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清缓慢眨了眨眼睛：“嗯？”
信息来得过于突然, 隔了许久，兰清才在绿灯车前行的时候, 等到了陆瑾的截断。
“算了，”陆瑾像是不想知道这件事了，“没事。”
五点的室外还很黑，路灯照在两人身上，不断推移，由暖色变成冷色，又由冷色变成暖色，逐渐渲染上街道两边枝干的轮廓。
兰清看到了陆瑾隐去的视线。
陆瑾垂着头，抿着唇，好像猜忌了什么，逐渐释怀。
车依旧向前前行，路灯逐渐推移到无，无尽的黑暗中，光已经尽数消失。
陆瑾专注开车。
耳旁却听到了兰清清润的嗓音。
……
模糊。
缥缈。
心头发紧。
*
画展展厅的开放时间是上午九点。
兰清和心不在焉的陆瑾吃完早餐, 就一起来到了画展。
画展在市中心以外的地方，些许远的距离, 明明环境建设并没有市中心的华丽，公园和娱乐设施却也建设的温馨至极，导致画展的画廊放在附近，极为搭调。
画廊的还没开门。
陆瑾原本想带着兰清一起去, 兰清却摇了摇头：“还有些事, 你先去吧。”
兰清收起了背包里的拍立得。
有些事情，他不方便让陆瑾知道。
直到陆瑾也没想多, 点了点头，走去了画廊, 兰清才松了口气。
拿起拍立得拍了照片。
不远处的陆瑾完全不知道兰清拍照的事情。
办画展的提议是陆瑾提出的，兰清从小画画，从小到大，就有不少人要购买兰清的作品。最开始，陆瑾听说兰清的画从幼儿园开始，就能有上千上百拍卖价的时候，陆瑾觉得天方夜谭。
大家都是孩子，怎么可能小孩的画那么值钱？
以至于陆瑾第一眼看到兰清愣神的时候，都在想，或许是兰清长得太漂亮，被凶凶的小竹马护着，难以靠近，大家才靠这种方式来接近。
毕竟，私立幼儿园的价格高昂，随手拿这点钱不算什么。
更何况，是给一个家世不好，给长得极其凶的盛淮当陪读的小兰清。那一眼看过后，陆瑾也觉得，自己也会掏这笔钱。
直到，陆瑾真的看了兰清的画，他才感觉，他昏暗的生活被陡然渲染上了一抹彩色。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可能，活着长大，毕业继承家业是商家子弟唯一的宿命，他却在看到兰清的那一抹画中，屏住了呼吸，感觉干枯的心脏都仿佛在一刻发出了细小的嫩芽。看到了新的可能。
兰清是有天赋的，看到兰清的那刻，陆瑾才意识到了天赋两字的具象概念。
陆瑾也爱上了画画，他因为兰清爱上了画画，画画几年的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日子，虽然最终还是要面临继承家业，但他依旧很庆幸，在他昏暗的日子里，遇到了兰清。
他的绘画道路走到了尽头，但兰清不是。
陆瑾想将兰清带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优秀的新晋小画家，就试着跟当时还在国外养病的兰清说出了这个提议。
画展陆陆续续的来了人。
兰清站在门前，室外冬青树下朦胧的身影有些眼熟。
室内的温度和室外形成了骤差，全面玻璃墙上朦朦胧胧的，泛着一层浅浅的薄雾，可朦胧中看到的身影，总觉得他眼熟。
不可能吧。
兰清下意识摇了摇头，完全没想刚侧过头，肩膀上就传来了压感。
“好久不见，阿清。”熟悉的法语声音在耳边响起。
兰清缩了缩眼瞳，转头刚好看到了金发蓝瞳的少年。
“……”
“怎么不说话了。”金发蓝瞳的少年扬笑。
兰清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他在国外认识的朋友，“Alec.”
