杖。”
时节听了这处罚吓得一抖、想要为金一瑜辩解些什么,可刘俊随即狠狠地捏住他的胳膊不许他乱动,时节咬着嘴唇低下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其余人官升一级,粮饷加倍。今日先歇着吧,今后的事情明日再和你们说。”
其余人都散了,时节被刘俊扯着看金一瑜挨板子。
时节见过许多折磨人的法子,但那些把戏与军中这般硬生生要把人打残、打死的刑罚大有不同。这军杖只一板子金一瑜便皮开肉绽,吓得冷汗直流。之后每打一板子时节便抖一下,眼睁睁地看着金一瑜从一开始紧咬着牙忍痛、到后来抽搐呻吟、最后连叫都叫不出直接昏死过去。
刘俊叫人把晕死的金一瑜拖到房间修养,自己拖着吓软腿的时节到自己的房间。
“说吧,”刘俊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时节,“那新添的六百羯人是怎么一回事?”
“是……是我出的馊主意……是我劝金副指挥这么做的……”
“那些个百夫长没闹?”
“奴婢,掺杂许多不经用的人进去给各位百夫长选,百夫长自然就选了羯人……”
“还真是聪明得很。”刘俊竟笑了,“很好,孺子可教。”
时节觉得刘俊在说反话,依旧吓得浑身发抖:“奴婢知错了……求首领饶奴婢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真的不敢了?”刘俊托起时节的下巴,盯着他看。
“真的不敢了……”时节一边哭嘴唇一边抖,鼻子尖透着红,连眼仁都在颤抖。好像真的怕极了。好像真得再也不敢了。
可刘俊猜再有下次机会这人还是会想着法儿地向上爬。刘俊把手放在时节的脑后摸,果然是有反骨在的。
“这哭得多漂亮,多动情——”刘俊的手从时节的脑后移动到脸颊,仔仔细细地欣赏着眼前的人,“我那母亲演得要是有你一半好就好够了。”
“奴、奴婢真心实意……绝、绝无半点欺瞒首领……”
“好了——”刘俊拍拍时节的脸颊,“去洗干净、赶紧回来伺候,几日没见我都想你了 。”
事情越来越出乎时节的意料——他以为自己杀了老管家是大忌,刘俊会怪罪,可刘俊没有怪罪。他以为那日刘俊不仅没否定自己求金一瑜提拔、反而说自己聪明,那便是默许自己撺掇自己的势力,可刘俊见到那写羯人明显又不高兴了。他以为刘俊会罚自己,可被打的却是有些无辜的金一瑜。
如今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这脸刘俊还没看腻,自己这身子刘俊还想再用几次,于是时节赶紧跌跌撞撞地出门去清洗,洗完身子后在手上摸了大把的膏油以防刘俊觉出自己的手变粗了。而后赶紧往回走,生怕刘俊改了主意。
可回到刘俊那里房间里竟凭空多出了许多人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与刘俊对面坐着,几个年轻的女子在他们面前站着。这阵仗显然是在给刘俊挑新的床伴。
既然想找女人了刚刚直接说不就好了,偏要说要自己陪床、要自己去洗、要自己以为他还没厌恶了自己……其他人只是折磨肉身,这位刘俊却专折磨人心。时节心里一阵委屈,站在门口眼泪噼里啪啦地向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