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猫科动物可以拖动比自身还要重的猎物上树, 包裹在柔顺皮毛下,看似绵软的身体,实际上布满了潜藏的肌肉, 让它们的咬合力、爆发力都远超自己的食物,展现出捕食者专有的特性。
小橘自然也是如此,她的四肢瞧着软绵绵的,仿佛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女,有着柔弱无害的外表。
可她的力气,要比人类大得多。
抱起一个体重差不多是自己两倍的人类,对她而言就像是拿起一瓶水一样轻松。
她在人类身上学到的公主抱, 又用到了对方身上。
就算看不到伤口,但饲主在流血。小橘嗅到虚弱的信息,看到她疲乏的精神, 就打定主意, 一定要让人类好好休息。
她扯过被子, 把人严丝合缝地按在里面, 像是包了个保险膜似的, 自己则躺到床的另一边, 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瞧,打算就这么过上一夜。
她要随时随地监管饲主的状态,就算晚上被踢也无所谓了。
莫惊春不是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她嘴上在说, 身体也在行动,但这些话说出去,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论起装聋作哑的本事,恐怕没谁能比她更厉害。
至于身体上的反抗, 尽皆被镇压住。
早在之前的事件里,几次三番下来,莫惊春就已经发现,猫的力气很大这一事实了。
只要她想,自己是完全挣不开的。
可小橘做出这种事来,最根本的目的还是处于对她的关心,这让莫惊春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重话是说不出口的,轻话说了又没有用。
莫惊春长长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从很小开始,就自己一个人睡,从来没和人分享过同一张床。
本以为会是一个失眠的晚上。
小橘察觉到了饲主的状态,她把自己的尾巴放过来,轻轻缠住对方的手腕,从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小呼噜,仿佛规律的海潮,哄着人尽快入睡。
在这种应当说是很吵闹的白噪音中,莫惊春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睡得十分安稳,呼吸绵长,心跳平缓。
一旁的兽人轻轻拉伸,骨骼碰撞,重新披上一身长毛,化作最原本的模样。
人类的感官有利有弊,她需要兽形时的嗅觉,去精准地分析空气中的信息素,分辨人类此刻的状态。
猫无声地挪动,巴掌大的爪子踩在床上,将床垫按出一个个坑,尾巴却一直保持着原来的位置。
它调转方向,缓慢凑近饲主的身体,仔细嗅闻。
除了浓郁血腥气,人类女性还在释放大量新鲜活泼的荷尔蒙和信息素,向外界表明自己如今的情况。
年轻的、适龄的、健康的、适合繁育的。
猫轻轻打了个喷嚏。
自然界的雌性不会释放如此浓郁的信息素,因为危险无处不在。
但人类不同,或许是没有了天敌的威胁,这些澎湃的信息素就像是一个蛋糕,一个巨大的标靶,向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猫有些晕乎乎的,却又忍不住逐渐靠近,潮湿的鼻端一点点挨上对方的腹部,隔着一层薄被,它仍能感受到底下那副身躯传递过来的热力。
这是一种无法描述的香气,以人类退化的嗅觉察觉不到的气味,却在它的感官中清晰分明。
它愈发贴近,最后将脑袋轻轻放到人的小腹上,人类没醒,它却慢慢睡着了。
清晨,莫惊春被生物钟叫醒,眨了几下眼睛便恢复了清明。
