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时云小同学,这是你的奖状。”
狭小沉闷的办公室里,木时云接过面前女老师递过来的奖状沉默不语。
女老师伸手想去碰他脖子上的淤青,“脖子怎么了,又被奶奶打了吗?”
木时云后退避开她的触碰。
女老师收回手从椅子上起身蹲在他面前关心道:“你们家还有别的亲戚吗?或者要不你先住老师家里好不好?”
木时云摇摇头。
女老师问:“是要等爸爸妈妈回来吗?”
木时云点头,“嗯。”
女老师也不好强求他,“那好吧,老师上次给你的药用完了吗?要不要再给你……”
“没有,谢谢老师。”木时云深深对她鞠了一躬后转身走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几个老师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起来。
“这孩子的奶奶也不知道是要求太高还是什么,老是打孩子,要是我儿子这么优秀,我妈估计恨不得大摆宴席庆祝。”
“这都没人去劝劝?”
“不好劝吧,听说是个脾气不太好还有点儿疯的老人,万一说不通,人家一口气上不来这责任谁来负?”
……
木时云沿着油菜花簇拥的道路回家,将手里的奖状埋在了临近家门口的一棵松树下后才缓缓朝道路尽头的院子走去。
一进院子,一根树条便挥了过来,“回来得这么晚,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欺负人,啊?”
木时云忙躲开,“我没有。”
老人挥舞着手里的枝条一下下往他身上抽,“还敢撒谎,我打死你,打死你。”
“我没有,我没有!”木时云疼得受不了动手推了人。
老人怒不可遏,死死盯着他咬牙道:“你是不是还要杀了我。”
木时云眼含泪水摇头后退。
“那我也要先把你掐死。”老人步步紧逼,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我们一起死。”
老人手上用力,嘴里振振有词道:“掐死你,掐死你,我们一起死。”
木时云奋力想抠开他的手,“奶……奶。”
老人眼神清明一瞬,手上的力道松了下去,木时云用力推开人跑了出去。
正坐在门前吃饭的老人看他经过将一块小饼干递给他,“时云啊,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谢谢周奶奶。”木时云接过,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
周奶奶小声喃喃道:“乖孩子,等你爸妈回来就好了。”
木时云没有应声,走过一片竹林来到了河岸边毫不犹豫地朝河中间走去。
“砰!”一只小鸟落在了不远处。
木时云急忙跑过去捧起它往岸边走,估计是被人用弹弓打了,小鸟暂时飞不起来,木时云将它放在一个草从里,蹲在它面前把手里打湿了的小饼干掰碎放在它嘴边,“送给你吧。”
记事起木时云曾无数次走入这条河流之中,遇到过飘落的竹叶,点水的蜻蜓,突降的小雨,当然大多数时候什么都不会遇到,那时一直到水没过胸口他才会回头,经年累月这条河他走得越来越远,估计再过不久就能走到河中间了,不过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执念,因为对他来说走到河中间或是回到岸边都同样简单。
……
家门口突然围了一群人,木时云怯生生地站在外围不敢靠近。
“褚莫真的回来了?”
“这人不就在这儿吗?那还有假?”
“看这行头,你小子怕是在外头发财了吧。”
褚莫谦虚否认,“没有没有,赚了点小钱而已。”
一位老妇人苦心劝道:“褚莫啊,快管管你妈吧,这时云总被打得一身是伤,我们作为外人也不好说。”
褚莫连忙点头称是,“一定一定,我妈估计也是好心,只是用错了方式,我一定好好劝劝她。”
“时云回来了。”不知道是谁注意到了他。
方淑蹲下身朝他张开怀抱,“时云,我是妈妈,快过来。”
妈妈……
木时云站在原地没动,方淑上前牵起他往里走到老人面前,和善道:“妈,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镇上住吧。”
老人无视她把木时云拉进屋里,沉声询问:“你要跟他们走?”
木时云回头看着屋外的一男一女发呆。
“你最好……”老人手指在他额头上重重一点,又用手背大力拍打他的耳朵,“护着些,伤了残了,一个人在外头可活不了。”
木时云疼得偏头。
褚莫责怪道:“妈,别打孩子了,时云,过来,跟爸爸走。”
木时云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
“来,小风叫哥哥。”
面前的小男孩厌恶地撇过头去。
陌生的楼房,陌生的环境,还有面前陌生的……弟弟,这一切都让站在门口的木时云迈不动脚步。
方淑用力将他拉进门,蹲在小男孩身侧爱怜地摸着他的头,“时云,爸爸妈妈工作忙,你以后帮我们照顾一下弟弟好吗?”
木时云面无表情地点头答应了。
傍晚,吃完中午的剩饭后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木时云抱着书包缩在角落里写作业。
夜深两夫妻哄好小儿子也打算睡了,这时候才注意到沙发上还有一个人,方淑走过来低头跟他商量,“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跟弟弟住一间可以吗?”
木时云点头,继续写着作业。
方淑一把扯掉他的作业本,教训道:“跟你说话就要回答,知道吗?”
木时云仰头看她,沉默片刻后缓缓道:“好。”
……
木时云实在不会照顾小孩,导致那两个人第二天下午回来后见到的就是一团乱的家和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孩,“妈妈,哥哥欺负我。”
方淑连忙冲过去把人抱在怀里哄。
一旁的木时云尝试着解释,“我……”
方淑一把推开他,“别叫我!”
