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姜小鱼攒起来的力气全部泄了出去，他扑倒在桌上，宛如咸鱼附体，那支笔夹在他手指间要掉不掉的。
裴愈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好心将那支差点掉下去的笔拿好，放进姜小鱼自己的笔盒里。
离开时，他说：“明天继续。”
姜小鱼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接着闭上眼睛。
他的脑袋接收了太多知识点，差点运转不过来，要爆炸了，他调整呼吸，闭着眼清空思绪。
没过多久，他感到身旁有人坐了下来。
宋小小问：“学得怎么样了？”
姜小鱼懒得起来，他脸朝下趴着，声音传出来显得有些闷热。
“上节课的内容，我已经懂了。”
宋小小很高兴，“那你们相处蛮愉快的！”
姜小鱼忍不住抬头，“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她眨眨眼：“学习有进步，不该高兴吗？”
姜小鱼叹气，一脸沉重道：“变强了，也累了。”
孟芳平也辅导过他的功课。他忍不住把两个人相比较起来。
孟芳平很温和，声音很轻，在姜小鱼做对题目时还会笑着夸奖他。很用心地照料着他的心情。他写完作业，去洗澡都是哼着歌的。
而裴愈呢？全程都在用脸骂人。浑身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息。
姜小鱼都不敢看他眼睛，怕看到里面的杀意。
这一个多小时，他浑身紧绷，精神力高度集中。放松下来后，脑袋有点痛，身体内部有些空虚。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妈妈，你敢信吗？上午老师刚讲的内容，我下午就搞懂了！
裴愈的能力毋庸置疑，他觉得自己又聪明了。
姜小鱼让宋小小看自己的眼睛，“你有没有看到我眼里聪明的光？”
宋小小沉默几秒，看着他水亮的眼眸说：“确实有光。”
听到肯定的回答，姜小鱼美滋滋地捧着脸，小表情挺骄傲的。宋小小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忽然觉得“笨”也会传染的。
这种变聪明是有代价的。
第一节语文课上，姜小鱼的眼皮变得十分沉重。
宋小小看他小鸡啄米地点头，有些好笑地弯了弯眼。
趁政治老师注意力背过讲台，她悄悄说：“你这样不行，不是恶性循环吗？这节课没听，又要重新补习。你要跟班长说一声，让他给你留十几分钟午休时间呐！”
姜小鱼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点点头瞪大眼睛，努力打起精神来。但挺直的脊背不一会儿就弯了。
裴愈不经意瞥到他，之后分神了，看黑板再收回目光的过程，总是忍不住偷偷看姜小鱼没精神的背影。
幸好第二节课是体育课。外面太阳很大，体育老师只是让他们在操场上跑了两圈，便吹哨解散了。
解散的人群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去小卖部买吃的，一部分留在外面打球或看别人打球，另外的人选择回教室待着。
宋小小要去买雪糕，姜小鱼让她帮忙买一罐功能饮料。
“我好困，我要回教室睡觉。”
“好吧。”见他掏口袋，宋小小说：“不用给钱了，算我请你的。”
姜小鱼回到教室位置上，刚趴下来，听到有人敲玻璃窗，他抬起头，掩嘴打了个哈欠，眼眸变得湿湿的。
窗外的人是裴愈，姜小鱼惊讶了一下，连忙问什么事。
裴愈看着他的眼睛：“以后给你留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姜小鱼眨了眨眼，他还没来得及跟裴愈说呢，裴愈便已经注意到了。他有些高兴，眯着眼说好啊。
“十五分钟够吗？”
“够的够的！其实我昨晚睡得比平时晚，所以精神不好啦。平时我都不困的。”
“唔……”
看裴愈没走，姜小鱼仰头盯着他，难道还有其它的事？
站在窗外的少年肤色极为冷白，因俯视着他，眼睛是半垂的，长长的睫毛也垂了下来，就像一扇半掩的门，门洞深黑，里面似有秘密。
姜小鱼渐渐坐直了，盯着他的眼睛，感觉他有话要说。可能是比较重要的话。
他不由想，裴愈想说什么？
他心里有些忧虑，希望裴愈不要再说些拒绝追求的话。他怕系统扣分。
他很怕疼的。连系统有什么惩罚都不敢猜测。
姜小鱼向来不懂怎么隐藏情绪，他的慌乱不安像爬虫，一点点地爬到脸上放肆。
裴愈忽然想叹气。
因为他感到自己的心肠还不够硬。
本来他还想警告姜小鱼，给他补课并不代表自己就会接受他。他不希望姜小鱼保留着妄想。他希望姜小鱼专注学习，不要把这个补课机会看作是追求他的跳板。