但这次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垂眼,就看到一个硕大的猫头倚在自己怀里,头朝下插在她胳膊和身体的空隙当中,前爪垫在脑袋下面,后腿直直伸着,向外撇开,尾巴则搭在她身上。
莫惊春的睡相其实很好,晚上基本上不会乱动,睡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早上起来就是什么样儿。
她说会踢人,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猫的睡姿才是奇差无比,不知道它到底什么时候变成猫的形态,自己竟然没醒,看来睡得很沉。
说好的守夜,自己倒睡得很香。
莫惊春忍俊不禁,伸手抓了一把猫耳朵。
体型变大后,猫的耳朵也等比例放大,不仅如此,绒毛也加厚了许多,就像是那些老虎豹子一样,瞧着就厚厚软软的。
摸起来也的确如此,像是刚出炉的松软鸡蛋糕。
小橘打了个激灵,哼唧一声,翻了个身,眼睛还没睁开,哈欠先打了出来。
“唔……姐姐。”它抬起脑袋,往人怀里蹭,哼哼唧唧地说,“再睡会儿吧。”
睡是不能睡的,还要上班,不过现在不适合晨跑,空出来的时间,倒是还能在床上躺一会儿。
莫惊春挠了挠猫脑袋,没动几下手指,就看到随着它动作四散飘飞的猫毛,不禁停了下来。
正舒服着却忽然停了,猫像个海豹似的往前拱了拱,把下巴搁到人手心里,声音甜如蜜水,“再挠挠嘛。”
“该起床了。”
习惯了自律的人类没有接受糖衣炮弹的腐蚀,用强大的意志力挪开胸口压着的猫头,掀开被子下床。
小橘在床上打了个滚儿,目光随着饲主移动,看着她进了卫生间,伸了个懒腰后也爬了起来,变成人慢吞吞套好衣服。
无视了地上的鞋,走到卫生间门口,抬手握住把手。
拧了下,没拧动。
她用力拽了好几下,锁扣在里面咣当咣当响,门就是不开。
莫惊春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长舒一口气,扬声说道:“回你自己的屋子去洗漱。”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走路的声音,猫离开了。
她本来是不想起床的,只睡了几个小时,远远达不到身体所需的睡眠时间。
可是小橘一想到饲主要去上班,还是忍着困意洗漱完,换好外出的衣物。
她要跟着人一起上班。
莫惊春下楼的时候,看到已经穿戴好的小橘,有些惊讶地问:“今天要出门吗?要去哪儿玩。”
“陪姐姐上班。”小橘说。
她神情严肃,不像是说笑。
莫惊春又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温柔,“我都说过了,这是人类女性正常的生理现象,你不用一直跟着我的。”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谢谢你小橘,但是我的公司真的没有那么多危险。”
她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发丝顺滑,像是一捧水银瀑布,被她的手心抚过。
猫不说话,只是用一双清凌凌的圆眼去望她,蓝如布满繁星的夜空,绿如清透的翡翠,淡粉的嘴唇闭合着,并不向外吐出一个音节。
但这就是拒绝的意思。
她一定要跟着去,又不想反复重复自己的话,让饲主生气,沉默就成了最好用的工具和武器。
莫惊春显然也读懂了她的意思。
人类揉了揉眉心,坐到餐桌椅上。桌上益气养神的枸杞汤正飘散着热气和甜香,窗外桂叶摇晃,这是一个很温暖的场景,她也不想因为意见不合,让这样一件从本质上来说的单纯的好事,变成争吵的开端。
何况猫有什么错呢,关心和爱是没有任何错处的。
莫惊春也只是觉得,有点别扭,有点小题大做,一个例假而已,真的不至于,她自己都不把它放到心上,也从来不去指望得到额外的照顾。
但并不代表她不喜欢被这样对待。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被爱呢?