褚莫从厨房走出来,指着他破口大骂,“这么大个人,做个饭不会?不是让你照顾人吗?你看这家里乱的,你这一天都在干什么!”
木时云木讷道:“我还要上学。”
褚莫大声吼叫:“上什么学!你不是那么聪明,在家里学不是一样!”
木时云仰头反驳,“不一样。”
褚莫气急一巴掌朝他挥过去,“你还敢顶嘴。”
木时云重重摔倒在地,祈求地看向一旁的女人。
方淑站起身一脸责备,“时云,你太让妈妈失望了,我有点后悔接你回来了。”
木时云看了面前居高临下的两个人低头轻笑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你爸爸妈妈回来就好了,这是木时云从记事起到十五岁除了谩骂以外听得最多的话,现在他想,或许真的该学会一个人生活了。
褚莫一把拉住人,“你干什么去。”
木时云奋力挥开,“滚开!”
褚莫又是一掌打下来,“反了你了,我可是你爸。”
木时云挡开他的手,骂道:“你算什么东西。”
方淑生气了,“时云,怎么能这么说爸爸呢?”
褚莫一脚踹在他小腹上,把人抵在墙边又殴打了几拳,木时云试图反抗但无济于事。
褚莫站起身一脚踢在他手臂上,“还来吗?我告诉你,我是你老子,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打死你!”
木时云舔掉嘴角的血液,低着头凝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沉默不语。
……
父母并不想让他出门将家里的门窗全部反锁了起来,他有点不明白,他们就不怕自己杀了那个所谓的弟弟吗?
褚风搬了个凳子拿着玩具车走进厨房在菜板上玩,一下下撞着他切菜的手,“哥哥,你在做饭吗?”
木时云并不理他。
褚风假装从凳子上倒下去碰了一下他拿刀的手,木时云手指上瞬间被滑了一个大口子,他没吭声放下刀给自己包扎,这段时间时不时被殴打他已经学会怎么用纸巾给自己包扎伤口了。
褚风站在一旁捂着嘴惊叹道:“哥哥,你流血了。”
木时云包好后也不切菜了,随便拿来了根黄瓜靠在灶台上自己啃着。
褚风扯他的衣袖,“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木时云盯着前方沉思,仿佛不在意他的存在。
褚风觉得没趣跑了出去,过会儿他又拎了串钥匙过来,“哥哥,我找到钥匙了,我们去阳台上玩吧。”
木时云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好啊,你先去把门打开。”
褚风兴冲冲地去开门,木时云跑到褚莫的房间把他床头柜里的零钱一扫而空后才来到阳台上。
褚风正趴在阳台上玩玩具车,见木时云来了他松手任由玩具车掉下去,然后指着阳台外问:“哥哥,掉下去会死人吗?”
木时云浅笑,一把抱起人放在栏杆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当然会,不信你试试,或许会变成一滩肉泥什么的,就跟你喜欢玩的橡皮泥或者你刚刚扔下去的车一样。”
褚风恐惧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妈妈!爸爸!”
木时云低声嘲笑他片刻后,把人放下,翻身跳了下去。
褚风惊呼出声,“啊!”
楼层不算高,但脑内的眩晕感差点让木时云吐出来,胸前传来一阵闷痛他吐了一小口血转头看着楼上的人轻笑,褚风惊恐地跌倒在地。
木时云没在意他,竭力起身擦掉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杀人犯,我砍死你这个杀人犯。”
“啊!杀人了,杀人了!”
身后传来躁动的声响,他没有回头看。
……
回那个家拿了户口本,跟老师说了自己要参加中考后,木时云买了手机租了一个曾经死过人的小屋先住着。
马上快中考了,他落下了很多课程,但现在这样浑身是伤也没法去上课,只能问老师要了资料整天闷在屋子里自己复习。
“杀了你。”
“你怎么这么坏!”
“我就不该生你。”
“我们一起死。”
“掐死你这个杀人犯!”
“账都算不清楚,学了些什么玩意儿,没用的废物。”
木时云捂着心脏趴在茶几上神情痛苦,挣扎良久后他颤抖地伸出手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就要往自己的手腕上扎,在刀尖触到自己皮肤的那一刻他又猛地顿住,不行,不行,怎么办?要怎么办?
他怎么都松不开手,只能上手去掰,左右手几番博弈过后,刀从掌心滑落,木时云挥开桌上的刀,踉跄地爬起身四处翻找,又不小心撞到了墙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莫名好受了很多,什么都找不到他只能忍着想继续撞墙的冲动,回到原位用力将茶几推远,撕掉盖沙发的布条把自己绑在了沙发腿上,坐在地上重新拿起笔做题。
身上的伤开始泛疼,提醒他该吃药了,木时云放下书把地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药吃掉。
他知道自己肯定生病了,但目前的情况并不足以支持他去看病,他只能期待着这些药能有点用。
再次拿起笔时,看着锐利的笔尖木时云感到一阵眩晕……
“宝贝。”
“木时云。”
……
“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憨态可掬的司机转过头招呼众人,木时云从刺眼的眼光里回过神来将安全带系好,大巴车很快启动,窗外的风景逐渐远去,只阳光一刻不停的跟随,他靠在阳光里沉沉睡去……
不要朝我伸手,在未来里我会亲手拥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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