对于姜小鱼的追求，讨厌吗？
不讨厌的。
大多数人都是看脸的，他也一样，会对长得好看的人有着较大的包容心。更何况姜小鱼的性格并不恶劣，他就算缠着人，也仿佛像只亲人的小兽。
如果姜小鱼只是想交朋友，他不会拒绝。
但是他说喜欢他，想追求他……
一开始，他以为姜小鱼是在玩大冒险类似的游戏。
不然平时没怎么接触，连眼神相接都很少的同学怎么会突然在某一天千方百计地找到他？说想跟他交往？
太突兀了。
让他感到违和、异样……
也对姜小鱼有了警惕。
他必须防守自己的心，不让自己被姜小鱼玩弄。
还是那句话：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不能再丢了。
裴愈压了压涌上心头的繁杂思绪，眼睫闪了闪，重新对上姜小鱼的眼眸，他正不安着，仰着白净的脸蛋，定定看着裴愈。
忽然，他站起来，把窗户打得更开。有闷热的风灌了进来，拂了拂他的头发，露出了他额头上的淤青痕迹。
裴愈有些怔神。
姜小鱼一把抓住他放在窗边的手。
姜小鱼已决定，不管裴愈想说什么，他都不准他再说下去了。只要他不说，系统就不知道！
“班长，中午你请我吃了饭，放学我再请你吧！”
他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总之，显得很苍白。
裴愈注意到，姜小鱼喊他班长，通常是他变得软弱没安全感的时候。他怕他更生气，就会用疏离的职务名称喊他。
裴愈抿了抿嘴，想抽出手。姜小鱼就是不肯放开，如果裴愈坚持，姜小鱼是抓不住的。不过裴愈不想闹大，免得让别人注意到，于是便让他抓着。
“班长，你这样，我会不及格的！”他颤着音说道。
“我怎么了？”裴愈有些无奈，“我还没说什么。放心，我不是来跟你结束这段师生关系的。”
姜小鱼抬着眼看他，小声嘀咕：“等你说出来就晚了。”
裴愈紧接着说：“我会让你及格的。”
姜小鱼不由撇撇嘴，他们说的及格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么被抓着也不是事。裴愈想着伸出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掰开姜小鱼的手指。他的手指太细了，裴愈生怕不小心掰断他的骨头，不由蹙了蹙眉。
得到自由后，他把两只手都插进了宽大的裤兜里，而且还向后退了一步，远离了挂在窗边的姜小鱼。
姜小鱼鼓了鼓脸，“我是丧尸吗？被我抓一下就会中毒吗？”
“这么会抓，丧尸也没你会。”
裴愈恢复了漠然的神情。
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手背被抓出几道浅浅的红痕。
姜小鱼不甘心，裴愈这副恨不得远离他的模样被系统看到误会了怎么办？扣他分数怎么办？
他眼珠转了转，作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两只手捂住额头那块一按下去就隐隐作痛的地方。他也不说话，只是用光光的眸子看着裴愈。
这是很浅显的苦肉计，就看对方要不要上当了。
裴愈又不笨，冷淡地打量着，“你没有擦药？”
姜小鱼说：“我擦了。”
裴愈走过去拨开他的手，有很淡的香味传了出来，香味很是清雅，他一时想不到这是药膏味。
他送的红药水，不仅味道大，颜色也重。
裴愈拧着眉思考，姜小鱼呆呆地不敢动。
但看他注意力被转移，心里有些安慰，还有些自得。姜小鱼好笨，居然不懂隐藏，那点得意从眼睛里透出来了。
裴愈反应过来了。
姜小鱼擦了药，但没有擦他给的药。他神色更淡了，更加确定面前的男孩的所谓喜欢假得不能再假。
裴愈松开了手，有些嘲弄地笑了，为什么在意姜小鱼的喜欢是真是假？他本就不打算接受。如今主动靠近，也不过是为了他的补课费。
买完零食的人上楼了，那些脚步声和欢声笑语先传了过来。
正巧，裴愈说了句话。
他的声音太轻太轻，姜小鱼并没有听到。
“你说什么？”
裴愈对着他摇摇头。
在有人上来前，他走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姜小鱼靠在窗边，反复回想那句口型。
宋小小叼着冰棍回来了，发现姜小鱼发呆，蹑手蹑脚走过去，将手里冰镇的功能饮料贴到他的脸上。姜小鱼被冻得回神，说了句谢谢。
她很好奇：“刚刚想什么？”
姜小鱼瞥了眼远处认真看书的裴愈，沉默地摇头。
他感觉，班长那句没有听清的话，对他不利。
他没有听清，那个寄宿在他身体里的系统听清了吗？
他只能安慰自己，现在他有六十五分，再扣五分也不怕。以后有更多时间跟裴愈相处，再慢慢弥补过来。
“你说我要怎么做，裴愈才会开心呢？”
宋小小也在看裴愈，闻言道：“他现在是你的小老师，只要你成绩上来，他肯定开心。这钱就拿得安心了。”