不止如此，还有Aleck……
兰清并没有通知远在国外的两人。
Alec却勾起了嘴角：“你可真是，办画展都不叫我，我明明说了，我要当你第一次画展的观众。”
兰清愣了一下：“太远了，抱歉。”
这件事太突然，兰清之前也没有画展的计划，而且，兰清看了一眼Alec：“我之前也说，大概办了你也没有时间。”
Alec身边的Aleck也跟着笑了：“我们阿清记忆这么好，你确实是这么说的。”
Aleck：“你是很优秀的画手，真希望你能来考研的时候来国外进修，那时候我们应该能做同级。”
兰清笑了笑，考研的事情还有很多年，他和两人合了影。
看了远处忙碌接待的陆瑾，愣了一下。
是陆瑾给的票，通知的吗？
兰清不记得有跟陆瑾说过这件事，反而跟盛淮说过……
盛淮之前不放心他在国外，特地要了两人的联系方式。兰清还想询问，两个国外的友人已经结伴欣赏起了兰清来国内后画的画。
太远了，兰清也没有继续追问，却没想才刚惊喜完，侧过头，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阿清！”秦钟的声音待在人群中也格外有记忆度，“你这个画展好气派。”
“阿清。”姜哲远随后的声音拌合而来。
两个熟悉的室友眼睁睁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兰清很难不去想这是陆瑾的做法了，兰清跟两人打完招呼，拍完照，再度看向了陆瑾。
陆瑾、秦钟和姜哲远都是室友，两人也来了，很明显是陆瑾的手笔了。
他没想到陆瑾竟然思考这么到位。
兰清刚想走过去，就看到陆瑾投了视线过来。
他没有打扰忙碌的陆瑾，用口型说：“谢谢你。”
对面的陆瑾迷惑歪了歪头，兰清却没想多，完全没想还没反应过来，肩膀被拍了一下。
“恭喜啊。”赛小贝和苏乔是一起来的，两人带着准备的花递给了兰清，“听说你办了画展，现在一看，你的画真的好棒。”
苏乔也随着赛小贝附和：“我们阿清一直很棒。”
他勾了勾嘴角，手肘撞了一下兰清，鬼鬼祟祟背着赛小贝压低了声音，“是盛哥特地准备的，你可要谢谢他啊。”
苏乔不忘助攻。
兰清却愣了一下：“阿淮？”
苏乔反而被兰清搞蒙了，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兰清，猛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倏然瞪大了眼睛，朝着四处徘徊。
一看二看，苏乔还真没看到传说中距离兰清永远不超过一百米的……盛淮。
苏乔：“你抛弃了盛哥？”
简直是宇宙劲爆大消息。
难不成是盛淮表白失败，被兰清彻底甩了？不然这种情况盛淮怎么可能缺席，盛淮都能大发慈悲，给他们送票了。
换作往常，能独占兰清的时间，盛淮是绝对不放过一次的。这次怎么回事，死皮赖脸都没来？
苏乔难以置信：“难不成是盛哥出车祸了？”
赛小贝愣了一下，“呸呸呸，别说这种晦气的话。”
兰清却没来得及回两人消息，反而迷茫眨了一下眼睛，他没听清身边的苏乔和赛小贝斗嘴究竟过了几个回合，只是觉得鼓膜陡然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膜，听不真切。
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盛淮异常的举动。
他的竹马一直都知道他要办画展？兰清没有跟他说，也没有告诉他，他都一直装作不知道？
兰清愣了一下，早上离开后，他就给盛淮发送了消息，为了不让盛淮太担心，他特地挑了吃早餐的时间，五点半才给盛淮发消息。
说来……
兰清没有去看跟他告别要去看画的众人，下意识拿出手机。
【兰清】：今天学校有点事，先走了。
……
时钟显示着9:30，一向秒回的盛淮完全没有回复。
兰清瞳孔缩了缩。
所以所有人的票都是盛淮准备的。
盛淮精心瞒着他布置了一个惊喜，却在等着他……跟他坦白。