于是她松口说道:“那你就跟着我吧,正好再去熟悉熟悉流程。”
小橘完全没发觉人类心里混乱复杂的思绪,她压根就没管对方是怎么想的,答不答应。
说了要去,就是去。
饲主同不同意,不关她的事。
早已把自我刻在灵魂里的猫填饱了肚子,抱起桌边的一个大肚热水瓶,又在钱阿姨的帮忙下,背上了一个小双肩包。
莫惊春辨认出那是自家公司早些年的一件产品,就放在存储室中。蓝绿粉粽四色拼接而成的皮面,类似邮差包一样的方形款式,背在猫的身上,让她看上去如同郊游的初中生似的。
莫惊春有些疑惑,但没有问。
里面装什么东西,都是小橘的个人自由,她实在没必要有太多的好奇心,像个老妈子似的管天管地。
两人来到公司,到了办公室,小橘一本正经地脱下双肩包,将它摆在沙发边上。
随后她走到办公桌旁,拿起莫惊春平日里用来喝咖啡的水杯,拧开大暖水瓶的盖子,把里面装着的深棕色液体倒了进去。
甜甜的热气,眼熟的色泽。
“红糖水?”莫惊春说。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她已经笃定了,面前这杯热乎乎的饮品,就是八百年没喝过的红糖水。
小橘点了下头,“是的。”
早晨饲主在房间里化妆收拾自己的时候,她在楼下和钱阿姨聊到了自己的担忧。
话题是后者主动开启的,因为猫实在不会遮掩情绪,惯常无忧无虑的脸上一片凝重之色,谁见了都要问上一句。
得知事情原委后,钱阿姨便准备了这些东西。
一大瓶冲好的红糖水,包里还有止疼片,卫生巾,一盒切好的水果,补充维生素的软糖,甚至还有一个小巧的按摩仪。
猫把倒满红糖水的杯子往桌内推了推,语气认真地说:“姐姐不能喝咖啡,要喝这个,还不可以吃凉的,不能吃辣的。”
莫惊春的体格很好,并不怎么痛经,只是有隐约的坠胀感。她虽然不太在意,但也不会胡乱糟践自己,经期是不喝咖啡的,只喝白水。
不过小橘的心意很好,她笑着应道:“好,不喝咖啡,也不乱吃。”
前者点了下头,又去背包里把切好的水果拿出来,放到小冰箱的保鲜层里。
“上午要把它吃掉。”
莫惊春噙着笑,“好,我记住了。”
做完这一切,猫便回到沙发上待着,很有规划地点开平板开始学习。
莫惊春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等开机的空隙,她端起热气袅袅的红糖水喝了一口,很甜。
比记忆里还要甜得多。
人事部又招聘到了几位模特,其中有两只猫,一个海双布偶,一个田园狸花,还有三只狗。猫的数量还是太少了,好在猫不需要大量的时间培训,倒也没有那么急。
场地的租用早就定了下来,都是合作过的公司,布置方案已经给了初版,只是还需要更改。
自从和设计部的人说了希贝尔要来参观以后,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灵感大爆发,稿子一个接一个地成形。
莫惊春看了一会儿文件,感到口渴,想要喝水,端起杯子顺便看了一眼沙发,小橘已经睡着了,平板正放在胸口压着。
人形的她睡起觉来也不老实,一条腿搭在沙发背上,另一条腿曲着,手臂伸过头顶,好像在跳芭蕾。
莫惊春想到她早上忙碌的样子,不禁失笑,真像个小大人似的。
还准备了水果。
她忽然想起来这件事,就去冰箱里把水果拿出来,盒子触手微凉。
之前还叮嘱她不能吃凉的,转手就把水果放冰箱里,真不知道该说细心好还是粗心好。
又或者,小橘可能根本不知道保鲜层也能降温吧,她从来没去过厨房,应该只是看钱阿姨经常从冰箱上面取蔬菜水果,就记住了位置。
莫惊春自己就把各种理由都想了一遍,笑着摇了摇头,取出叉子插了一块水果吃。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水果吃起来似乎也比平时的更甜一些。
睡了一上午,猫总算是恢复了精神,吃过午饭后,还没等她开展下午的保护工作,就被饲主分配了工作。
让她再去试两套衣服。
她不想去,不打算离开虚弱的人类。
可后者却开口恳求说:“这件事情只能交给小橘来做,我现在不适合走来走去,又着急想知道衣服有没有做好,除了你,又有谁能完成这项任务呢?”