她说得不假思索，希望姜小鱼情场失意，学习上得意。
姜小鱼接受了建议，握住拳头道：“我会努力的！”
离放学还有五分钟，宋小小把自己需要充电的设备交给姜小鱼。放学铃一响，她就冲了出去，立志要做宿舍里第一个洗澡的人。
看她离开，姜小鱼的前桌才回头跟姜小鱼商量说：“姜小鱼，明天就是你值日了。我们能不能交换一下。”
姜小鱼不懂怎么交换，今天是对方值日，都已经放学了，现在交换，那他早上不是白做了吗？
“这样的，我有事情要赶快回家，你帮我留下来打扫，然后我明天替你。”
“好吧。”
姜小鱼去擦黑板，另一个值日生坐在座位上等同学离开教室。
劳动委员看他擦掉值日生名单，便拿起粉笔填上了宋小小和姜小鱼的名字。姜小鱼擦完了下半边黑板，蹦跳着去擦上面的，还发出嘿呦的声音。
裴愈背着书包从后门离开，经过前门，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他衣服被带了上去，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他头也不回地快速走了。
等黑板干净了，教室也空了，姜小鱼拎起了扫帚，扫到裴愈的座位时，他忽然想：如果裴愈忘带校牌了，再返回教室里，他就能跟他说明天见了。
姜小鱼还没打扫完，另一个值日生便已经扫完半边教室将扫帚丢回角落，丢下一句话就出门了：“垃圾记得倒！我先去吃饭了！”
“啊？”姜小鱼抬起头，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了，只听到下楼咚咚咚的声音，他对着空空的教室低声说“哦”。
教学楼很快安静下来，他垂着继续自己的清理工作。
倒完垃圾回来，他背上书包，挂起走读生校牌，又关掉风扇，合拢门，安静地离开校园。
他低着头想，今天怎么回去？
叫人接？打车？还是坐公交？
“小鱼儿——”
有人喊了一声，声音有点熟悉。
姜小鱼不太确定地回头看，没看到有人朝向他，倒是看到一辆线条流畅的车，纵然是不懂车的人，也会觉得这辆车很有型很帅，车身是黄色的，像大黄蜂。
车窗开着，伸出来一只手摇了摇。
紧接着，又探出半边脸。
孟栖拉下墨镜，朝姜小鱼笑。
“可爱的小鱼弟弟~~”在姜小鱼走近时，他这样说道。
姜小鱼不太高兴，瞅着他的墨镜：“你在耍帅吗？”
“没错！”他打了个响指，然后车顶缓缓展开了。
姜小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辆车变形。不禁喃喃道：“它会变成变形金刚吗？”
“那么大的变形金刚？倒是可以送你一个巴掌大的。”孟栖好笑地挑起嘴角，手臂靠在已经变形完毕的敞篷车车门上，“帅吗？”
周围有人看了过来，瞻仰的目光。
姜小鱼鼓起脸，“你倒是给我打开车门呀！”
车门向上打开。孟栖问：“我要不要说些什么？”
姜小鱼绕过去，准备坐上副驾驶，闻言道：“什么？”
孟栖跟着转头：“比如：公主请上车？”
姜小鱼飞了一个白眼过去。
孟栖哈哈大笑。
看他情绪那样亢奋，像动物园的孔雀，招展得四处蔓延荷尔蒙信息，姜小鱼不得不皱着鼻子警告：“不准开那样快！”
孟栖比了OK，“完全明白。”
他戴好墨镜，等姜小鱼戴上安全带，便启程了。
车子起步很慢，正在缓缓地转动车头的方向。
“你今天放学有点晚哦，我等了你好久。”
“我在打扫教室，而且也没有多晚啊。”
“我找你好久，那么多人一起出校门，我眼睛看都看不过来了。好累。你回去给不给我按摩？”
“那你回去说一百句：请给我按摩。我就答应你了。”
孟栖墨镜下的眼睛瞥他一眼，“了不起，越来越会拿捏人了。”
“是的。代表我越来越成熟了。这是一个逐渐市侩圆滑的大人该做的事。”
“哈哈，等你的大人身份受到承认再说吧！”
“这是早晚的！”
……
亮黄色敞篷车加入来往的车流中，后方，裴愈骑着自行车返回了学校。他没佩戴红校牌，保安将他拦下，警惕他是寄宿生偷跑出去买晚饭再伪装回来。
裴愈抽出口袋里的红校牌给他看。
保安挥挥手，示意他进去，顺便问：“怎么又回来了？”
“忘带家里钥匙了。”
家里的妈妈不方便起身开门，身体会痛。他也不能保证有他们家房子钥匙的邻居已经下班回来了。
他中途想起钥匙在分发早餐时被他提前拿了出去，就放在桌肚里。
上楼前，他想到姜小鱼留下来打扫卫生了，不知道走了没有。
到了五楼，他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空荡荡的。教室被打扫得很干净了。
他回头看黑板，上面值日生的名字写着姜小鱼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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