兰清甚至想不起刚刚所有人的话，想不起此时任何搭话的人，以及采访媒体，他愣愣站在原地，直至一种不安的感觉闪动，他才恍惚朝门的方向看去。
侧过头，刚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生闷气的盛淮。
他怎么会来……
他不是……今天……
兰清下意识朝他走去，空白的思绪在脑海里不断的回旋，他怔怔的，绷着笔直的背脊走向盛淮。
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完全没有看到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吊灯。
兰清没有察觉到现状，只是视线里，盛淮的表情很惊慌。
好奇怪，盛淮竟然没有生气？
兰清下意识侧过头，他站在吊灯的正中央，想不出任何盛淮异样的现状，却见男人倏然瞪大了瞳孔，恐慌似的朝他冲过来。
意识还没回神，兰清几乎同时听到了盛淮喊出的“乖乖，闪开。”，还没从思考中抽离，他就见男人一把将他推开视线之外。
？
兰清还在思考怔神。
被推开的时候，巨大的空落感袭击。
盛淮生气了？
他从没被盛淮推开过。
兰清倏然缩了缩眼睛，无措的拧了拧手指。
却在抬头，看到了陡然掉落的水晶吊灯。
兰清猛地缩了缩头发，意图回去拉住男人，却还是晚了一步。
巨大的吊灯打在了男人的身上。
……
兰清意识变成了一种空白。
他崩了。
“阿淮。”兰清几乎听不到自己声音，他慌张朝着盛淮的方向跑去，所有人都蜂拥过来。兰清完全慌张了，他想过无数次跟盛淮分别的瞬间。
想过恋爱。
想过工作。
想过一切。
他没想过……死亡。
兰清控制不住起伏的情绪，兰清甚至听不到自己经不住的抽噎，盛淮倒在台灯下，明明近在咫尺，时间却像是慢慢慢慢，拉长了所有的距离，怎么跑，也跑不到任何能减轻盛淮痛苦的瞬间。
本来要被砸到的是他……
盛淮赶到了……推开了他……
兰清的思绪完全乱了。
他不想让盛淮知道的。
盛淮也不是所有事都跟他说，兰清来A大之前，就偶然听到了自家哥哥调侃过，盛淮今天要去盛家公司实习一日的事情。
兰清太熟悉盛淮了，他知道自己说了画展的事情，盛淮一定以他为中心，为优先，他怕盛淮跟家里闹矛盾吵架，所以才没有说这件事。
因为他始终害己，之前盛淮因为他没考试，被家里打一顿的事情。
可他还是低估了盛淮对他的了解。画展的事情，他完全没有通知他，他却还是精心为他准备，兰清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啪嗒啪嗒下落的眼泪，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起伏的情绪。
意识不到自己愈发模糊的视线，只是下意识摸索着，寻找着盛淮的一线生机。
“阿淮……”
“阿淮……”
兰清在一众人里寻找着盛淮的生机。
盛淮是替他挡住的。
兰清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事。
一直等到被压在吊灯下的男人探手摸索到了一抹温热，关切喊他的名字，他才从恍惚中醒来。
“乖乖……”
“乖乖……”
“在。”兰清的声音顷刻间多了几分喑哑，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却还是尽力回了盛淮，“我在，叫，叫医生，救护车。”
兰清的手上沾满了血。
盛淮的血。
兰清完全慌了，浑身经不住的颤抖。
他不要失去盛淮。
兰清想象不到任何没有盛淮的日子。
他还没回神，慌张中寻找无数的救援，却不想面色惨白，虚弱的男人探手抓住了他的手指，温柔的抓住了他的手指，柔和虚弱的安慰：“别怕。”
“……”浑身是血，兰清怎么能冷静。
他满脑子都站在这里寻找救援的，却不想，盛淮还是抿住了他手指被溅起薄片划伤的一点伤痕。兰清都没注意。
他却捧起了他的手指，轻柔吹了吹，“疼吗，乖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