卑鄙的人类假装叹息,“如果小橘不想去的话,那我只好自己去看了。”
她都这样说了,猫还能怎么办。
虚弱的人不能乱走,耗费体力,全部的精力都要用来休养才对。
自觉背负了伟大使命的小橘一脸正色道:“姐姐在这里休息,我这就去帮你看。”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之前的工作间。上次帮她化妆的小雯在角落一脸怨念,另一个女生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小橘来这边,衣服在这儿呢。”
她叫杰妮,花名是这个,刚刚用高超的石头剪刀布技术赢了房间的所有人,获得了这份工作。
兽人是很好看没错,但让一众员工如此兴奋的真实原因,自然是小橘身份不同。
这是普通兽人吗,这是老板家养的!
打好关系准没错。
人类热情甚至有些狗腿的样子,小橘在还是一只纯正的猫的时候,就看过太多并习以为常,因此从不受宠若惊,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的眉目流转间,有一种天生的傲气,只不过稍显多肉的脸颊极大地中和了这份高傲,使它转变为小国公主的骄矜了。
一位成熟的大人摆出严肃的神情,会让人下意识打起精神,重视她说的话。可换做年轻的少女,做出同样的姿态,只会让人觉得可爱更多。
其实若论起长相,前两天应聘成功的布偶兽人的样貌尤为出众。湛蓝的双眸,乖巧的情态,同样也有一条长长的,羽毛扇般的大尾巴。
可她太乖了,是一种懵懂且不谙世事的听话,瞧着就适合被好好呵护,和小橘不同,后者一看就主意很多,活力旺盛。
也就更加难搞。
为了贴合秋季的主题,也方便兽人安放自己的大尾巴,这一系列的服装,裙装下摆都做成了层叠的样式,有的是花瓣,有的是树叶,同样为了亲近自然,每一件服装,都有一株植物作为参考,在设计上,也更加贴合植物本身的意象。
同样为了抢占市场,这次的秀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展示外衣,一部分展示内衣,分开两天进行的。
这在业内也是罕见的安排。
小橘这次拿到的两套,一个是浅金色的银杏套,一个是粉白渐变的木芙蓉套,还有同样色系的内衣。
她分别穿上后,像是之前展示的那样,走了两遍,视频则被一旁的员工录下来发到了莫惊春的账号里。
大体上是很合适的,不过莫惊春看过以后,却不太满意,不是设计的问题,而是气质不搭配。
她提出这一点后,众人一起讨论了一会儿,决定将粉白的木芙蓉套交给布偶去展示。
至于这个,就不是小橘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她把样衣换下,穿回自己的衣服,推门从试衣间出来,迎面却看到一只狗。
或者说,一位边牧兽人。她浅灰白花色的尾巴静静垂下,一双大理石蓝的双眸,正安静地看过来。
小橘警惕地盯着她,尾巴在身后垂着,缓慢摆动,后者率先移开了目光,低下眼,默默走进旁边的换衣间。
好没脾气的狗。
杰妮急急忙忙赶过来介绍说:“这是另一位模特,今天来试衣服的,叫波云。”
这种看着就无精打采的狗,从来不被小橘放在眼里。
在她心中,目前最大的敌人,是那只名叫兔宝的德牧!可恶的臭狗。
听说她都上完小学的课程了。
猫一想到这件事就气得牙痒痒。
“没有事了吗?”她问。
“没了没了,对了,我们说要点下午茶,小橘要吃吗?吃的话给你带一份。”杰妮热情地说。
“下午茶?”小橘疑惑,“是什么。”
“就是,下午的吃的零食。”杰妮灵机一动,解释道,“今天有奶茶和熟食,还有小蛋糕。”
她一边说,还一边翻出店铺的商品图来,粉色的大福,绿色的龙井酥,卤好的藕片,魔芋,鸭舌,柠檬无骨鸡爪,还有各种各样的奶茶。
猫可耻地心动了。
但是她要寸步不离地守在饲主旁边,怎么能跑过来大吃特吃呢。
也许是她脸上的踟蹰和纠结太明显,杰妮眨了眨眼说:“要不我们多点两份,小橘带走拿去和boss一起吃,怎么样?”
她以为是猫不想吃独食。
但却误打误撞地解决了问题。
对呀,带回来吃,不就既能吃到美食,又不耽误看人了嘛!
小橘点了点头,“好的。”
杰妮暗自在心里比了个耶。
下午茶是每周都会有的,公司花钱,不用他们自己掏钱,想吃什么只要报上去就行了。
说是隔一天一次,但其实没什么规律,想吃的话,每天来一次都可以,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
听风的规模不大,但行业福利绝对是排在前列,氛围也很好,没有那种勾心斗角的职场霸凌,工资开的也高,上上下下都很有归属感。
所以对那个突然跳槽到对家去的丹尼斯,大家的观感都很差。
都是打工人,没有给老板干生干死这种说法,但跳槽到对家,还带了几个人一起走,明显就是故意的了。
何况时间点卡得也好,就卡在准备发布会的前期,原来的稿子都画了一半了,现在全部推翻,留下来加班的是他们这些倒霉蛋。
要不是加班费给得足足的,他们的怨气能养活一万个邪剑仙。
这人还整天在朋友圈发一堆新公司如何如何好,老板如何如何优待的话,阴阳怪气的。
设计部的人都憋着一股劲,想亲自上演打脸爽剧,气死丹尼斯这个狗东西,干得热火朝天的。
不过忙归忙,该有的福利也不能落下嘛,毕竟哪个打工人会不喜欢薅公司羊毛呢。
大家聚在一起兴冲冲地点好了要吃的东西,就发给了助理,助理会安排人去买,他们等吃就行了。
小橘回到办公室后,先得到了一番来自饲主的夸奖,说她做得很好。
“明天还能来公司吗?”莫惊春问。
“我会陪姐姐的。”小橘说。
还说自己可以独自工作,只是刚刚分开了一小会儿,就缠着她说明天还要陪,真是爱逞强的人类。
根本离不开她嘛。
明天大设计师希贝尔要来公司参观,这才是莫惊春问出这句话的真正原因,毕竟对方指名说想见一见小橘。
不仅如此,其他的模特,也被莫惊春叫来一起,如果希贝尔要看,正好一起看了,她不看的话也没关系,狗狗们需要进行模特步的训练,猫们也可以试一试衣服,定好后还要拍平面宣传照。
有很多事情可做,不是把人白叫一趟。
希贝尔已经六十多岁了,早年自己还当过一阵子平面模特,身材管理绝佳,妆容精致,戴着墨镜,瞧着很有气场,至于头发,是她自己染白的。
她到公司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助理,脚上踩着一双亮面高跟鞋,走路带风。
约定好时间是九点,她提前到了几分钟。
莫惊春也提前去楼下等着接人,正好和希贝尔遇上。两人握手寒暄了几句,后者视线一转,落到莫惊春身旁,“这就是小橘了吧,让我瞧瞧。”
“漂亮,长得真不错,瞧这大尾巴。”
“小橘,这是希贝尔,我和你提过的。”莫惊春介绍道。
人类饲主昨晚很是用了一段时间,来说明今天这场会面的重要性,她尽量采用了猫能听懂的语言解释。
结果就是,大名鼎鼎的希贝尔,在小橘心中的身份,是饲主请过来的重要帮手,帮助她更好地捕猎,也就是赚钱的。
如果不是饲主最近身体虚弱,怎么会需要帮手呢。
猫在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焦急,如果她能更厉害一点,帮上更多的忙就好了。
因此一见到希贝尔,小橘就展现了极大的热情,她要帮饲主把这个人留下来,帮她度过难关。
“希贝尔,你好呀。”她主动走过去,和对方贴了贴脸,表达自己的友好。
猫咪之间会这样碰头打招呼。
希贝尔是外国人,对贴面礼还是很熟的,猫的热情让她很受用。
“走吧,我们去看看工作室。”她笑着说。
一行人来到工作间,里面的设计师们都站了起来,面上难掩激动之色。
这可是希贝尔,有不少人就是看了她的作品,才一头扎入时尚圈,从此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他们都是在时尚界并不出名的新人,这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魔王”,没有经过调遣,就自己分成了两排,像是等着检查作业的小学生似的乖乖站好,手里还抱着自己的作品。
希贝尔看了几个人的,被看的人一脸忐忑,紧张之色溢于言表,没被看到的呈现出松了口气和失落混合的复杂表情。
看完设计图,又看了样衣,小橘还穿上衣服走了一圈。
希贝尔在工作间并没有待太久,也没说什么点评的话,只是戴上墨镜之前,说了一句:“合同记得发我。”
莫惊春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笑道:“明天就发,您慢走。”
她把人送到门口,再回来的时候,还没等进门,就听到了工作间内的阵阵欢呼声。
莫惊春:“为了庆祝,这个月发奖金,每人都有。”
此话一出,更大的声浪用房间内涌出,淹没了她。
猫可听不得这种高分贝尖叫,实在太吵耳朵,简直是噪音折磨。
莫惊春见她默默用手把耳朵堵住,便带着人一起回到办公室,在里面等了很久的南玉芝悄咪咪从休息室里探出头,跟做贼似的问道:“走了吗?”
“已经走了。”莫惊春回答。
“那怎么样?同意了吗?”南玉芝急忙追问。
莫惊春含笑点头。
“太好了!”南玉芝欢呼,她是真心实意替好朋友高兴。
她今天来这儿自然不是随便逛逛,而是陪兔宝来的。
兔宝身为一只长相帅气,性格稳重的德牧,当然也是很好的模特人选。在闺蜜招人的时候,南玉芝第一个就报了名。
她来也是陪着兔宝训练来了。
其实她有想法,想给兔宝改名。
本来这个名字是因为德牧耳朵又长又厚,像是兔耳朵,而且还很粘人,性格要比外表可爱多了。ke
给宠物狗用这个名字当然很好,充分表达了主人的爱护之情,但是给一个长相锐利的大御姐用,就不太合适了。
只是……只是南玉芝一想到这么个御姐竟然有这样的名字,反差感真的很大,她就暗戳戳地觉得很带感。
南玉芝问过兔宝要不要改,得到的回答却是——是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不想改掉。为什么要改名呢,是妈妈不喜欢了吗?
啊啊啊啊,画画人先代了!
真的很带感。
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有点古怪。
小橘对南玉芝的感官很复杂。这是饲主的朋友,她还是有基础好感在的,可是一想到,可恶的臭狗就是她家的狗,这点好感便开始上上下下,好像心电图似的疯狂波动。
兔宝在楼下训练,暂时没看到正主,小橘的心态还是挺平稳的。
她拿出平板,开始学小学一年级的课程。
比起真正的小孩子,小橘的学习进度已经像是坐了火箭一样快了,她还不太专心,视频看久一点,就忍不住溜号。
能学到一年级,全靠自己的聪明脑袋顶着。
可凡事就怕比较。
她刚看完一个视频,正想着玩一玩,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了几下。
“进。”莫惊春说。
推门而入的不是秘书,不是助理,正是猫“心心念念”的臭狗。
兔宝的身高有178cm,短发,自带眼线,眼瞳是深棕色的,注视人的时候显得很幽深,仿佛很严厉。
她一进门,先扫视了一圈,随后直接走向南玉芝,低声说:“妈妈,上午的训练结束了。”
声音也很低沉,很有磁性,有种微哑的感觉。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虽然是猫单方面的,但她已经被调动起了全部的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南玉芝:“兔宝回来啦,今天学得怎么样?咱们中午不出去吃,在你姨姨这儿蹭一顿!”
兔宝专注地望着她说:“老师夸我进步很大。”
“真棒!”
“对了,你和小橘是不是还没正式见过呢,快去打个招呼。”南玉芝突然想到。
兔宝移动视线,先和莫惊春道了声好,才看向沙发上危襟正坐的小橘,她走过去,“你好。”
烈性犬兽人仿佛天生就带压迫气场,猫的尾巴隐隐膨胀开,随着对方越走越近,她慢慢将腿缩到沙发上,直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看。
“你好。”小橘一字一句地说。
虽然她很想哼一声就算打招呼了,但这样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礼貌?
同等体量下,犬科不是猫科的对手,但德牧这种大型犬,体型是远超猫的。
尽管小橘是缅因的混血,这已经是宠物猫里体型最大的品种了,可是和德牧比,却也是远远不如。
她瞧着如临大敌,很是警惕。
兔宝看着十分随意,并不在意,打完招呼以后,她就转身回到了南玉芝身边,留小橘一个站在沙发上偷偷磨牙。
输了!
气势上输了,连表现也输了!
她也应该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才对,这样才显得自己根本没把臭狗放在心上。
好生气!!!
小橘一屁股坐下来,偷偷扯了几把沙发套,试图把它当成兔宝的脸挠花解气。
午餐是叫的竹泉居的菜,一桌四个人,有三个都是无肉不欢的人,只有莫惊春一个更爱吃素。
桌上一大半都是肉菜,两道绿色蔬菜夹在其中,看起来那么孤立无援。
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
甚至因为生气,小橘比平时吃得还更多一些。
她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自己认为没人发现,实际上两个人类已经在手机里聊开了。
话题是南玉芝先发起的。
她看得贼乐。
猫的脸本来就肉肉的,因为生气鼓起来,显得更远了,像是刚蒸好的小包子。
她还偷摸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莫惊春看。
【这是在吃醋吗?好可爱!!!小猫生气哈哈哈哈哈!】
【我也不清楚。】
【那我给她夹菜她会吃吗?试一试,吃了吃了,乐死了,咬牙切齿地吃。】
【……是挺可爱的。】
小橘永远也不知道,两个阴险的人类正用她气鼓鼓的表情下饭。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简直松了一大口气,从来没觉得上班如此难熬过。
回家的路上,她没忍住问道:“我们以后会经常见到兔宝吗?”
莫惊春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平稳道:“应该会的,毕竟她也在公司工作,怎么了?”
晴天霹雳!
猫蔫头蔫脑地往椅子里一窝,叹了口气,“没有怎么。”
到家了,要下车,她也不想动弹。莫惊春拉开车门,她就歪着身子看,动也不动一下。
“要抱着走吗?”莫惊春问。
猫扁着嘴,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伸出胳膊搂上人肩膀。
“好像又重了一点。”莫惊春感受着猫的体重,主要是用的力气变大了。
猫的快速长肉时期还没结束,起码要长到80斤,才算达到这个身长该有的标准体重,彻底恢复健康。
到那时候,她就不会长得太快了。
“我太重了,姐姐会抱不动我吗?”小橘有些忧愁地问。
“这怎么叫重呢。”莫惊春轻声笑了一下,“除非你长到两百斤,那我的确是抱不动了。”
“两百斤!那不成肥猫了吗?”猫吓得炸毛。
见到狗都没有炸毛的她,就因为想象了一下自己圆滚滚走不动路的样子,吓得整条尾巴都蓬起来了,好像松鼠尾巴似的。
“不要不要。”她连连摇头,“太可怕了。”
她见过肥猫,明明花色和她差不多,却像一个水桶似的,走路晃晃悠悠,别说跳上墙头,就连椅子也上不去。
如果自己变成这样……猫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继续想。
连爬树都费劲的猫,那还能叫猫吗?
莫惊春低笑两声,拍了拍她的背。
晚餐过后,本来是猫惯常的休息时间,要么磨磨爪子,要么在沙发上舒展身体。
但可能是被刚才的谈话吓到,小橘竟然不躺着了,反倒在屋里走来走去,甚至翻出了莫惊春许久不用的跳绳,说要运动一下。
莫惊春看得忍俊不禁,刚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她低头一看,是闺蜜打来的电话。
南玉芝很少打电话。通常情况下,她只会发消息,属于十分厌恶电话的人,一旦打电话,一定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事。
莫惊春快速接通,听筒里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吵架了,她让我带着狗滚出去呜呜呜。”
莫惊春的神色骤然凝重下来,轻声问:“你现在还在家里吗?”
“没有,在外面。”南玉芝哭着说,“我一赌气,就从家里跑出来了,还带着兔宝。”
“呜呜呜凭什么我走啊,那明明我买的房,凭什么她让我滚出去!要走也是她走啊。”
“你现在在哪儿呢,芝芝,我去找你好不好?”莫惊春一边穿鞋,一边问道。
对面只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哭声,过了一会儿,另一道更沉稳的女声响起。
“姨姨,我和妈妈在小李家超市门前的马路上。”
“看好她,我马上到。”莫惊春挂了电话,就要推门出去。
耳尖的小橘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她没听出来南玉芝变形的哭声,但听清了兔宝的。
放下跳绳,她走到玄关,看着披上外套的人问:“姐姐这么晚还要出门吗?”
“有一点事。”莫惊春想到之前猫等她一直等到半夜,便又加了一句,“不用等我,早点去睡吧。”
“我陪姐姐一起去。”小橘说着,就要去拿自己的鞋,她刚弯腰,手腕却被握住了。
“真的不用。”人类的眼中滑过一丝焦急,又按下来,保持着平稳的语气,“你在家待着,我自己去就可以。”
猫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气息的变化,她思考了一瞬,又像是很久,向后退了一步,软声道:“那姐姐早一点回来。”
“我尽量。”莫惊春说完,就转身推开房门。
不到一分钟,轿车打火的声音响起,车灯的光芒从屋前扫过,树影被放大后又迅速缩小。
车子很快就驶离了。
小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空气中的一点浮香也随着人的离去渐渐散开。
饲主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尽管人掩饰得很好,可她的耳朵更好使,听得出那些细微的差别。
也听得出她话里不耐的尾音。
是有什么事,让她在晚上出门,非要去见那只狗呢。
人类不是夜视动物,到底有什么至关紧要的,还不让她跟着去。
猫轻轻搭上手腕,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抓握的触感。
她垂眸,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
时针从九点指向一点,兽人少女仰躺在沙发里,细白的双腿搭在沙发背上,脚指头在无规律地分开又抓紧,脑袋则垂下来,悬在空中,倒着去看玄关那扇浅棕色木门。
不知又过了多久,车灯的黄光从远处亮起,扫过门前的小花坛,灯影掠过灌木丛,路过桂花树。
车库的门升起,机械运转的摩擦声,轿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在深夜中那么明显,宛若一块巨石扔进平静的海面中,掀起声音的浪潮。
引擎熄灭,车门打开又关闭,人踩在石砖地面上有细微的落地声,这声音在门口停止,随后布料摩擦,钥匙串从兜里被掏出来,金属碰撞,叮铃作响。
咯哒一声,门锁被扭开。
人轻手轻脚地把钥匙放下,换下鞋子,只接着手机屏幕的淡淡亮光做完了所有的事,没有开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在玄关的柜子上靠了一会儿,才略有疲惫地往客厅走。
只是刚走了几步,便看到又一双莹莹绿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小橘?”
“姐姐去做什么了?”
好浓的酒气,还有一身狗味儿。